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夫妻和睦恩爱,孝顺父母双亲,倒也在桃花县由当年的笑谈传成了如今的一段佳话,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深闺里的怀春女子。
这一切本是美好,可当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孩子的样貌是绝佳,算命的也说女儿命格清贵,可这孩子一睡就是七年啊。
七年,七年时间绝对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我不敢看铜镜,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面目有多可怖。我想应该很难与当年的神采飞扬的自己联系起来吧,面容枯槁,形容消瘦,那双含情似嗔的桃花眼已经深深陷进脸颊,很难想像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岁女人的容颜。这七年对我来说,漫长地仿佛度过了七十年。
当女儿安静地睡过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夫君,不,北宫林起了纳妾的念头。
大夫诊治不出女儿痴睡不醒的原因,却断出了我因忧思过度而不能再生育的噩耗。
而北宫家,尤其是婆婆,有着绝对的重男轻女思想,三年来不断哭诉夫君不孝,北宫家没有子孙继承香火。这老太太折腾时间一长,我又成天守在神乐那孩子身边,再也没有当年的惊艳,北宫林也慢慢觉得厌倦,便决定顺了母亲,纳以前邻家的莫小伶为侍妾。
他们二人自幼熟识,原本就有些情谊,只是那时的我太过明艳。此时一比,莫小伶就显得温婉可人多了。况且,自古好男儿三妻四妾,又不是要休妻,北宫林早已忘记了我们当初的誓言。
这一消息传出,我可怜的父亲怒火攻心,愣是一口气没咽下去,就这样撒手人寰。他怎么也想不到吧,女儿竟是找了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这么多年君家竟扶持起了一头白眼狼!
而母亲着一身缟素,捧一杯浊酒,带着父亲的遗体径自上了一搜小舟,像梦中呓语一般:
“碧落黄泉,陪君走一遭又何妨?只是我苦命的女儿,若这天地间真有神明,愿那小小的人儿能早日醒来承欢她膝下,愿她看清这眼前的红尘孽障纷纷扰扰,愿她不浸苦厄岁岁静好……”
一天之间痛失挚爱与双亲,仿佛一场肆虐的暴风雨而后天崩地裂。
君雨榭,我还是那个姿态万千,气焰豪迈的女子吗?我什么都没有了。
万念俱灰,双鬓未霜雪,我心已衰老。
若不是还有这沉睡的小人儿在侧,我怕是立即要追随这双亲二老而去了。
爹娘在上,女儿不孝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父亲宽大厚实的手掌,母亲温柔的笑颜,再也触不到,见不着。含辛茹苦养育了我,我却和外人一起害了你们。
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文字来表达我心里的痛和追悔莫及,天下男子是不是,皆薄幸……
怪只怪自己当年,顶撞双亲,不尽孝道;怨只怨自己当年,斥走红娘,自信太过。芳华正茂,与这人私定终身,如今这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只是当年,悔恨当年啊。
当年灯火琉璃下,只愿君心似我心,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负来生不负卿;
当年夜辞桃花树,风雪为证地为媒,金钿珠翠随商去,冷烛相伴袖添香。
一夜风云突变起,患难时才见真情,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而今那人站在桃花树下,一身儒雅纯白,温润如玉,一如初相见。
而今那人,已非昨日良人。
“好,我答应你,让你纳妾。”
且看我执笔为你写天下,且让你素手为我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