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水灯夭 两心难熬

作者 : 之赫蓝

虞菁扣呆呆地看着千叶黎川俯身抱起尚宫羽,他们全身都在流血,她看见千叶黎川看尚宫羽的目光疼惜,带有说不出的心痛。舒榒駑襻

——千叶黎川,终归是要带着尚宫羽走的吧?丢下她,从此,陌路天涯。

虞菁扣颓然瘫坐在一旁,也不再去看黎川,她不想去看他的背影,那对她来说太过残忍,虞菁扣索性闭上了眼睛。

走错一步,负罪一生。

然而,她没有想到,千叶黎川会将尚宫羽抱到她的身边。然后,分别以左右两手,抵着她和尚宫羽的背,为他们疗伤妪。

黎川的手贴着她的背,低低说一句:“闭眼,运气。”

虞菁扣当然不会听话地闭眼,而是转身看黎川,眸子被泪水覆住——断了雾带,他亦伤得很重,后又以内息护她心脉,加之三天前的千雷之劫,他的蓝袍都被血色染透。

而一旁昏死过去的尚宫羽,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丛。

再看看她自己,紫袍皆被血色浸泡。——三人,都败得彻底。

虞菁扣只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若她真的如最初所想,为尚宫羽编织一场美好的幻境,那么此刻,尚宫羽是不是应该已经醒来,是不是又一番景象,而不是如此刻一般凄厉到令人不敢直视?

虞菁扣看着黎川,后者只是全心为两人疗伤——她将一切推翻,甚至差点改掉黎川的记忆,害得尚宫羽伤势加重,为何黎川还能这般平心静气为她疗伤?

背上那只手,温柔而坚定,虞菁扣闭了闭眼,问:“黎川,可恨我?”

千叶黎川没有回答,良久,深吸一口气,只道:“恨或不恨,都过去了,菁扣,你莫要多放在心上,日后多珍重便好。”

他说的似乎是风轻云淡,而虞菁扣的表情却陡然凝固——千叶黎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要离开她,天涯海角不再见她。

被那样的想法吓住了般,虞菁扣摇头,顾不得重伤带来的眩晕,急切而激动:“若你还肯信我,我可以再……”

不等她说完,千叶黎川淡淡地打断虞菁扣的话:“你想说,你可以再次布施幻术?菁扣,五蕴琉璃珠已然碎了,在九露阳宣毁坏的那一刻,承受不了反噬之力,连五蕴琉璃珠都碎了,你觉得,没有了五蕴琉璃珠的下次,你会逃得过?”

况且,他再也不会将尚宫羽交到任何人的手中。

尚宫羽毫无知觉,倚着千叶黎川,腰身单薄,数日滴水不进,纵使有死灵之王吊着性命,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掌心被尚宫羽背后突出的骨骼铬着,到了此刻,千叶黎川反而心中没有了任何的情绪,他放开了放在尚宫羽背上的那只手,转而双手贴到虞菁扣的背上,轻轻叹息,念动了什么咒语。

空气中渐渐又起了浓厚的水汽,水银般令人沉重压抑的感觉再度出现。

下一刻,原本应该被他震断的雾带,竟隐隐约约在他手心凝聚,成形!

那些雾带似乎伸长的触手般,从虞菁扣的背后,探向特定的穴位。

雾带透过虞菁扣的七处大穴,竟和之前虞菁扣在千叶黎川身上布上的穴位无异,在雾带与虞菁扣相连的那一刻,千叶黎川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迷惘,片刻后像决定了什么一般,眸子慢慢变得冷清坚定。

闭上眼,回忆起虞菁扣的最后一击,他凭着记忆,模仿虞菁扣双手结印——一连串的结印手法后,雾带尽数被打入虞菁扣的七大穴位。

早些年,他也曾因为无聊,向虞菁扣学过幻术的一招半式,此刻,昔日所学终是有了用处。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的流动,黎川的银发泛着银华,倾泄而下,一室幽冷风华。

菁扣,你本想通过这个幻术抹去我关于尚宫羽的记忆,换我余生安稳;那么,我以此道还之于你,抹去你关于我的记忆,从此以后,忘了黎川,遨游四方吧!

你自应拥有自由!

雾带打入各大穴位之时,虞菁扣的眼角的泪未来得及流下便干涸,就如同花朵未绽放便已枯萎。

再见沧海空残念。

黎川收手时,虞菁扣看向他的目光里,恍若隔世,却独独少了昔日刻骨的恋慕。

那一刻,黎川知晓,他终是成功地抹去了她关于他的记忆,亲手放她飞翔。

虞菁扣此刻的眼神,惘然却清澈,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个陌生男子——浑身是血的银发男子和一旁昏死的白发男子,心脏隐隐痉,挛却不知何故,她问:“可需要帮忙?”

千叶黎川只是看着她,目光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那一刻,虞菁扣却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刻骨的孤独。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这位公子,我们可曾见过?”

黎川摇了摇头,笑意更甚,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怅然若失的感觉包围了虞菁扣,她开始环顾四周,发现场面一片狼藉,忽而看到弦断的九露阳宣,月兑口低呼:“呀!”

她快步走向九露阳宣,一把抱在怀里,神情既心疼又带了丝嗔意:“谁把你弹坏了!又该去修了……”

……

虽觉得黎川似曾相识,但黎川坚持说不认识虞菁扣,最后虞菁扣只能将信将疑地走了,千叶黎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不舍,她只是解月兑了而已。

他再次看向尚宫羽,俯身将他拥进怀中,细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黎川银色眸子里恍惚着淡淡的落寞:“她是我这么多年来最亲近的人,现今她走了,你一定要留下。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千叶黎川许你一世安稳。”

纵然不眠不休,皇起到西国天堂鸟时,也已然过去了数日。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皇起只觉得好像过去了数十世般,眼前美景无法入得他的眼,在一片恍惚中,皇起来到了昔日与尚宫羽同住的忘尘居。

忘尘居中仍是玉竹葱葱,成片的鹤望兰挤满了人所能看到的所有角落,这般旺盛的活力,皇起只觉得撒在花瓣上的阳光太过刺眼。

他说要见尚宫羽一面,然而最后,他只能来到这个昔日存在过尚宫羽的屋子里,甚至找不到他的身体。同样的临水小榭,昔日他与尚宫羽的那段对话仍记得很清楚:

“你若死去,我为你守一辈子的墓,可好?”

“日后,你自有大好河山去守,我的墓,只要不长满衰草便是万幸,又怎会奢求你去守?”

“那我若死了,你可会为我守墓?”

“不会。你若去了天堂,我便在地狱看着你;你若去了地狱,刀山火海我随着你;但我独独不会为你守墓。”

“为何?”

“河山万里,天涯千寻,若这世间没有了你,必定也没有了我。”

皇起走进了鹤望兰的花海里,恍恍惚惚只觉得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时间竟生出了一种“终其一生再也走不出”的错觉。

每一株鹤望兰都似乎噙着尚宫羽的一个表情,一片花海,看在皇起眼里,终城了一座巨大的坟墓——河山万里,天涯千寻,如今这世上果真没有了尚宫羽。

“我说过,会为你守一辈子的墓,可是却连你的身体都寻不得。”

梦旧梦,伤旧伤。

时至今日,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对尚宫羽的愧疚以及思念?

竹林假山,昔日舞剑之人以剑镌刻的字还在,皇起仰头时猛然看到,读:

“以天之命,祭剑之魂;

以剑之名,斩我仇恩;

以我之命,平你长恨;

以你之名,乱世龙腾。”

傲骨峥嵘,瘦骨嶙风——那是尚宫羽的字,只一眼,皇起便辨出。

字体凹陷部分早已蒙上了灰,想必是许久之前刻上的吧?

——三十二字诉衷肠,可惜尚宫羽在时,他没看到,他看到时,尚宫羽却已经走了。

他仰头,仿佛看到了白发少年修长纤弱的身影,在漫天翠竹中,少年脸上一片绝望却无所畏惧的神色,孤光软剑长展,玄身而起,空中腾挪转移,在这假山石上刻下最刻骨铭心的誓言。

那个时候,白发少年孤立无援,又该是多痛多绝望?可是,他没有倒下,而是写下峥嵘的三十二字。

似乎,尚宫羽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只是怀着对皇起的那份愧疚沉默地承受一切伤害。

无论是他对他身体的侵犯,还是对他言语的着污。

尚宫羽不说痛苦,他便当做不知,肆无忌惮地伤害。

皇起的手摁上了心口,又感受到了那种游走于血肉的疼痛,心头扎进一枚尖利地刺,似乎三十二字,字字刻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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