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虞锦早上起来,绿沁有心讨巧,便殷勤地替她挽了一个团心髻。细心在前额上坠了发盘起,又用金丝盘花缀红玛瑙的簪子固定住,下坠一点泪珠形状同色玛瑙在额前,往后接着编头发至脑后挽好,再坠以素色点梨珠花,虞锦自妆匣中捡了一对八宝琉璃耳坠带上了,镜中那人淡眉素眼,只嘴上一点殷红,越发显得人如白玉,殊璃清丽。
虞锦对镜左右看了一会儿,又接过湘荷捧上的茶盏,见两人一脸有话要说又要忍着的样子,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怎么今日都成了没了牙的老虎,一点儿往日的威风都不见了?你们如果继续这样,我可再也看不下去了。”
绿沁瘪了嘴,上前说:“小姐就知道欺负奴婢,奴婢两个一早儿打听了好些消息只想说与小姐听,也不见小姐半点儿话头,可怎么好张嘴呢。”
虞锦笑道:“看你们两个急了一个早上,我也才得了痛快,可叫你们得了这个教训才好了!”
湘荷也忍不住笑出来,自外面端了早膳进来,扶着虞锦到桌前坐下来,推了绿沁一把,口中说:“怎么还跟小姐闹脾气呢,真是反了你了。”
绿沁更假意嗔道:“我们哪里敢跟小姐生气呢,不过是贫嘴贫舌,总应该得了教训,小姐才会舒坦。”
三人这边才笑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隐隐有人声,不一会儿又远了些,中间又夹杂了丝竹曲调。几个小丫头跑出去看了一回,回说是孟婕妤的步辇,不知怎么和皇上竟一块来了谢棠坞赏水,此时正在一亭间小坐呢。
那秋芜平日只在外间烧茶递水,此时也脸上带了喜色笑道:“恭喜小主!如今这样的天降良机,小主快出去走走,见一见天颜,只凭小主的条件,今后哪怕不能有好日子呢!”
虞锦观之几个奴婢并着洒扫太监脸上也有跃跃欲试之色,只因她这里规矩严,不相干的人随意是不能出院子的,不然早不跑了一大半了。她只立住不动,神色冷淡,面上仿佛带了一层银霜,点点头道:“果然都是衷心的奴才,个个巴望着我往上爬呢!”
湘荷察言观色,忙把一干人都撵了出去,留绿沁一个在外面骂道:“都是一群心比天高的,成天说话连半点心都不长,你们若是喜欢捡着高枝儿爬,趁早离了这里才好。谁若是想要见见天颜,依我看竟不必撺掇着小主去,竟是你们自己寻了门路去见,就此跃了龙门,岂不更妙!”
虞锦在里间听了更添烦恼,思寻这处地方是宫中的偏僻所在,到底为什么皇上竟会来此处,还带着孟恬儿,思量一番,便询问湘荷道:“你们今儿要与我说的消息,可是孟婕妤的事情?”
湘荷略一迟疑,道:“小姐,是有这个信儿,好似是皇上昨儿本来掀的是福荣宫的牌子,又听说皇后因有要事请了皇上过去,也不知怎地,晚上侍寝的竟又变成了孟婕妤。”
绿沁骂了人,心火正旺,掀开帘子听见这句,便道:“这可给了睿贵妃好大的巴掌,依奴婢看,不少人竟等着看那孟婕妤笑话呢。”
虞锦明白了来龙去脉,心中渐渐清明。思忖皇后果然看不得睿贵妃一个人抢了风头,这些年月里隐忍不发,不想竟是此时突然出手,果然那孟恬儿活泼灵巧,又带着少女的甜美,皇上见了,哪有不动心的?一时也替裴明素暗暗松了口气,这阖宫中如今只她和睿贵妃风头正盛,如今多了孟恬儿出来分担圣宠,便也替她分担了怨气。
想着这些,便叫绿沁将刚刚梳好的头发放下,又只挽上宫中平常的拢仙髻,自去床上歪着。一会儿湘荷遣去查看的丫头品鹃回来了,回说探了那边太监总管高福禄的意思,皇上已吩咐了,他只与孟婕妤二人在此玩乐,不要人打扰的。
虞锦松了一口气,又问:“你可问了皇上如何突然至此?”
品鹃素来是个机灵的,原本在掖庭局被当做姑姑培养,因前阵子家中母亲生病急需钱财倒卖两件宫里的东西被人揭发了,落难之际得了虞锦照拂,便从此一心一意跟着虞锦。她又因年纪大了,本来虞锦要放了她出去成婚,她不愿意,说道:“去了外面也只是混吃等死,我们这样的出去了,除了给那些贵人们做小老婆,还能怎么样呢?小主只当可怜奴婢了,在宫中侍奉小主,也好过在外面受那些零碎的穷罪!”便一直留了下来。
她平日里是极能打点关系的,又和御前侍奉的几位有些交情,此时便道:“奴婢偷偷问了一下,禄公公透了个信儿,说是昨晚上皇上与太子说话之时,太子提的话头,说这边景色秀丽,皇上才动了心要过来。”
虞锦心中雪亮,微微一笑:“如此便罢了,既然皇上不要人打扰,你便下去告诉那些丫头奴才们,莫要喧哗吵闹,万勿扰了皇上的兴致。”
品娟称是退下,绿沁也跟出去嘱咐,只留下湘荷一个,她心中疑惑,便问:“小姐,如何太子要和皇上说这些话。”
虞锦摇头:“不过是随意想要我承个情罢了,你倒不用去想这个,先替我将这几样绣品送到明眉轩是正事。”
湘荷遂从绣盒中将这几日虞锦缝的两件童子肚兜,并着一双虎头踩宝小鞋,两件百子千福外褂理出来,边笑道:“小姐的绣工还是这样让人羡慕,媛妃娘娘定是喜欢的。只是不知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带么?”
虞锦理了两下那些衣服,沉吟道:“便说一切都好,如今百花齐放,春光正好,媛妃娘娘正好安心养胎,再说些吉祥话就好。”
湘荷点头记下,从外间叫了绿沁进来侍奉,携品娟两人一道去至明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