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默和水湘明月一起出了乾云殿,刚一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水湘明月就迫不及待的问张温默“张兄,你为什么……?”明明之前说的是以温泉为借口,为何突然又改了呢,且是在绯月暝夜面前如此说谎,也不怕他应对不及露出什么马脚。
而且,血引必须要至亲之血才可,如此,长公主若出宫便需要一个亲人跟随,如今,张温默说了这样的谎便不好再向绯月暝夜要人,如此,该怎么办?
水湘明月虽顾虑颇多,却也知道张温默不是乱来的性子,他这么说必然有他的理由,这才想要问个清楚,只是,一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完,水湘明月便惊讶的发现一向面无表情的张温默竟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更让他不敢置信的的是,还清晰的听到了张温默的叹息“今日事急,我亦没有想到,是听你提到血……罢了,事关长公主,我现在还不能说,日后你就知道了。”
水湘明月虽疑惑,却不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听张温默提到长公主,便不再关心张温默的反常,有些担忧道:“长公主怎么了?”
张温默抬眸看向远处,幽幽道:“我也不知道猜的对还是不对,若是错的当然好,可万一不幸被我猜中了,若用我的谎言能帮她隐瞒住也是好的。”说完,张温默抿唇不再多言,抬步向前走去。
水湘明月蹙了蹙眉,张温默这话信息量太大,让他完全模不着头脑,可张温默不想说,他即便是问也没用,只好按下他的好奇心,等待谜底揭晓的那一天。
乾云殿,踏入内殿的绯月暝夜直奔床边,对守在旁边的鸣柳几人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鸣柳与鸣露对视一眼,缓缓的退到了外面。
绯月暝夜轻轻的坐在床边,深深的看着吟醉平静清雅的睡颜,她的脸那么小,尚不足他的一个巴掌大,肌肤粉女敕女敕的比珍珠还要细腻,五官精致可爱,尚带有几分糯软的稚气,而这稚气也只在她睡着时才会显现出来,小人儿性子太过静雅,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好动,连笑容都是淡淡的,宠辱不惊的样子总是让人不自禁的会忽略她不过是个金钗之年的稚女敕少女。
而这个淡雅宁静的少女是他亲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从出生第一日起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孩儿到如今惊采绝艳的亭亭少女,当他第一次把那个柔软的散发着桃花香的小东西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还没有料到在伺候的十几年里他会因她喜,因她怒,为她每一个风华绽放的瞬间而惊艳而骄傲,他从来没有在谁的身上下注过如此多的心思和目光,可即便如此,他却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她……亦或是,他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她太聪明,也太谨慎,她总是能够准确的把握住别人的心思,却把自己藏得深深的,她从小就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些,什么时候又必须讨好他,她有时胆子很大,明明知道有些事会惹他生气,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提出来,却每每在他发怒之前不露痕迹的把他的怒气安抚下来,让他不知不觉就做出了妥协,在这一次次的妥协中,他对她的底线也一次次变得越来越宽。
可笑的是,她的小把戏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挖了一个坑,做成了完美的陷阱,他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跳下去。起初或许是因为好奇,好奇那么一个小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便把她当成了一种兴趣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陪她玩陪她演戏,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旁观者亦不知不觉的入了戏,从来不会迁就别人的帝王也开始不遗余力的满足她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只是为了看她心愿达成的一瞬间那明媚静好如春阳般的笑容。
绯月暝夜柔和的目光中渐渐的染上了一丝从来没有过的迷茫,冷情霸道的帝王一生杀伐果断,随心所欲,如同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天神,毫不在意的把天下都当成了玩物,这些玩物自然也包括当初的吟醉。一个从来不曾对一件事一样东西的兴趣超过一个月的帝王在发现了吟醉之后,理所当然的把那个可以引起他兴趣的小东西当成了一件玩具,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份兴趣会持续这么久,久到不知不觉的变了质,等他渐渐察觉的时候,那种奇特朦胧的又无法割舍的感觉再也不是用兴趣一词可以解释的。
这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很神奇,他对此有些慌乱却并不讨厌,甚至不知所措中夹杂了一丝窃喜,他任由这种朦胧的感觉发展下去,不去阻止也不去探究,任由它慢慢的发酵膨胀,带给他最为平凡的喜怒哀乐,他甚至感悟到了历史上那些早年英明神武最后却变得昏庸无道的帝王的真谛,他们或许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堕落,他们只是心甘情愿并甘之如饴。而他,似乎也不能免俗的成为了那些帝王中的一员,或许是即将成为,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一种容易上瘾的毒药,这毒药甘甜,美妙,让人沉沦。他清醒的知道,他是在用他即将出现在历史上的姿态来交换这种足以致命的毒药。
呵,多么可怕的小东西!
在他的大脑尚未把这一切剖析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甚至因为趋利避害的本能而无意识的抗拒过,现在想来,他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竟是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着她,在逃避的同时,他的心却烦躁不堪,甚至疯狂的叫嚣着想要见到她,有时还会莫名的搜集着任何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而这种情绪在见到那个与她很是相似的秀女时达到了极点,竟让他做出了甩袖离开这种幼稚的举动。
可是,在差点失去她的那一天,在被告知她必须要离开他的今天,所有的不甘和愤怒汇聚成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她,想要她完完整整一根发丝都不能少的属于他!既然不经过他的同意入了他的心,那么就别想着再离开,否则,他会用尽所有的手段来禁锢住她!
绯月暝夜看着吟醉的目光忽然如同天上的星子般变得通透而明亮,继而弯唇一笑,俯在吟醉耳边轻轻道:“因为你身上的蛊毒,朕且放你离开朕一段时间,不过,要记住了,你是我的,永远别想着离开我!”
同一时间,墨璃宫,沉静的看着边城地图的绯月璃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即将要失去一样。
凌云看到绯月璃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有些急迫道:“可是内伤复发了?属下去请太医!”
“不必。”绯月璃阻止了凌云,抬手抚上心口,蹙眉道:“刚刚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心慌?凌云疑惑的看着绯月璃“殿下是在担心什么?”
绯月璃抿唇想了想摇头道:“我唯一担心的只有醉醉而已,她在乾云殿很安全,不会有事。”
凌云点头,这个皇宫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乾云殿了,后宫里的人手再长,也不敢伸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去。
“你说担心,我倒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绯月璃沉吟着,星眸微眯,眼角闪过一道寒光,冷声道:“贤妃和良妃虽然解决了,却还有一个德妃在逍遥着呢。”
凌云寒眸也眯了眯,德妃当然不能放过,只是相比较于必然会处理掉的德妃“贤妃……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她吗?”不过是废除封号打入冷宫而已,这等吃里扒外狼心狗肺之人,竟敢一而再的与别人联手暗害公主,千刀万剐已不足惜,而让她如此完好舒适的呆在冷宫简直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绯月璃想到贤妃,眸中亦闪过明显的薄怒,冷哼一声,阴沉道:“当然不可以是仅此而已,她不是喜欢与良妃狼狈为奸吗?就按照良妃的样子,给她弄成一模一样,让她们在冷宫‘相濡以沫’吧!”
凌云点头,深深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提到贤妃,绯月璃不免会想到其他一些人,比方说“至于丽太妃,喂她一颗同绯月吟雪一样的药,让她与宝贝女儿作伴吧。唔,还有那个李玉田,他怎么样了?死了吗?”
李玉田就是那日在惠萱宫为贤妃鉴定解药的李太医,绯月璃自从昏迷醒来之后,便对那日的事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事无巨细,特别是三妃周围发生的,更为详细,自然没有错过那日近距离接触过吟醉的李太医。
作为一个资历并不很低的太医,李玉田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连皇上都见过的人,怎么会如此惧怕长公主,他那日明显表现的太过紧张,这本身就极为可疑,更不必说贤妃的贴身宫女萍儿那日表现出来的对他的信任,若说他没有问题,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只是,这仅仅是怀疑而已,没有证据,行事便不好太张扬,绯月璃干脆命人把他绑了来暗自审问,却也没想到,这李玉田竟如此不堪,只用了最底层的刑就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李玉田这般懦弱的人竟然会色胆包天的觊觎丽太妃的美色,每次去妍姿宫以为绯月吟雪针灸为名都会偷偷的观察丽太妃。这件事被贤妃发现后便以此为要挟,让他替她办事,三妃所中的软罗香以及迷晕吟醉她们的迷药都是他提供的。
凌云一想到李太医就忍不住有些反胃的皱起眉头,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没骨气的男人,简直侮辱了男人这个词语“在鸣飞手里,还剩下一口气,殿下有何吩咐?”
“不必再用刑了,从今日起,用最好的药,给他治伤,三天内,我要他能够行动无碍。”
凌云应了一声,却有些不解的看向绯月璃,这种人即便是治好了又有什么用?
绯月璃唇边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冷笑道:“他不是喜欢美色吗?本皇子就成全了他!”
“殿下的意思是……?”凌云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绯月璃。
绯月璃星眸微弯,浅笑道:“就这样白白死了多可惜,德妃那里我还没有还礼呢,刚好有这么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当然是要把他的价值榨干才不浪费。我说过,胆敢伤害醉醉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算是……一石二鸟?”凌云丝毫不觉得绯月璃的想法有什么过分,那些人在想要伤害长公主之前就该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绯月璃没有回答凌云,脑海中却闪过一张妖孽的让人讨厌的脸庞,唇角微微一勾,或许,是一石三鸟……
“殿下,永珍公主求见。”轻轻的敲门声过后是宫人恭敬的禀报声。
绯月璃微微蹙眉,绯月流莹要见他?想了想,道:“请她进来。”
虽然他一直并不怎么喜欢绯月流莹,可醉醉曾交代过,在方便的时候尽量给予照顾,反正就要离开了,绯月流莹也没有机会总是缠着醉醉了,就见见她又何妨!
“永珍公主,殿下请您进去。”传令的太监弓着腰,恭敬的对等着门外的绯月流莹道。
绯月流莹得到允许,一时间却不知道是喜是忧,眸中更多的却是一种怯意,她虽然性子单纯,却并不迟钝,她能感觉出来,她这个六皇弟一直都不喜欢她,虽然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浅笑,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样子,但他在看小皇姑之外的人时,眼底都是冰冷的,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很是吓人。她一开始就很怕他,平日里在栖梧宫相遇也总是尽量躲开他,以至于他们虽然见面很多,却根本没有说过几次话。但是今天,她不能躲避了,她必须要见他!
狠狠咬了咬下唇,绯月流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壮着胆子,昂首挺胸的跟在传令太监身后有些僵硬的走进墨璃宫。
绯月璃远远的看到绯月流莹一脸上刑场的表情就有些无语,他以前总觉得绯月流莹很没脑子,单蠢的可怕,现在,这种感觉更是上了一层楼,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不会做出要嫁骆尔琦的事来。
“五皇姐,请坐。”绯月璃眸底带着疏离,语气柔和平静,表面功夫做得一丝不差。
绯月流莹没敢看绯月璃,心里咚咚的打着小鼓,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椅子上,头垂得低低的,咬着下唇,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绯月璃看着下巴快要抵到胸口的绯月流莹,眸中闪过一丝不耐,淡淡道:“五皇姐驾临墨璃宫,不知有何贵干?”
“啊?我……”绯月璃突然一开口,把绯月流莹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一看到绯月璃的脸,吓得一哆嗦,又急忙低下来,手指头紧紧的纠缠着手帕,讷讷道:“那个,我,我听说六,六皇弟前几日去了乾云殿,我是想问……想问,六皇弟能不能带我进去,我,我想,去看看小皇姑……”
绯月璃闻言,蹙眉“父皇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恕璃无能,不敢违抗父皇的旨意。”
“不是!”绯月流莹一听绯月璃说抗旨,急忙否认,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抗旨啊“我知道父皇下了口谕,可是,可是……”
“五皇姐你知道现在姑姑的情况吗?”绯月璃眉头微蹙的看着绯月流莹,明明是很温柔轻淡的眼神,却在像看一个无理取闹却没有自知之明,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孩子。
绯月流莹看到这样的目光,心里一阵刺痛,眼眶忽然就红了,她知道她不聪明,她很笨,可她只是喜欢小皇姑想要跟她在一起而已,这样也有错吗?为什么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多余的不配出现在小皇姑身边的人!
“我听说小皇姑受了伤,还很严重吗?”绯月流莹狠狠咬了一下唇,努力把那种想法抛到脑后,只要小皇姑不嫌弃她,别人怎么看她可以不在乎!
绯月璃就像是没有看到绯月流莹晕红的眼眶,用他那温柔却不带感情的声音淡淡道:“姑姑她现在极度嗜睡,每日最少十个时辰是在睡眠中的,五皇姐觉得,这样算严重吗?”
“十个时辰!”绯月流莹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早就发现了小皇姑似乎很喜欢睡觉,睡觉的时候总比别人多,可是,十个时辰!一个人怎么可能睡那么久!这是什么病?
绯月璃不理会绯月流莹的惊讶,继续道:“我那日能够进乾云殿,是因为姑姑刚好醒来,才让鸣柳带我进去。五皇姐今日所求,璃无法做到,还请五皇姐见谅。”
“这,我……”绯月流莹原以为绯月璃是唯一一个能进乾云殿看望吟醉的人,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她一直惧怕的绯月璃,只为了想去看看吟醉一眼,可她现在却被告知即便找了绯月璃也没有办法进去,心里忽然觉得酸楚万分,方才被压下的眼泪猛然窜上了眼眶,在她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就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绯月璃见绯月流莹流泪,既没有安慰也没有不耐的催促,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淡漠的静静的看着,等着,等绯月流莹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