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不知何时爬上树梢,漫天昏暗中现出幽蓝色的光,隐隐的从树藤蔓叶间隙中渗下,落在青色的月石板上,形成莹莹玉色,与地上浅紫色的花瓣疏落离间,相耀成晖丫。
琴音骤然转缓,如水流觞,柔和清扬,流淌进心底。和着揉弦之音,她穿行在浩浩烟波云水之间,轻舒玉手,长袖生风,似笔走游龙绘丹青,动作典雅而不失矫健,颇有飞天之韵。
段凌赫看得痴痴,这个女子,多像他的果果……
琴音沉沉,音乐已进入慢板,节奏自疾而徐,进入尾声,越来越缓,越来越淡。女子的动作也越来越缓,婉约典雅,极尽柔美。
当丝竹之声一缕一缕,越飘越远,女子的身影也慢慢淡出,最后定格,又恢复了如初的姿态。
一整支舞结束,她都没有露面,可众世人却好似已然瞧见了她一笑回首,娥眉婉转,未语醉芙蓉媲。
流水行云的音乐似乎还在耳畔,龙飞凤舞的舞姿似乎还在眼前,让人欲罢不能,观不忍去,空气仿佛被冻结了,一片静谧。
终如人心中期许,四展屏风依次打开,缓缓转过来,周围又立即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万寿无疆!
刚劲而不失柔美的四个大字,以狂草墨书依次排开。
四展屏风各书一字,分别以斑斑清影的墨竹;迎风乍动的水莲;轻描淡画的菊花和几树间错的寒梅为底蕴,并在一起好似一副从遥远深处绵延而来的水墨山水画,冲淡高雅,韵味流长。
就如同她刚刚所跳之舞,清灵幽氲,浓淡泼彩的渲染,画笔婉转,缠绵而不失豪放。
先前,所有人都被她的舞艺吸引,只是看到她水袖轻扬,曼妙起舞,却不想她并不单纯的只是跳舞,水袖所到之处,竟留下一幅幅墨画,实在高妙!
方才跳舞的女子这时优雅的走出来,只见其身形纤细,清颜白衫,青丝墨染,衣袂飘飘,若灵若仙。垂着头,一直走到南皇跟前,双臂含胸,作揖朝拜,“愿吾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龙体康安,万寿无疆!”
南皇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欣然赞许的拍手,“好,好!赏!”
南皇的话音刚落,女子还未来得及谢恩,只听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所有人的视线不禁都移到段凌赫的身上——
段凌赫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脚下酒杯碎裂,酒水洒了一地,他僵挺着身,双眸痴怔,直盯着眼前背对着他的女子。
所有人都有些迷惑他为何会有此举,一直冷眼看着一切的南宫焰,此刻眼神已经喷火,玉璃看得心里颤颤,也愈发狐疑他们二人的关系。
沉谧中,坐在段凌赫左侧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拳头抵在唇下虚虚的咳了一声,段凌赫木然的神情一凛,刹那间反应过来,默默的坐下。
一堂沉默中,南皇忽然朗声大笑,“寡人早就听闻赫王的风流韵事,没想到……哈哈哈……”
经他这么一点拨,所有人便纷纷解惑。西陵赫王爷爱好,妻妾成群,他们早已有所耳闻,今日看他这般发痴,想来是看上这名舞姬了!只是这克制力……未免有点儿太差了吧?
所有人哂笑,不乏嘲讽之意。
“赫王若是喜欢,寡人将她送与王爷便是!”南皇也算性情中人,开口便将人许给他,似要成全一段佳话!
段凌赫心中一悸,伏在地上的女子双肩微颤,南宫焰拳头一紧,杀人般得目光一下射过来——
“父皇!”玉璃忙不迭的出声,语气焦急的解释,“她可不是一般的舞姬!她马上就要成我……”
话几乎月兑口而出,蓦地想起此时场合不宜,连忙改口,“哎呀,反正就是不行啦!你不能把她送人!”尤其是这个男人!
不能送?南皇狐疑她竟会如此大的反应,忍不住多看几眼伏在地上的女人,心思几转,命令道,“抬起头来!”
唐果的头垂得低低,刚才的一切她听得一清二楚。赫王,段凌赫……
犹豫了一瞬,她缓缓抬起头,面向南皇,不卑不亢,注视着他。
南皇微微蹙眉,众人也都有些叹息——人,没有舞美!没有想象中的倾国倾城,只是很一般的女子,勉强也只够算是清丽而已!
紧盯着她容颜的段凌赫,眼神也不由地一黯。南宫焰先是一诧,紧接着唇边露出些许微笑。
玉璃心下松口气的同时,目光忍不住瞟向躲在暗处的唐蟹。果然看他老神在在,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只是这样一般般的女子,况且要送的人还是阅女无数的赫王爷?怎么拿的出手?但是话都说出去了,该怎么收场?
南皇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段凌赫翩然一笑,轻声道,“小王谢过南皇美意!方才只是一时间想起一位故人,不想却扰了南皇的兴致,实在失礼!”
说是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抱歉,神情间却并无一丝窘迫。
如此甚好,南皇点头微笑,“既然王爷无意,那此事便罢了!你下去领赏吧!”
唐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叩谢过后,从容的离开宴席。
“以貌取人!”玉璃不满地嘀咕,对段凌赫的印象更是坏到了极致——
别人离得远,听不见,但南宫焰却听得清楚,唯恐她这直脾气再惹出什么事,忙转移她的注意,“这几展屏风狂放大气,写意优美,我方才看她手中并没有笔墨,不知是如何妙笔而书?”
听他夸奖实属不易,玉璃笑地十分得意,“皇兄你猜呢?”
南宫焰摇摇头,表示不解。
“那,赫王呢?”玉璃忽然看向段凌赫,是所有人都未料到的,包括南宫焰也不由一愣。段凌赫更是不曾料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这才抬眸正眼看她。
眼神一如上次所见那般凛冽桀骜,玉璃不由自主地昂了昂下巴,“玉璃素闻西陵国的赫王爷三岁能诗,四岁能画,才思敏捷,绝顶聪明!不知今日,可猜的出这其中端倪?”
话说到这份上,段凌赫若是不回答,便失了西陵国人的身份,竟连一介女流都不如,可方才之事,他已经引得南皇不满,此刻若再回答,便好似炫耀,留人话柄,答或不答,还当真有些为难!
看着段凌赫骑虎难下,不失为一件乐事,这南宫焰自是不会言语的。南皇又宠她,再则方才之事,心中也有些想要打压西陵,更是不会开口为他解围。
就连段凌赫也不曾想,开口为他说话的竟会是南宫烈,“赫王爷怎么说也曾在神墓圣地受教,是星宿道长的得意高徒,又怎会看不透你这小伎俩?玉璃,莫胡闹了!”
“我怎么是闹呢?”玉璃不满他偏帮敌人,不高兴的撅嘴嘟嚷,“你们都说他厉害,我又没见识过,考考他不行吗?”
“能考住我师弟的人,这世间可没几个!玉璃公主果真是聪慧过人!慕容殇佩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忽然开口,浅笑着赞她。
“慕容殇……你是他师兄?那也是星宿道长的弟子喽?”玉璃终于将视线移到他身上,不见真容,便上下打量着他的衣着,猜测他的身份,“六哥说我这些不过是小伎俩,可赫王爷却答不上来,不知你可拆的穿我这小伎俩?”
这话说得有些砸脸,连南皇都有些担忧段凌赫会恼羞成怒,毕竟是名声在外的人,况且还是王爷,被一个小女子这么逼迫任谁都会生气,可段凌赫今天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神情淡淡地自顾饮酒。
“小王曾听人说,有一种伏香墨是由锡粉与香苷混以上等浓墨所制,此墨可以渗入极小的细目纸绢内,书写后不见踪影,如为无物,一经月光照拂,便可立现!”
慕容殇浅浅的笑,因有面具遮掩,看不到是何神色,但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此舞开场前,公主曾说过一句时间到了!若是小王猜测的不错,这墨笔定是公主先前特意让人以伏香墨书写在屏风上,美人趁月而舞,不过是个幌子!只等月光降临,便可功成!”
“不错,猜得不错!就是这样!”玉璃轻咬唇瓣,点头,虽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
众人恍然大悟,南宫烁笑道,“慕容太子果然是见多识广,本王方才的确闻到一股清香,还以为是美人脂粉,却不想竟是这墨香!有趣,有趣!”
“咱们玉璃公主为了南皇的寿宴,还真是颇费心思!才能艳惊四座啊!”
众臣的恭维声此起彼伏,南皇自是高兴,对玉璃,以及所有安排寿宴的人都大加封赏,一时间气氛浓浓,众人把酒言欢,笑语笙歌持续不下。
玉璃看看段凌赫,又看看慕容殇,若有所思。
前者冷漠不言,甚至对她连眉毛都未挑一下;后者淡淡微笑,看她望过来,朝她一拱手,示意共饮,玉璃装作没看见,转身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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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全然昏暗,青蓝天幕,皓月侧悬,夜色如水。
泉池边的凉亭,南宫焰正侧靠着石壁看星星。夏天独有的夜风扑面而来,凉凉地,十分惬意。
“干爹,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跑出来躲清闲!”还没见人,便先听到他兴高采烈的声音,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唐蟹就已经跳上了他的背。
南宫焰微蹙的眉头稍稍展开,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耳听着从锦池那边传来的乐声,离得有些远,声音渺渺悠扬,倒比在那边时还要好听。
“唐果都为你这么牺牲色相了,还不高兴么?”对他的态度,唐蟹显然不满意,瘪着嘴埋怨。
“牺牲色相……”
想着唐果精彩绝伦的舞艺,还有某个人那无比失望的神情,南宫焰的神色才有些缓和,“臭小子,不怕她回去收拾你?!”
“她收拾我,你总会护着我的嘛!”唐蟹把脑袋抵过来,南宫焰在他乱糟糟的头发里抓了抓,不无怜爱,“伤口还疼吗?”
唐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谄媚的机会,点头如捣蒜,“疼,疼得厉害!不过干爹一关心,立马就不疼了!”
“跟谁学的油嘴滑舌!”南宫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忙活了一天,如今终于得闲,又是这般清爽,唐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躺在他的大腿上赏星星,“唔,真美啊!”
南宫焰没说话,唐蟹又问,“干爹,你说美不美?”
“你是指舞,还是星星?”他反问。
“你觉得呢?”
“都美!”
“那你还满意吗?”
南宫焰不负他所望的点头,唐蟹笑嘻嘻的眨眼睛,“也就不生小螃蟹的气喽?”
“谁?”南宫焰还未来得及点头,敏锐的听到树丛中有细碎的声响,声调一提,唐蟹警觉地往四下看,却不见人影。
“干爹,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盯着树丛注视了好一会儿,只有风声簇簇,哪有什么人的影子?
南宫焰微微点头,或许是他听错了吧!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不生小螃蟹的气了?”
见他点头,唐蟹立即得意的蹦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两条小短腿也顺势盘上他的腰,“我就知道唐果一出马,你只有投降的份儿!哎,可怜的唐果,总算没白牺牲啊!”
“是,你们俩啊,都是我的克星!走喽,带你去找唐果!”南宫焰甚是无奈的点点他的小鼻子,双手托着他的臀部,顺着石阶一步步走远。
……
段凌赫走得飞快,像是生怕身后有人会追上来似的。锦池边上,慕容殇喊了他几声,他才听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慕容殇实在担心——
“师弟,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酒宴上,他就觉得他的行为太过反常,现下又见他这样,实在太奇怪了!有什么事,是能让段凌赫失常的?
段凌赫神色木然地摇摇头,既然他不愿说,他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两个人并肩,顺着石阶,绕着锦池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孰料才走没多远,忽听前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声,段凌赫刚有所回转的情绪,再度飘忽,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是玉璃公主和一名穿着水蓝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嬉戏追闹。
“师弟?”慕容殇伸手在他眼前晃动,段凌赫终于反应过来,掉头想逃走,脚下却踩到了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一支嵌着绿色珠子的朱钗,简单而精致。
“不知是她们谁掉的?只怕还没发现!不如送过去吧?”慕容殇试探的询问他。
段凌赫眉梢微耸,似乎对他的提议感到有些为难。
“哎,没想到一个玉璃公主,师弟竟怕成这样!”
段凌赫蹙眉苦笑,显然对他的揶揄并不在意,却也没有想要对他倾诉的***。
“还真是有缘啊!”慕容殇自言自语地叹口气,从他手里取过朱钗,径自向二人走过去。
“没想到这里竟也有鸾枝树,而且还开得这么好!”
“是啊,我一直觉得鸾枝花娇女敕的很,要人悉心照料才能活下来,没想到在这乱石荒野中竟也可以生存!太出乎意料了!”玉璃也啧啧地叹,先前宴间的郁闷一扫而光。
繁茂的鸾枝花成簇成簇地拥挤在一起,月光照耀其间,一团一团更显娇女敕。唐果忍不住折了一支插在鬓角,玉璃看得眼睛直直,啧啧称艳。
两人正笑闹,只听身后传来柔和的男声,“怪不得姑娘要舍弃朱钗,原来是又有了新的饰物!不过,此花与姑娘甚是相配!”
舍弃朱钗?她几时曾舍弃朱钗?
唐果回头狐疑的看向他手中的饰物,再模自己头上,果然,是她嵌在后髻的珠花掉了!
“多谢……”唐果刚想伸手接过来,玉璃却抢先她一步,将朱钗从慕容殇手中夺过来,“慕容太子眼拙了!这朱钗不是唐姐姐的,是本公主的!”
说着,便将朱钗***了自己的左鬓。
听玉璃说他是太子,方才必定也在宴上,唐果心里不由地抵触,还是少言语为妙。
瞄一眼玉璃右鬓上的那支精雕细琢的金凤步摇,慕容殇微微点头,也不拆穿她,自顾盯着唐果倾城绝色的容颜,“原来姑娘姓唐!在下,慕容殇。”
都被揭穿身份了,孰料慕容殇非但没架子,还一副很谦卑的样子,玉璃看着就讨厌,何况方才宴上之事还未了结,更是不愿给他好脸色,“太子殿下太客气了,我们唐姐姐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我劝太子殿下还是别白费心机了!唐姐姐,我们走!”
哼,瞧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笑话,她怎么可能任人觊觎她的准王嫂呢?!
唐果被她一句有夫之妇给呛到,但看慕容殇戴着面具,不露容貌,行为又谦逊得异常,她实在不愿多接触!玉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能少惹麻烦便最好!
玉璃拉着唐果欲走,却忽然听到前方黑暗中传来“咚”的一声——
“什么人?”
知道是段凌赫在暗处发出的动静,慕容殇正欲解释,却听一个高亢的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玉璃姑姑,是我!”
“小螃蟹!”他飞扑过来,玉璃一把抱住他,“你跑哪去了?我和唐姐姐到处找你呢!”
“你问干爹!”唐蟹用眼神示意南宫焰,又上下打量的瞧着正盯着自己娘亲看的慕容殇——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上次一别,他可是找了他好久呢!
方才宴间,他就在后面瞧见他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太子,而且还猜到了他伏墨香里的小伎俩,的确算得上是个聪明人!
慕容殇将目光移向这个小鬼头,微微一愣。怎么是他?
“小螃蟹……很有趣的名字,是你的绰号吗?”
“我叫唐蟹,不过他们都叫我小螃蟹,也算绰号吧!”唐蟹眼珠微转,丝毫没有畏惧他的样子,“你是北沧国的太子?”
“慕容殇!”并未诧异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慕容殇的回答倒也干脆利落。
“那……我可以称呼你慕容吗?上次的事,我还没谢你呢!”唐蟹一副小大人做派,朝他拱手答谢。
小模样上一脸的认真,慕容殇对他也极有好感,不禁点头。
见两个人一问一答,竟然热络地交流起来,唐果微微蹙眉,南宫焰依旧冷颜看着,玉璃则诧异不已,用手推推小螃蟹——他们才是一伙的好不好?
附耳,在他耳旁嘀咕了两句,唐蟹果然警惕的瞄他,“你喜欢我们唐果?”
慕容殇愣了愣,只勾着唇浅笑,并不否认。
看着南宫焰有些沉的目光,唐蟹又哀怨的摇头,替他惋惜,“哎呀,你怎么可以喜欢我们唐果呢?唐果已经有我干爹了,你没戏了!”
“是吗?”慕容殇瞟一眼站在唐果跟前,阻断他与其接触的南宫焰,声音温吞,“上次见面,没想到竟是焰王,真是失礼!”
“我也没想到阁下竟会是慕容太子!冒昧了!”他说着话,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上唐果的柔荑,唐果下意识的想躲,南宫焰却握的紧紧,根本不给其机会。
慕容殇微微的笑,自然没有错过两人的小动作,“方才玉璃公主说,唐姑娘已经是有夫之妇,小王本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只是不曾想,竟是焰王……”
他讪讪的讲,似乎很是羡慕他的艳福。
“他们还没成亲,不过就快了!下个月十六日,我干爹已经向唐果求婚了,唐果也已经答应了!”唐蟹的小嘴巴巴拉巴拉的向他解释,快得要命,唐果想拦都拦不住——
“哦,还没成亲……”
慕容殇若有所思的点头,喃喃的重复他的话。
他突然望过来,唐果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接下来的话,让她险些吐血,“那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了?
南宫焰本就阴沉的脸瞬间乌云密布;玉璃的下巴几乎快要掉到地上;唐蟹却很是赞同的直点头,“对对对,虽然说我干爹比你先到,但毕竟还没得逞,你还是有机会滴!”
虽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唱得哪一出,但对他的鼓励,慕容殇显然很授意。
“喂,小螃蟹!你到底是哪一边的?”玉璃嚷着,要去揪唐蟹的耳朵,却被一直装傻的唐果一把拉住——
“那个……玉璃啊,你刚刚不是说南皇有好东西要赏吗?还不快走?等下去迟了没我们的份了……”
说着,已经拉着玉璃的手,一溜烟跑没了影。
有唐蟹这个搅事鬼在,她实在猜不到接下来会出现什么‘血雨腥风’的场面,还是走为上计——
“有好东西要分?不如等等我啊?娘亲!”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唐蟹,一看可以护着他的两个人都已经逃窜,也要着急跑路,可是才走几步,忽然又折回来,示意慕容殇把耳朵凑过来——
叽叽咕咕地好一会儿,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等约莫着南宫焰的耐心即将殆尽的时候,他才停下来,朝慕容殇挑了挑眉毛,然后拔腿跑掉,整个过程都不曾看南宫焰一眼。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慕容殇喃喃低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望着唐果远去的地方,目光深深,笑意盈盈。
他的情深意切,自然惹怒了南宫焰——若是目光可以杀人,那慕容殇,必定已死了千回百回!
看了好一会儿,才蓦地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位咬牙切齿的人,慕容殇回过神来朝他歉然一笑,南宫焰回他一个冷眸,一语未发地拂袖离开。
一直等他不见了踪影,慕容殇走到方才发出声响的位置,段凌赫果然在那里,望着唐果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痴然,神色冷峻——
“师弟?”
他小心地叫了一声,却不想段凌赫突然向他射杀过来的目光,比刚刚南宫焰的还要狠戾——
慕容殇讪讪的笑了声,不恼反问他,“怎么,是想杀了我这个情敌,还是打算跟我讲实话?”
前几日两人下棋时段凌赫就因为这个小男孩而失常,人明明是他救的,可他自己却不肯露面,而是让他帮忙照顾那个孩子,并且出头将人交给南宫焰。
今天的宴席上,想他堂堂赫王爷,什么国色天香没见过?至于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舞姬而把持不住吗?
而方才又因为这名叫唐果的女子不敢上前,这实在不像他的师弟,不像外界传言专横跋扈、行事嚣张的段凌赫!
原本,他还猜不透这一连串的事儿是有什么联系,直到刚刚那个叫唐蟹的小男孩悄悄告诉他,方才在宴上跳舞的女子就是他的娘亲——那个名叫唐果的绝子!
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
那舞姬与唐蟹竟然是这种关系,怪不得段凌赫会前后因为这二人而行为反常!
他虽然并不深知他们与段凌赫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看他师弟失魂落魄,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知道,这两个人对他而言是举足轻重——
可是,如果真照小螃蟹所讲,这个唐果就是方才宴上跳舞的女子,她刚才一直神情淡淡,似乎并未因为宴上段凌赫的事而有所波动!况且,其身边早有才貌双全的未婚夫南宫焰,只怕是他这个师弟襄王有意,而神女却无梦啊!
转念,又想起刚刚南宫焰牵起唐果手时,她下意识的躲避,或许,他的师弟也是不全然没有机会的……
“刚刚他们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个唐姑娘和南宫焰就快成亲了!”见段凌赫还是不说话,慕容殇决定抛出重拳,“你没多少日子可犹豫了!”
“我知道……”
段凌赫终于启齿,声音却像卡在喉咙里似的,顿住,再说不下去。
“你知道?”慕容殇有些诧异,却又立即释然——既是举足轻重的人,那身为圣门之主的段凌赫,若想知晓他们的消息,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师弟,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处不能讲,但是作为师哥,我无条件地支持你!”慕容殇四处望了望,确定没有什么人看过来,随即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放到他手里——
“府里传来信说皇祖母病了,我打算明日就回北沧,这边的琐事让青山留下来帮我处理!明天,我可能要很早就走,就请师弟你代我向南皇辞个行吧!”
慕容殇叹口气,似乎很是遗憾,“哎!本来南皇还邀请我在燕都游玩几日呢!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段凌赫眼神微动,狐疑的看向他。
“嗯,还有,刚刚那个女人真的很美……我有追她的打算!”慕容殇眼帘阖动,说完这句不着头脑的话,便拍拍他的肩膀,径自离开。
留下段凌赫,握着手中的白色面具,怔怔发呆。
……
是夜,唐果卧在榻上,翻来覆去,久不能寐。耳边回回荡荡,都是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所说的话——故人……
不知道他口中的故人,指得是谁?
苦涩莫名涌上心头,知道自己今夜是睡不下了,索性起身。
梳妆镜中,唐果捧着那张足可以倾倒众生的脸,使劲儿地往上推,想挤出些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怎么办?他真的来了南邵……
想着宴席上,南皇命她抬起头时,周围不约而同地一片唏嘘,虽然她整个过程都没有看段凌赫一眼,但不用猜也可以想象当他看到自己那张普普通通的脸时,一定也很失望吧?
他应该没有认出她来吧?毕竟,六年前江果儿就已经死在断头台上了!
唐果不愿意再想下去,趴在梳妆台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叹着气——
幸得小螃蟹早有先见之明,为避免有人觊觎她的美貌,事先用张假的人皮面具掩住了她的真容!若不然……哎,后果不堪设想啊!
紫鸢敲了两下门,走进来,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宵夜,“园主,我看您房里的灯还没熄,就猜您一定是又饿了,特意煮了鱼丸儿给您送过来,趁热吃吧!”
唐果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继续拿着那张假脸研究,只是眼神木木。
有吃的都无动于衷?这实在不像她认识的园主!紫鸢有些担忧,刚想开口唐果却忽的看向她——
许是夜晚的缘故,紫鸢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吓人,“怎,怎么了?园主……”
“嘘!”唐果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动静,侧耳细听。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没有……”紫鸢如实地摇头。
唐果秀眉微拧,吩咐她下去罢。她人才走,却又听到巴巴的声响,似是房檐上有人行走!
警觉的同时,又蓦地想起在锦池之时,玉璃似乎也曾发现暗处有人,虽然没有根据,但是唐果隐约觉得现在她房顶上的一定也是那个人——
心里更是莫名的抵触,任他是梁上君子,还是江洋大盗,她都不愿去管!
“啊!!”
才吃了几口夜宵,突如其来地女子尖叫声,让唐果一个激灵跳起来,是紫鸢!
再顾不上多想,匆匆推门出去,跑向紫鸢尖叫的地方,却看她衣襟微敞,脸色惨白地蹲在自己的房门口,一看到她出现,立即放声大哭——
“园主……有人想对我图谋不轨!他,他向那边跑了!”
唐果不疑有他,安慰她两声,便朝她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路到了鸾枝花树丛,便见有一个黑影立在树下。月光昏暗,他又穿着一身黑,一动不动。若不是唐果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树枝都太过熟悉,当真会被他蒙混过关!
“哼,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看你往哪里跑!”
唐果怒骂着,凭着一腔热血,提拳冲过去,没想到那人却不见躲,硬生生的挨了她一记拳头!
对方像死人一样哼都没哼一声,唐果的手却咯得生疼,呲着牙咧着嘴,怒火冲冲的眼神也对上了对方深邃的眸——
就如此时的夜,一汪黑潭中,有月光熠熠闪烁的光辉。
这个眼神,她似乎,很熟悉……
一瞬间,满腔的热血一下子冻结,脑袋像是魔怔了似的,愣了好一会儿,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蹬蹬蹬踉跄了几步,转身,撒腿便跑——
“果果……”
段凌赫开口叫她,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深沉,亲昵——
两只脚就不听使唤的停在原处,想抬抬不动,想走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