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
段凌赫开口叫她,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深沉,亲昵——
双脚不听使唤的停在原处,想抬抬不动,想走走不了媲。
他叫她了,叫她的名字了…丫…
唐果只感觉左边胸腔内的某一处咚咚的直跳,脑袋里的机器轰轰乱响——
曾经无数次想象,或许在她有生之年,她和他有可能会再见面。只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毫无征兆……
而她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其实,也许他的出现并不是毫无征兆,十几天前,南宫焰不是就告诉她了吗?他会来南邵……
而她,或许也不是完全毫无准备,寿宴上那一舞,她不是明明知道他也在场吗?
但在宴席上,她能够坚持那么长时间跳完那支舞,全靠那张假面遮掩,就算他看到她,也只会以为是陌生人!可这会儿,她没了那层皮呀……
怎么办?怎么办?
唐果再没有了宴会上的那般自若,慌慌张张地去模自己的脸——
对啊,她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样子,最起码不是江果儿的样子,也许……
“果果,是我……”见她许久不动,他又说一句,脚步也向她这边移过来。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果果!”来不及过多的思考,唐果转过身的同时,否定自己身份的话也跟着月兑口而出。
段凌赫往前的脚步一顿,停在那里凝视着她的容颜。
的确,眼前的这个女子,倾城绝色,美丽动人!而他的果果,哪有这般容貌?
唇角微微勾起,神情不无酸涩,他点点头,“你说不是便不是罢!也许,真的是我认错人了……”
正想着他若是追问刚刚她为何见到他就跑,她该怎么解释,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顺着她讲的往下说了,这实在是出乎唐果的意料,一时间也有些傻愣,不知是该庆幸他没有继续深究,还是该遗憾他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追问……
既然他都承认自己错了,那此时她不是应该趁机走掉吗?为什么脚下还是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三五步的距离,面对面的僵立着,谁也没动,谁也没走。
隐约听见有人叫喊的声响,由远而近,唐果突然反应过来,转身要走,而不知正在想什么的段凌赫,竟然大步冲过来,一把拉住她,将她带入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唐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反抗。可她的力气哪敌得过他?她越是挣扎越是换来他更紧的禁锢——
他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抱着她,清冽的鼻息萦绕在耳畔,后背隔着衣服隐隐感觉到他胸膛里心脏快要跳出来的声音,唐果的心更乱。对着他又是踢又是咬,可都无济于事,他始终不松手。
噪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果是真的怕被人发现,慌乱地呵斥他,“你放开我,段凌赫,你这个疯子,混蛋!快放开我!”
“果果,我就知道,是你……你的声音,我能不记得么?”他终于肯说话了,唐果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糟糕,露馅了!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因为急着否认,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就是果果!”
“我……”他一句话堵得她语塞,心智却倏然回归,凉凉的道,“是又怎么样?我根本不想认识你!你快放开我!”
果然,此话一出他的手臂蓦地一松,趁着他愣神,唐果一下钻出他的禁锢——
“果果!”
他喊着,又想冲过来,唐果却忽然转身,面容清冷的像是在对陌生人讲话,“如果你不想让人当婬.贼抓起来,我劝你还是赶紧逃命吧!”
婬.贼?
段凌赫哭笑不得,眼神却坚定的盯在她身上,“你关心我?”
“呵,你少自作多情!”她冷哼一声,丢失的理智现已经全数回归这具躯壳,冷静下来的她已无所畏惧,“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下个月我们就成亲……”
心脏骤然停顿,这话从别人口中得知是一回事,可亲耳听她说出来竟是这种感觉——像一把尖锐的铁锤重重的击进骨髓,痛的想喊却发不出声!
静静的观察他的反应,唐果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浅,越来越冷,“如果赫王爷肯赏脸,到时候来喝杯酒水我倒是欢迎!但像今天这样偷偷模模的入园***扰,还是免了吧!”
看她清高冷淡的叙述自己的婚讯,段凌赫痛得撕心裂肺,恨得牙根痒痒,可就是一个字也接不下去——
六年,他终于攒足了勇气来面对她,可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如果这刻他还有抬起手臂的力气,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可此时他不但没有丝毫力气,就连头脑也不该死的无比清醒——
谁让当初,是他负了她在先?现在,他就连说“不可以”的资格都没有!
终于,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唐果的心竟有些不忍,却也不愿再面对他。
园里的人刚刚听到紫鸢的喊声,大概也快追过来了,虽然她不相信段凌赫会对紫鸢有什么图谋,但这三更半夜的闯入园中,若是真让人抓到他也百口莫辩——
再说,还有小螃蟹……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她才刚想到儿子,段凌赫已经开口,“果果,我们的孩子他……”
“我不知道!”她冷声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神情,竟是对他从所未有过的警觉和敌意。
段凌赫被她的吼声震住,怔怔的看着她,想要问的话全数哽在喉咙口。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唐果将头转向一边去,其实也知道瞒是没用的,以他的脾气,最好是断了他的念头——
“他现在过的很好,我想也不需要你的关心……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大概连唐果自己也没想到,这些话竟可以说得那么轻松容易,嘴一张,话就月兑口而出了!
不敢,也不愿意去看他是什么表情,唐果扭头急匆匆的走,可没几步忽觉脑袋一沉,身子就往一边歪去,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接住她,“果果!”
“卑鄙……”唐果骂一声,想推开他,却根本没有力气,就这么任由身体倒在他怀中,昏过去。
还沉浸在她方才那番话里的段凌赫,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忽然骂她,忙着检查她的脉搏,却发现并无大碍,放下心的同时也不禁疑惑她怎么会忽然昏迷?
这时,有人举着火把冲过来,“在那里,婬.贼在那里!快,抓住他!”
段凌赫看一眼昏迷的唐果,想着方才她说的话,原本收紧的手臂,又蓦地松开,在那些人冲过来前,脚下轻点,飞出了珍馐园——
……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所以大家都说,你被……被人给……迷.奸了……”
听着紫鸢结结巴巴的叙述完她听到的传闻,唐果含在嘴里的水一口喷出去——
shi.t!还迷.奸?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这个当事人怎么都不知道?
唐果感到很困惑,她不过就是昏睡了两天而已,外面的世道怎么忽然就变了?她怎么就忽然***了呢?
别给她机会,如果造谣的人被她逮到,一定将他的舌头割下来,烤着吃!
她正在气头上,小二这时候蹬蹬蹬的跑进来,“园主,今天又客满哎——”
“什么叫又?人多还不好?”唐果气得想翻白眼。
“可他们都是冲着园主你来的……说是看不到你人,就不吃饭……”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小二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园主是不知道,她昏睡的这两日每天都会来一拨人,边吃饭,边津津乐道他们园主遭遇的不测,开始还只说是被人劫持***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被采花大盗玷.污,反正最后一经他们这么渲染出来,特别的夸张,根本不堪入耳!
这种事本来就传得快,再加上珍馐园园主的绝色美名在外,如今只怕是整个燕都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是吗?不吃,就把人请出去!”这个节骨眼上来看她?哼,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可来的都是熟客……”不好赶啊!
熟客还那么不给面子!唐果心里恨得想骂娘,脸上却仍保持着微笑,“就说有人包桌了,剩下的席位有多少要多少,不方便留他们!至于真想好生吃饭的,都好好招待着!并且透漏出去,后面会有大惊喜!”
“园主真高明!这样一来,就算是不想吃的,也肯定会留下了!”紫鸢拍手叫绝,“不过,园主,等下会有什么大惊喜啊?”
“他们不是想见我么?等下我亲自去宣布,让他们瞧个够好了!”唐果挥挥手,示意他们两个人出去。
哎,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事情来得也太突然了……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具体的又说不出来!她得好好琢磨琢磨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地步了?
还有段凌赫那个王八蛋!只要一想到他,唐果这脑袋就像炸开了花似的疼!就说他是她的克星,是老天爷派来惩治她的,只要他一出现,准不会有什么好事!
迷.奸!靠,那个混蛋究竟在她昏迷的时候对她做了什么?趁人之危的王八蛋!
越想越气,牙齿咯吱咯吱的乱颤,唐果指天发誓,段凌赫!被再让老娘看见,否则我定把你迷昏再奸了!!
……
前堂,所有人吃饱喝足,都等着园主出来亲自宣布惊喜,却迟迟不见来。众人便又开始议论起来这园主是不是因为***的缘故,觉得没脸露面了?
唐果在后堂,远远得就听一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那说得话也很是难听。定眼一瞧,果然是上次得罪过的主——李珫。
在心里默默地将他祖宗八辈问候了个遍,才步履姗姗的出来,也不管众人正用什么眼神儿瞧自己,神情淡淡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紫鸢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小方托盘,托盘上用金色丝帕盖着,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东西。
唐果环顾四周,直到鸦雀无声,才缓缓开口:“在做的各位都是咱们珍馐园的常客了,为了答谢各位数日来厚爱,今日特意备了些薄礼,算是回赠各位!只不过,数量有限,为免大家心生不快,就抽签选号,是得是失,交给老天爷吧!”
“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李珫嚷嚷着,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紫鸢将丝帕揭下去,只见托盘上竟是一册修饰精美的藏金色折子,唐果取过一张举起来,让他们瞧个清楚——
红色的描金小楷映入眼帘,所有人的眼珠都不觉瞪大,隐隐还听见抽气声,“风月会的请函!啊,我没看错吧,这就是千金难求的风月盛会邀请函?”
就连李珫也是不由得屏息凝神,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在南邵国,风月会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会虽名为风月,但却与风月无关!不谈诗书儒雅,不论书画风流,不比枪弄剑,也不决武聚赌,它只是一个买卖的场合!一个极其庸俗的买卖场合——因为,它只认钱,而且只认有身份之人手中的钱!
换句话说,即使你再有银子,没有身份,也休想入内!而有身份之人,口袋里没钱,进去也枉然——因为它里面卖的东西,你买不起!
若这样说,只要有钱挥霍的王侯贵胄们都可入内,可偏偏它的门槛设得极高,本就一年才得以举办一次,天下尽收也才不足二十席位!再加之在它里面叫卖的东西稀奇古怪,皆为琼珍,世间极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也自然是各个天价,价高者得!
这象征身份且如此有吸引力的请函,自是有人争破头也想得到,可无奈的是,每年风月会发出的邀请函也不过数十册,且受邀之人都是身份高贵、家钵俱满之人,除非愿意主动让出,否则他们根本无从获得——
今日却想不到,竟在这小小的珍馐园中见到了这有价无市的邀请函,他们能不轰动吗?
欣赏着众人的反应,唐果颇为满意。
来她这里吃饭的人,都是消费得起的人,给他们免单?或者多送几道菜?没创意!她要赔钱不说,而且来这里吃饭的人根本就不在乎钱,免不免单得无所谓!
有什么是他们没有的?身份,尊贵无比的身份!而风月会的邀请函恰巧能如他们的愿,抬高他们的地位……只不过,现如今,就看这么金贵的东西能不能堵住他们的嘴了!
“这邀请函本就稀有,本公子更是从未听说有人变卖过,不知园主手里这张是真是假?又是如何得到的呢?”显然有人怀疑她的真实性,李珫便是其一。
“是一个朋友转赠于我的!”唐果没好气的白他,“至于真假,若是等一下李公子有幸抽到,可以亲自鉴别!”
“朋友?不知道园主的这个朋友,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大手笔得将如此珍贵的请函随意送人!”李珫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一副要深究的样子。
没料到他会打破沙锅问,唐果秀眉微蹙,想着该怎么回他。
这几张函书是她从小螃蟹那里搜刮来的,原本她是打算等到风月会开始的时候倒卖出去,多挣些银子,若不是现在问题棘手,她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只是这些,她自然不能告诉他。
见她不答,李珫突然冷声轻笑,“这邀请函,大约都是皇室所有……难道园主有朋友是皇族之人?”
像是故意的,立即有人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皇族?难道是王爷?”
“是啊,是啊!我早听说这珍馐园的园主和焰王来往密切,似乎关系匪浅呐!不知道这请函是不是和他有关?”
“不能吧?怎么说人家也是王爷,要娶得可是王妃!怎么也得门当户对,是官宦之后啊!这园主即便再怎么年轻貌美,也只不过是个小厨娘,没什么地位!而且我听说前两日还被婬.贼给虏去了……”
“嘘,小声点儿!皇族的事能随便议论吗?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耳朵里钻,唐果拼力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压制住怒火,“啪”得一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得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闭了嘴,可是不包括火上浇油的李珫,美人发火,他十分乐意观赏!
“焰王……呵呵,难怪园主看不上本公子,原来是有焰王在背后撑腰啊!”他这话酸溜溜的,又是讥又是讽,着实刻薄,“只是不知,若是焰王知道园主被**害了,还肯不肯要啊?”
“你!”唐果的拳头攥得死死,强忍着不让自己去掐他的脖子——
紫鸢也是气哼哼的,“李公子,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我们园主和焰王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过深的交情,这请函也不是他送的!若是你方才那些话传到焰王耳朵里,只怕公子也不好交代啊!”
李珫却并不为意,自顾自得盯着唐果,“既然不是王爷相赠,还请园主给个交代,这封邀请函的原主是谁?”
你妈.的!
唐果再忍无可忍,“噌”得站了起来,冷着脸,一步一步地走到李珫跟前。原本破财她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可没想到用这么好的东西都堵不住这丫得臭嘴——
“你想干什么?”李珫警觉的看着她。
干什么?哼,卸了你胳膊!
唐果心中冷笑,还未伸出手,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沉柔的声音,“唐姑娘手下留神,这位公子怎么说都是客人,若是在这里受了伤,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唐果扭头看过来,忍不住得蹙眉,“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