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曹姑姑借口有事情入了宫。天仍蒙蒙下着雨,姜陵去了医经馆,陈大儒还未来,她独自抄了些经整理好了,谁知等了大半天,陈大儒才姗姗来迟,比往常晚了不少,脸上颇有些忧色,又嘱咐若是一会儿有人来找,便直接将人带进馆里他的屋子即可。姜陵也听见了,可有可无的,只是一心坐在后面抄书。书架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从房顶到地板,没有一寸多余的空隙。地上也散乱着各色书本纸张,姜陵坐在书堆里低着头,几乎要被埋没了似的。
晌午用了饭,果然有人来看。小厮记起吩咐,直接将那人带到离间来。走进大门,人未至,声音先到了,那人的声音也极好听,清朗的像是一阵清爽的风,带着让人念念不忘的抑扬顿挫:“陈先生名不虚传,只看这满屋子的书,便知道什么才是做学问。”
姜陵几乎不用抬眼看,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人用脚毫不留情的一脚碾碎,那沫子飞扬起来,打痛了姜陵的神经,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陈大儒站起来谦虚:“孟大人客气了,昨日江夏王便打发了人到我府中告知大人要来,倒叫老夫好一阵挂念。”
一面说,又拂开几本书让了座,小厮从外间端了茶进来,两人客气了一阵子,姜陵低着头,闻到那人身上带着的荷包里传来熟悉的淡淡的香气,又带了些外面雨水的湿气,手脚冰凉冰凉的。
天色晦暗,这是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像要将天海对调过来一样,雨声成片成片的噼啪响着,打的窗户都微微颤动。
她的羽睫扑朔,表情里透出一丝无从形容的情感,像是小孩子弄丢了最喜欢的玩具,又像是少女在河边放着河灯。像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满满的在心底形成巨大的海市,渴望着,盼望着,心痛那些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幻像。
那些话又从她的心底浮出来,颠过来倒过去的重复着。
“陵儿,我等着你,等你回来了,我们就成亲。”
我们就成亲!
成亲!
一时间,这几个字宛如刀子般,就这么恶狠狠的刺过来,将那些被她捂着按着尘封了许久的伤口刺了个稀巴烂。她的腔子里火辣辣的,背脊挺的笔直,恶狠狠的用力,生怕一个忍不住就要颤抖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眼眶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滚了两圈,然后砸了下来,噗的一声,那水滴就打在书页上,浸湿了墨迹,丝丝缕缕的化成一大团模糊的黑点。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听见陈大儒道:“得知孟大人前阵子刚刚成了婚,这可是大大的喜事,可惜当天老夫因为有事,却抽不出空去吃杯喜酒,现在想想还是遗憾。”
那人笑道:“先生有心了,那日先生特送了一份养生秘方过来,我家娘子见了,倒是好一阵欢喜,谁不知先生仁方妙笔,这份心意可比千金!”
两句话将陈大儒捧的极高,饶是知他客气,老人家也止不住的模起胡子点头。
手里的书卷散发着浓浓的墨香和纸香,缠着孟祁惜身上的香气,冰凉凉的窜进她的身体里。屋里面暗,便点了几个烛火,那烛光晃晃的照在头顶,身旁两个人说着话,她听起来却像是回声,孟祁惜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在她脑子里面响,他和妻子恩爱,他妻子有了身子,现如今已经两个月了,他在朝中承了太子宾客的职,同时又兼着礼部员外郎,陈大儒一遍一遍的称赞他年少有为。她便知道,他不需要自己了,就算是还记得,也只是些老黄的过去的痕迹,随手抹一抹便消融了。
姜陵握紧了手里的笔,手却哆嗦着落不下去。当年他那句“等她从宫中出来”让人动容,可她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就可以鲜衣怒马迎娶新妇。他们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终究不过如这淡薄的世事人情一般,一戳就破了。
眼前的一对红烛燃了大半,冰冷的杵在那,灯芯乌黑,烛泪堆满了烛台,让她想起来刚进宫的第一天,她坐在床上,自黄昏至夜深,望着红烛发呆,想象着自己同他结为连理的时候,那烛火是不是会爆出美丽的灯花。
小时候打了那么多五彩丝绦的同心结,竟也换不回这人半点的真心,她的心凉透了,艰难呼吸的间隙中,打起了细小的哆嗦。
她等了这么久,那个人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把她给忘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正聊到正事,孟祁惜正了正神色,道:“这次过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替那里面的人求一张方子。”
陈大儒会意,放低了声音道:“可是宫里的人?不知是哪位小主,若是老夫以前诊过,少不得有些旧方。”
孟祁惜道:“原也不是说不得,只是你这里的人……”
那陈大儒左右看了一眼,只有姜陵呆呆的蹲在他身后抄书,便道:“大人请放心,不妨事的。”
孟祁惜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起眼缩着的那个女侍,悠然的喝了一口茶道:“是翰林虞致非虞大人的千金,去岁入了宫,不过是生来体质偏寒,又内火郁积病起来,冻了一次便病了,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不知先生有什么妙方?”
陈大儒想了想,捻须笑道:“这位小姐我倒是知道的,她小时候也病过,左右治了不见好,虞大人找我去诊了一次,并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胎里带出来的热毒。我这里有个现成方子,等我写好了给你。”
因手上没有趁手的纸笔,便回头向姜陵口述了一张方子,叫她写下来了。姜陵埋头记下来,孟祁惜将方子拿在手里看了一看,笑道:“这字体隐约有些熟悉。”
姜陵一惊,这才想到以前他也曾见过自己字的,脑中轰然一响,心里已横下来,又听他笑道:“却不记得在哪里曾见过,想是记错了。既蒙先生赐了方子,我便紧着送进去,不扰先生修书了。”说罢拱拱手,由陈大儒送了出去。
陈大儒回来的时候,看见姜陵还在望着手中的笔发呆,便笑道:“可是累了?原也早该放你,这边的活都不忙着做,你先回去吧。”
姜陵起来将书本都收拢了,窗外的雨未停,雨水洒在地上一片寒光,将天照的亮了些,她顺着小道往穆旦馆的方向绕过去,园子里有些昏黑,她也不打伞,任由雨水将自己浇了个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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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修前文了,等姜陵这卷发完了再修吧,我最近心力交瘁,太累了。另外,军火解禁了,我说我不会弃坑不知道大家信不信,我只是觉得我会写的,实际上我每天都在写,我只是写不出来。最近微博看到南派三叔封笔了,八成是压力逼得,大神能说封笔,小虾米就只能说想歇一会,其实还是封笔好,将来想写了再重新写,不像说歇一会的,无数人追着你骂啊骂,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