喧闹声传到倾语宫时,曲意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着甜杏仁酪。舒榒駑襻闻声将瓷盏放在桌上,“终是成了罢?”
潆洄笑盈盈地敛身行礼,“恭喜主子摆月兑困境,日后定否极泰来,事事如意。”她早料到这一局死地后生会是曲意成为胜者。
曲意舀了匙蜂蜜加进去,“不忙,过会儿子消息传遍了你去向看门的侍卫打听打听情况。”
事情进展地很顺利。向纯在侍女的引领下带着贴身的小丫头来到琉璃床前,正要将鸂鵣玉塑放在大红层叠被褥的玉芯福禄双枕间,忽然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向纯低头一看,靠近边缘处突起了一团红绒地毯。侍女忙陪笑着跪下整理,掀开地毯的瞬间,向纯看到露出了明黄龙纹的一角,一直延伸到琉璃床下。她立刻抓住侍女的手,命自己的小丫头伸到床下,竟掏出了一件龙袍一件衮服,两只偶人。
太子和姑苏卿皊的脸色都好不难看。太子妃已经气的浑身颤抖,那两个扎满针的巫蛊小人恰是太子和太子妃。姑苏卿瑟哞光阴沉如幕,“轩清王和夫人能否给本宫一个合理解释?妍”
寝殿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氛,众臣迫于威严不敢发出一丝响动,唯恐惹祸上身。四周死一般寂静,何思桐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她在吃惊中遽然摇头尖声叫道,“太子殿下明鉴啊,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出现在床下的,不是我,不是我!”
姑苏卿皊则好奇地向巫蛊小人探去,轻快地问,“这是什么?”
小温扑上去抓住姑苏卿皊的手,“王爷莫要碰!”又伏在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们王爷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钔”
姑苏卿瑟的脸色依旧铁青,并不见缓和。“巫蛊是在诅咒本宫和纯儿,就是要取本宫和纯儿而代之。而龙袍衮服是至尊和国母的服饰,包藏了何等祸心,路人皆知!”
太子这话说得严重,巫蛊太子和觊觎皇位都是不可赦恕的大罪,王睽见机沉声道,“同时具备这两点的普天之下只有轩清王了!况且这又是轩清王的宫室,证据确凿,臣请将王爷幽禁,细细审问便可。”
李行劈头截住他的话,“王大人好大胆子下此妄言!单凭这几件物什并不足以证明王爷有罪,幽禁亲王是只有圣上能下的旨意,你是撺掇太子篡权么!”
“够了!”太子猛地拂袖,衣帛在空气中发出放佛要裂开的凛冽风声。“兹事体大,危害国本,动摇国尊。本宫现在就入宫秉明皇上,请求圣裁。”
“来人!调精卫包围轩清王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太子!”何思桐知道太子是咬住了姑苏卿皊,但轩清王是傻子,一旦落实罪名,他最多受些惩罚,而自己必死无疑。举世震惊的荣华刚刚握在手里就瞬间生死攸关,强大的冲击让她处在呆滞状态,只能哀哀求太子她不再追究,保全她的富贵。
“太子殿下,妾身一直恭谨敬爱,出身低贱能受王爷恩遇已经不敢再妄想,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真的没有!请您再宽限些时日容我们调查清楚,不要使妾身蒙冤啊!”何思桐的表情已经是凄皇,她牙齿咬在唇上,立誓绝不让好容易到手的一切,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毁于一旦。
姑苏卿皊默默看着这一切,桐儿看不出这是针对他的吗?辩解的时候没有一句是为他着想。她是太单纯了,还是在生与死间已经不再顾忌他了?小温还跪在地上,这场危机她始料不及,绞尽脑汁思考解困之法。
姑苏卿皊暗自叹了叹。也有一个女子,在权臣威逼下不惜伤了自己来保全他。会是她导演了这一场嫁祸计谋吗?她如今禁足重病,上次看她时已经心存死志。那到底是谁呢,戳得是太子的死穴,犯得是皇上的忌讳,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盯着地上的物什歪头发问,“本王和桐儿从没住过散金宫呢,记得以前宫里也没有过这些呀。”
姑苏卿皊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所有人都听得见,小温即刻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您听,王爷他根本不知道,他并无罪过!”
姑苏卿瑟噤然,在人们心中一个智如孩童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
突然一个丫鬟跑到中央,对着何思桐就长跪着磕头,“夫人,夫人,子乐对不起您,子乐辜负了您的嘱托,没办好事!”
何思桐面色一白,声音发颤,“你……你胡说什么?本夫人何曾教你办什么事!”
子乐又膝行到姑苏卿瑟面前,泣不成声地请罪,“太子殿下,奴婢受不了了,奴婢将做的孽事全告诉您!”
姑苏卿瑟面带狐疑,“你说。”
“巫盅小人和龙袍冕服是娘娘刚封人时就让奴婢备下的,因为这些是禁忌之物,她不敢拿到绣院去,奴婢绣活好,她便给了奴婢十颗明珠让奴婢做。奴婢本不肯,可家庭贫寒,见了那样多的明珠便失了心,控制不住了。”
何思桐听得此,厉声大喊,“你是谁派来的,为何要陷害本夫人!太子殿下,我真不知道这些东西哪来的,又怎么出现在我床下的,太子不要信这小蹄子的一派胡言哪!”
姑苏卿皊眸色渐深,思虑飞转,却也无可奈何。
姑苏卿瑟睨了睨她,“夫人稍安勿躁。”
“夫人说,她如今是王府最尊贵的女人,若太子不在,王爷当上皇帝,她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王爷心智未开,天下还不归她任意掌握?”
子乐怯怯地瞄着她说完,何思桐竟觉得自己的心思全在她的这几句话中,不由得恼羞成怒,一个不稳从轮椅上翻了下来,歇斯底里地向子乐扑过去,“贱嘴的小蹄子,你敢污蔑本夫人,本夫人杀了你!”仿佛她就是让她身败名裂命悬一线的根源,只要扼杀了她,这举步维艰的困境就会过去,恩爱富贵的日子还会继续。
“奴婢今日出卖夫人,是不忍牵连旁人,况且于己心过不去。现在奴婢就以死报答夫人恩情。”子乐流泪道,竟飞快从地上爬起,撞在晶莹的琉璃柱上。琉璃易碎,当下四处飞溅,子乐鲜红的血浸在上面,现出诡譎的透明。
姑苏卿瑟拉她不及,看着她脑浆散漫,只叹息了声,“救不回了。”
两个侍女正要搀扶何思桐,她闻言身子一沉,呆呆地伏跪在地上。她看着蔓延一地的鲜血,突然觉得人的血怎么会这样多。新婚见血则大凶,她穿着一身血红的礼服,方才高高兴兴挡酒布菜,就像个讽刺。子乐的死没有给她带来生局,反而将她推上死棋。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这次何思桐真正感觉到恐惧,她知道自己完了,死亡的脚步在一点点向她靠近。
姑苏卿皊依旧很沉静,他心里清楚死无对证才是最毒辣的,在死亡的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诅咒太子?觊觎皇位?任何一样都是死罪。但死罪又如何,他心爱的女人哪怕违逆皇道也要留她性命!
姑苏卿皊知道在众臣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也许是有个方法可以救桐儿的,有个念头一闪而逝,随即被他深深地埋在脑海里。不行,哪怕暴露自己承下所有罪过,他是皇子,可能免于死亡,可也永远无缘皇位了,也永远不会给桐儿幸福。
“传本宫之命,先将沐夫人囚禁散金宫,闲杂人等回避。待本宫禀明看着圣上后再颁旨惩处。”太子传下的旨意,众臣陆陆续续离开鬼斧神工的散金宫,离开风光一时的轩清王府,各自到各自的住所。这将妾室抬升为平妻的开国第一例的婚礼刹那间灰白褪色,只是一个曲终人散的闹剧。
整个散金宫里就剩下三个人,姑苏卿皊看着阴鸷的太子,将整个身体挡在瑟瑟发抖的何思桐前,张开双臂,“不许你伤害桐儿。”
姑苏卿瑟散漫地笑了,“二弟哪里的话,沐夫人纯属,自作自受。有什么惩罚她也得担着。”
姑苏卿皊却分毫不动,他低低道,“皇兄,求你。”
“来不及了。”姑苏卿瑟眸子一转淡淡流光,“二弟你若真有这舍己保她的气魄,何不在群臣在时自己承下来?我想你一定听得动本宫的话。”
何思桐只处在悲痛中,厉声啜泣,“王爷,救救桐儿,救救桐儿!桐儿还有很多事情没和你一起做,还有很多景色没和你一起看·······”
姑苏卿瑟哼了声,“爱慕虚荣,贪生怕死,死不足惜。”
姑苏卿皊却下定了态度,“本王自己去求皇上。”
姑苏卿瑟耸了耸肩,“还真是犟,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