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事来找毕德胜只不过是结个善缘,这也是他们福建会馆的主要工作,商人们集资建立会馆,扶持一些本省籍有潜力的举子,举子有幸当官以后,自然会投桃报李,大家相辅相成,抱团取暖。
眼见和毕德胜说的差不多了,陈主事起身告辞。
“毕翰林,想必这两rì你也忙不过来,三rì后福建会馆为你庆贺,朝中也有不少闽籍官员莅临,翰林公到时候一定得到”。
“这怎么使得,当是小侄我来主办,怎么能让世叔破费”毕德胜谦虚,推让起来。
“些许小事,毕贡士钦点翰林,也是为我闽省读书人扬眉吐气,休要推让”陈主事摆摆手,看毕德胜的眼神更加柔和,只要当了官,书读的好已然没用,这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才是要诀,沐风谦逊有礼,不骄不燥,似乎也得个中三味,前途他十分看好。
毕德胜推让不过,弯腰行了一礼,把陈主事送出客栈,返身回屋,心里面寻思开了,这个县令还真不好做,陈主事说的没错,当务之急还得先找个师爷,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还有当今乱世,徐闻县他知道,距离海南岛也就是现今的琼州府不远,距离广西太平天国的老巢更近,后世他是参观过南京太平天国纪念馆,可不记得太平军有没有进攻过雷州,还得找几个身手好的,要是有洋枪那就更好了。
边走边想,回到房中,为自己的前途规划起来,反清复明,那理想很崇高,道路很艰辛,距离很遥远,现在是一八五三年,距离满清覆灭还有五六十年,估计到了那时候,自己已经入土为安了。
连曾国藩这种手握重兵的汉大臣都不敢反叛,他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有个毛能耐,估计还没喊出那句口号,已经被蹂躏致死了。
经过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记忆,清朝并没有后世所说的那么不得人心,清朝的历任皇帝也还真没有一个是荒yín无道的,输就输在大时代,要是往前推几百年,没了巨舰大炮,搞不准还真能绵延几百年。
毕德胜扣着书桌,想的头疼,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不想了,当个县委书记,讨几房小老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比起后世的自己,这事情哪找”,至于后面的甲午战争,中法战争,毕德胜直接忽略,那东西太遥远,不是他这个小县令能够想象的。
“高升”放下这些,毕德胜叫了一声。
“少爷,你叫我?”书童高升推开门,进了屋,作为一个书童,他的责任就是半步不离主人,这些年,他也做的称职。
“去打听一下,绍兴会馆怎么走,明天一早,咱们走一趟”毕德胜吩咐道,当个少爷真是舒服。
“少爷,这事情不用打听,明天一早雇一辆马车就行”高升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屑,这位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五谷不分。
“哦”这时候就有了出租车,毕德胜脸上挂不住,挥挥手,让高升出去,高升一走,他马上打开书桌上下的盒子,一打银票静静的躺在里面,数了数,有些心痛起来。
安德海来了两次,他就送出了足足两千两,不过这笔钱花得也值,从安德海的口气里他听出,定是在咸丰面前说了自己的好话,一考上进士就有实缺,状元公也羡慕。
正在他看着银票流口水的时候,高升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打东西:“少爷,门外有不少举子求见,他们说是你的同年,这是他们的拜帖”。
“同年?”这可是同一科共同中式才有的称呼,可自己是钦点的进士,其他的贡士要等明天放榜才能有这个称呼,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考举人的时候,毕德胜本有些不耐见这些人,可凭白得罪又有些不妥,想了想,还是起身迎接。
来到门口,门外已有十多个人,个个身穿举人才能穿的大褂,羽扇纶巾,毕德胜一出,大家相互见礼,将一群人迎入,奉上香茶,就是一片阿谀之词,毕德胜皱眉,看着这些人的奴才样,毕德胜真是耻于和他们同科参加乡试,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听到自己得了恩旨的。
一圈客套,这些人开始吐起苦水,什么京城居之不易,反正决口不提钱字,可也句句透着缺钱的意思,这时候毕德胜恍然大悟,这些哪是上门恭喜的,是来打秋风的。
郁闷之下,让高升把收的一百两润笔取出,给他们分了分,然后端起茶盏,用盖子刮了刮茶末,却不喝茶,这就是端茶送客,几人得了钱财,纷纷告辞,脸上没有一点不自然,反而一副理所应当。
毕德胜想了想,后世他看过一本杂书,书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但凡有人高中,同科必有人来打秋风,甚至授官以后,有同科或者同年上门,也要送上一份程仪。
当然这也是有门槛的,必须是举人,原本是抱着大家同为读书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高中,也算结个香火,可是后来竟然演变成满清官场的一个陋习,直至后来,不少举人甚至以此为生。
到了这个时代赚得的第一份薪水就这么飞了,毕德胜有些意兴阑珊“高升,再有人来,就说少爷我病体未愈,不能见客”。
高升点点头,出门吩咐小二进屋收拾。
到了晚上,吃了一顿客栈老板免费提供的宴席,毕德胜上床睡觉,这具身体实在不堪,一天下来全身乏力。毕德胜想着得想个办法提高身体素质,不然就这小体格,福气没享到就嗝屁了,多么划不来。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大早,毕德胜在高升的伺候下,喝了一碗那位御医给出的补药,又吃了个煎饼果子,神清气爽,穿戴齐整后准备出门,正要打开房门,房门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毕德胜生怕又是那些打秋风的,隔着门缝看了看,门口站着两个铁塔般的汉子,一身劲装,腰部也是鼓鼓囊囊,吓了一跳,不会是遇到打劫的了吧。
“少爷,少爷,我是毕铁,少爷开门”。
“少爷,是铁大哥,他们回来了”在毕德胜身后的高升发出一阵雀跃。
毕德胜一听,想起这个毕铁是谁,这年月兵荒马乱,毕家只有毕德胜这么一个独苗,一路上除了高升这个贴身书童以外,还有三个家里的护卫。
领头的就是这位毕铁,只是到了京城以后,毕铁就出门办老爹交代的事了,许是耽误了,到了今rì才回来,毕德胜醒来就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牵扯,倒是把这事情忘了,还想着找几个身手好的护自己周全,真是骑马找马。
毕德胜返身坐回书桌后“高升,开门”。
高升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开了门,说到底他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段时间毕德胜生病,可把他吓得够呛,现在几个护卫回来,他哪能不高兴。
房门一开,三个汉子接连进入,刚才隔着门,毕德胜倒是看漏了一个,三人进门,一位三十多岁,一脸络腮胡,身穿棉布葛衣的汉子当先跪下。
“恭喜少爷得以高中,老爷夫人知道一定欢喜得很”毕铁说着话,满脸喜sè,其他两人也一并跪下,同样高兴异常,他们进客栈的时候就被老板告知,自家少爷被皇帝钦点为二甲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实授徐闻县令。
这年头虽然官位可以买卖,可一个进士却是买不来的,何况还是翰林,这可是民间传闻的文曲星。
“起来吧,想必你们这几rì也累了,在客栈里歇息几rì,咱们就赴任,顺路回家看看”毕德胜知道他们这几rì去忙事情,也没多问。
毕铁一听少爷要带自己赴任,心下狂喜,老爷就这么一个独苗,带上自己赴任,不就是当做亲信,保不准还能混个官身“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身后的两人同样激动,跟着也是几个响头。
毕德胜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把几人扶起“你们这是做什么,少爷我不能了然一身上任,你们都是家里人,有你们帮衬,我任上也舒服些,等过一段时间,坐稳了位置,我出钱为你们买几个官身,也算是一份心意”。
毕铁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哪还是那位木讷的少爷,这话说的暖到他的心里,将三人扶起,又聊了两句,毕德胜就带着高升出门。
三人也跟着,说什么也不休息,口口声声要护得少爷周全,仿佛běijīng城是龙潭虎穴一般,毕德胜无奈,只要带上三人。
这是毕德胜重生以后第一次上街,一路上稀奇的不行,最后马车也懒得请,找了客栈的小二,带着一行人往绍兴会馆而去。
毕德胜一听绍兴会馆就在天桥左近,这天桥在后世被传说的神乎其神,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绕了一段路,进入天桥地界。
天桥果然热闹,人挤人,鞋擦鞋,卖糖人的,杂耍的,皮影戏的,万花筒的,说相声的看的毕德胜目不暇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叫好声,好奇心起,走了过去,毕铁三人铁塔般的体格,轻轻一挤就为他挤开一条缝隙,定睛一看,三丈许的空地上,几个汉子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抢抵咽喉,旁边还有一位穿着武士装的小娘子拿着铜锣讨要银钱。
这年月,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叫好的人多,给钱的人少,几个汉子表演的卖力,可铜锣里也只有寥寥几文铜钱,毕德胜看得过瘾,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毕铁。
“毕铁,这几人身手如何?”。
“江湖把式”或许是毕德胜问到了武人的高低,毕铁酷酷的回答。
毕德胜想到现在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燕子李三般的飞檐走壁,有没有大刀王五般的力劈华山,或者义和团的刀枪不入,当然,义和团经历了洋枪洋炮的考验,证明是个花架子。
转眼,小娘子已到毕德胜身边,许是毕德胜一身的公子打扮,让小娘子有些犯怵,犹豫着开不开口要钱。
“高升,看赏”毕德胜唰的打开扇子,故作潇洒的扇了扇,可现在只是四月天,反chūn寒,这具小体格经不住寒风,打了个寒战。
“铛铛”两块碎银子落在铜盆中发出一阵脆响,场里场外全被吸引住了目光,小娘子也想不到这位公子出手这么大方,愣了一会才叉腰道了个福,场中表演的汉子也拱了拱手,毕德胜挥挥手,带着人出了人圈。
看了看时辰,正事要紧,叫小二领路,往绍兴会馆而去,毕铁却拉了拉毕德胜“少爷,高手”。
毕德胜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街角边立着两张高脚椅,中间放着一根竹竿,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大冷天穿着坎肩,将辫子盘在头上。正在竹竿上做着杂耍,时而单脚金鸡dúlì,时而斜躺在竹竿上,表演的虽投入,可看得人却少。
这种表演,毕德胜后世看得过了,也实在没什么稀奇的,真看不出高手的范,瞅了毕铁一眼,怀疑毕铁眼光。
“少爷,你看”毕铁也看出毕德胜的怀疑,轻声说道。
毕德胜回头再看,年轻人许是耍累了,从竹竿上翻身而下,轻巧落地,走向街边靠在墙角的一位老汉。
这种动作,奥运会上耍高低杆落地时比他好看的多,人家还挥挥手哩,毕德胜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正要排挤毕铁两句,突然,毕德胜眼神一缩,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