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霞光掩映中,已经甩掉追兵的他们,终于与努力前迎的飞龙接上头了。
两船并排,中间搭上跳板,除船上原有人员外,余下的都得过去。
风野直接抱着阿紫就飘了过去,飞龙强忍怒火上前关切地问:“主子,你怎么样了?”目光在她的肚子上一扫而过。
“我没事,媚儿跟七朵都受了伤。”阿紫有些黯然。
飞龙顿了顿,“那她们就算尽了职,我这就去看看。”
未等他跳过去,风雷已经横抱着媚儿过来了。飞龙打量他一眼,便飞过去,把七朵接了过来。
无缺抱着小刀过来后,公良复也被他的手下抱了过来。
两条船一前一后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那只船才悄然离去。
眯了一会儿的阿紫起来后,见风野不在屋里,又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就下了床。
“姑爷若见了二老太爷,还要低调些的好,若是能赔罪就再好不过了。”飞龙脸上似有无奈,一抬眼看到阿紫,“主子休息好了?”
风野则连忙迎上来:“二伯的气性也太大了些吧?多久了,还没消气。我那也是好心不是?”
对于他的一脸委屈,阿紫实在是轻松不起来。谁让他让老人家……晚节不保来着?一想起这事,阿紫也头疼。
风野见阿紫没说话,也不像往常那般不在意,这才重视起来。“那个……我爹快六十才生的我,我琢磨着或许二伯也能老来得子不是?真这么严重?”
阿紫皱皱眉头,“要是一直不回来,就没事。”
风野一听,小脾气又上来了:“能怎么着?办都办了,就这么着了~!谁让他瞧不起我来着?”
飞龙直接看着阿紫,也不说话。
阿紫模模肚子,“有点儿饿了~”
风野连忙说:“你等着,我看端,都热着呢,我也没吃呢。”
阿紫见他走了,才问飞龙:“二伯真那么生气?”
飞龙冲她眨眨眼,眼神往门外一扫,却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阿紫了然地点点头,无可奈何地说:“大不了我跪救他老人家就是了,姑爷的脾气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往心里去,他对我是蛮好的。”
飞龙暗笑,“唉,也只能这样了,谁让老爷子的脾气也是……就是主子受委屈了。”
“这也没什么,他为我受的委屈更多,我才偶尔受一回,不当什么的。”阿紫这话倒真是由心而发。
“主子以前是什么脾气,属下会不知道吗?也就只有姑爷,能让您心甘情愿的替他受过吧。”飞龙再加一把火,“不过二老太爷一直对你比亲闺女还亲的,也不会真的把您怎么样的,顶多罚罚跪,不许吃饭什么的,也不会舍得真打您的。”
阿紫觉得飞龙说得有些过了,“这些也不会有的,最多骂两句就是了,就当表扬我了。”
飞龙心里泛起苦涩,本以为她不会太在乎那小子,没想到连罚跪都舍不得,只能骂上两句了。他有些泄气了,“我去看看姑爷怎么还没回来。”
话是这么说,脚却没动。
阿紫心知肚明,门外那个这会儿肯定是不在了。“老爷子让你来试探我的?”
飞龙未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主子过得……可称心?”
阿紫点点头,“他对我是一百个的好,你们放心吧。”
“如此……就好。”飞龙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
不多时,风野托着食盘走了进来,“饿坏了吧?”
“没,哪儿就饿成那样了?”阿紫倒是没半点儿内疚之意,毕竟这也是为了他好。家里就这么一个元老级的,结果被他……闹起来,总是不好看。他若能稍微低低头,过去这桩,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虽然只一个鱼汤,一盘青菜,小两口倒吃得甜甜蜜蜜。
饭后,风野扶着阿紫,去看了七朵跟媚儿,又去看了公良复。
“瞧着脸色倒是好了些,晚上都吃了什么?”阿紫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按在手腕上。
公良复好笑地问:“你还学会把脉了不成?”
“没,”阿紫也不脸红,“但是脉强脉弱还是能品出来的。伤口换了药没?”
“哪能换那么勤?”公良复回想起阿紫趴在自己腿上,此时才回味出那气息似还扑在……那儿上头,心底不由怦然一动,手腕一翻拉上她的手。
风野无所谓地抱着膀立在一边,公良复的气息一变,他立即感觉到了,回眸一扫,将公良复毫无掩饰的情动纳入眼底,脸色一沉,直接将阿紫半抱了起来:“好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吧,省得这条蛇还得费神哄你。让他好好冬眠吧,明天再来就是了。”
阿紫仔细地看看公良复,也觉得他脸上有疲惫之意,于是顺从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早过来帮你换药。”
风野一听,竖眼瞪着公良复,暗示要他拒绝。
公良复本也没想让阿紫亲自操劳,何况还是伤在那种地方,却被风野一下子勾起心火,挑唇一笑,“好,我等着。”
风野眯眼冷哼,“这种事还是我来吧,保证轻手轻脚,不让他疼着。”心里则暗恨,疼不死你~!
阿紫虽后知后觉……但话已说出去了,再说还是自己给他处置的,就像大夫看病人一样,这样一想,倒也坦然了。“没事儿,还是我来吧,你个大男人的,难免手头上不知轻重。”
风野咬咬唇,敛了怒意,直接将阿紫横抱起来:“我们回去吧。”
“别,我还想看看小刀去。怕他晚上做噩梦,不如我搂着他睡吧。”阿紫搂着风野的脖子,商量着。
“不行。”风野月兑口而出后才觉得口气太不好了,连忙软了下来,“搞不好你都做噩梦呢,再说了,万一他翻个身,踢着你的肚子怎么办?”
阿紫本也就试试罢了,心知肚明风野八成不会同意,自打成了亲,两人就没分开睡过。就是吐得严重那会儿,宁可一宿折腾起来好几回,也不肯分房睡呢。见此也只好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风野这才满意地抱着她出去了。
等到风野终于搂着阿紫上了床后,暗暗一笑,张开了邪恶的大手……
“干嘛……你有伤呢……别……”阿紫低低喘息着,软成一团,只能任他的手在自己身上肆虐着,带来不一样的愉悦……奇怪的是,他明明也激动不已,却强忍着,终不肯翻身上来……
“好不好?”风野终于平息后,有些后悔,不过阿紫今天也惊吓了一天,他真的不敢做出什么事来,万一……那才后悔死呢。
阿紫羞涩地嗯了一声,顺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讨厌。”黑暗中,脸上好烫,这臭小子犯得什么邪,竟只用手……偏自己还……真是丢脸。
风野得意地龇出小白牙,尽管看不到。“阿紫,我的手很有轻重吧?”
阿紫愣后用力地拧了他一把,“臭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哎哟哎哟,谋杀亲夫哇唔~”风野故意叫得惨烈,阿紫连忙捂住他的嘴。
喵了个咪的,这船上可不比家里,叫得跟杀猪似的,难保听到的人不往歪了想。……好吧,本来也是歪事。
风野啄着阿紫的手心,又动起了歪心眼儿。拉着那手慢慢自胸膛滑下……
阿紫想说困了,结果被他用嘴堵上,还被舌忝得里外三光……手却遭了秧,等风野尽兴后都木了,气得一扭身,用后背对着他。
风野不以为意,亲热地自后面搂住她,说尽了好话,连阿紫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阿紫洗漱后,饭都没吃就想去看公良复,被风野扣在腿上,好说歹说哄下大半碗的鱼片粥。
然而阿紫的脸还是丢尽了。
风野咧着嘴送她过去,倒让公良复纳闷地在他俩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明显是阿紫在生闷气。可她给自己上药,那小子怎么笑得跟得了癔症似的?
不一会儿,公良复就品出来了,阿紫的右手颤得厉害,偏她又怕公良复疼而不敢下手。最终还是用左手,清理下残存的药末,结果指尖被支出来的针尖给扎了一下。
公良复在她吸气的同时就拉着那指头放进自己嘴里了,边吮边拿眼吊着黑了脸的风野,挑衅地抬抬半边眉。
阿紫正与风野呕着气,也没抬眼皮,收回手后,洒上伤药。因是左手,洒得多了些,也就那么包扎上了。
“明天我再来换药。”阿紫打好结后,温柔地看着公良复说道。
“天也不热,不用这么勤,两天一换就行。你的指头得抹点药膏,别忘了。”
“不用了,你都消过毒了。”阿紫其实没多想,唾液有消毒的作用,但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暧昧了。果然公良复笑得风情万种的,不用看,风野的脸肯定比乌鸦还黑了。
这么一想,阿紫突然心情好了,“吃了没?我喂你。”笑眯眯地问。
公良复本来喝了碗粥的,见阿紫气到了风野,便顺她的意思说:“没什么胃口。”这倒是实话,以他的饭量,那一碗粥也确实不顶什么。
于是阿紫就扭头看着风野,也不说话。风野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胸口的气运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不舍真的气着她,一跺脚出去取粥了。
用左手喂完粥的阿紫,又给公良复重新擦了脸,将嘴巴周围沾的米粒,汤汁都擦净后才被沉默的风野扶了出去。
一上午,风野都是闷闷的,就是陪着阿紫在甲板上晒太阳,也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
这样的风野,如离了群的孤雁,令阿紫很是不忍,虽然他还是很体贴地搂着自己的腰,将自己护在怀中。
“阿野,你别生气了,下次让你换药。”阿紫扳回他的脸,“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风野默默地垂眼看着她,良久才叹口气,“我在想,是不是拐你成亲,真的是勉强你了。”
阿紫心头一跳,“你后悔了?”问完才感觉到自胸口深处升起一股疼,揪着心,挖着肺,眼底一热,神情却冷了下来。
“我怎么会后悔?我怕你后悔了。”风野脸上不再有一丝调皮,反而伤感地抚上她的脸,“我总是想,只要我再努力一些,你就看到我的好,眼里终有一天会只有我一个……我也知道他们都对你很好,毕竟你们认识了十多年,几乎与我的年纪相当。可我就是觉得只有我对你是最好的,我们是上天注定的缘份。我总是追呀追,才能比他们对你的好还要多些,或许这样才能行。”
这一次,他没有假装委屈,脸上也努力地淡然,但阿紫还是听出了无限的委屈,这回全是真的,没半点水分。
“……我以为你已经看到了……”风野终于忍不住了,双唇瘪了瘪,冷不丁地扭开脸。
阿紫心里一紧,连忙用力扳过来,果然看到他眼底的水亮。“傻瓜……”阿紫踮起脚尖,勾下他的头吻了上去。
风野愣了一下,连忙眨去眼底的朦胧,用心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大眼,那满满盈盈的情熨烫了他疼得想要毁天灭地的绝望……
渐渐的,两人的眸子都紧紧闭上,用心体会着心灵与舌尖之间的撞击。
飞龙一出船舱便看到这一幕……,心要有多痛才能麻木?上天入地地找她,恨自己为何那么听她的话,以为她真的可以应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地回去寻她,结果竟再无她的踪迹。
即将形同枯木之即,她奇迹般地出现了,虽然不知为何变回十五岁时的模样,可自己一样的心花怒放。只是怕被她看出,拼命地掩饰,生怕她有所怀疑。
然而她虽记得自己,却少了些什么,竟不顾自己的请求再次把自己支派出去……
好不容易得知她要回来,结果却挺着滚圆的肚子……
飞龙失神地看着那对吻了不知多久,依旧不肯分开的……夫妻。夫妻?是呀,她成亲了,新郎不是自己不说,也不是自己知道的那几个之一……
左手一暖,他怔怔地扭头看去,往日总是笑眯眯的那张脸,竟布满了忧伤,感同身受地看着自己。是……七朵?
“龙哥哥,他们多般配呀,是不是?”七朵眼底闪着祈求,执着,与深深的情。
飞龙似受了惊吓,退开一步,松开那只手,以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随即转身就走。
七朵一脸受伤,却咬着唇,追在后面……
船头那对鸳鸯终于舍得暂停,却依旧脉脉含情地对望着。风野心花怒放,却又不敢置信地用眼神询问着她。
阿紫被他盯得脸颊红扑扑的,“再看,再看也是这么胖了。我要是真成了小胖猪,你还会这么……这么……”
“小胖猪好啊,能生养,咱们就一年一个地生下去,生到牙齿都掉光了才好呢~”
阿紫堵起微肿的唇,“那你去跟猪生吧,我可……”
风野连忙圈回那圆润的腰身,“就喜欢你这只小猪,别的再好,那也是别人的,跟我没关系。”
“哼,油嘴滑舌,等我人老珠黄了,你自然就……”
“那也不会,我跟我家老爷子可不一样。”风野啄着她,一点儿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到,“我从小就烦那么多的女人围着他转,也烦想给我当后娘的那些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女子了,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
“回屋吧,我累了。”阿紫虽是现代灵魂,但还真没风野大方,刚刚情不自禁时没留意到,这会儿才觉出竟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们,虽然明面上船头只有他俩。
“听你的。”风野抱起她,一脸的温柔。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阿紫与他十指交握,举起看着,“让你伤心,是我的不对,不该故意气你。其实,我对他们一直都是很矛盾的。”
风野知道,这下面要说的话是关键了,连忙侧过身,啄了啄她的手背。
“你遇见我的时候,那时我才来到这里二十来天,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是我熟悉的历史,还冒出三个夫君,我转生的那个身子还中了必死的毒……
尽管他们对我都非常好,可我还是觉得孤单,前途渺茫,灰暗,……等死不说,每天还要喝下那么苦的药。后来,你把我救活了,我是一心一意要跟你逃离他们的。
可我每次睡了好久醒过来,脑子里都会多出一些不是我的记忆,让我渐渐对阿归他们越来越信任。说实话,对他们的感情一直都没清晰过,因为原来的那些记忆,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们,可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可是你实在太小了些,在我们那里,你就是未成年人,而我已经二十好几了,……可我还是同意跟你成亲了,因为我觉得对他们几个,似乎兄弟的感情更深厚些。我把他们视为亲人,家人,是可以同生共死的人。”
风野动容地翻身支起自己,“他们是看着你老去,束手无策,而我是看着你越来越年轻,所以你注定是为了我而来的,我们是姻缘天注定,嘿嘿~”
阿紫点点他的唇,“看把你美滴,你要是敢负我,我就娶上十个八个侧夫……”
风野低头堵上那只小嘴,半晌后才说:“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呢。八十都敢亲你,他们敢吗?”
阿紫窘道:“我以为那是为了喂药,……你不是真的有那方面爱好吧?”
风野愣住,“啥爱好呀?”
“吻……干尸。”阿紫受不了地呕了一下。
风野气得直咬牙:“那个是你~!再说也不是干尸,呕……气死为夫了~!”
阿紫再也憋不住了,嘿嘿坏笑着。
风野意识到自己又被她耍了,恨得直挠她的痒……
公良复发现阿紫又来换药,风野竟没跟在旁边盯着,不免好奇地打量着她。
“怎么了?”阿紫今天手没抖,很顺利地就重新包扎完了。
“那小子居然放心让你一个人来?”
阿紫一笑,“应该是放心吧。”然后给他盖好被子,“中午就能到平洲了,不过得傍晚前后才能上岸。你别乱动,针才拨下来,小心伤口别再裂开了。”
“放心吧。”风野不在,公良复反而觉得拘束了,生怕说错了话。
阿紫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抬眼看着公良复,“阿野只是太在乎我了,有时候说话过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知道你在乎我,不放心他,毕竟他的年纪是小了些,你怕他没长性。我也在乎你的,你跟哥的存在是一样的,……一开始也许不那么喜欢,有些怕你,因为我的心思你总能看透。可后来,我就觉得很舒服,贪心地想永远霸住你,还有阿归他们。”
公良复听得心头翻滚起来,却没有喜悦。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是我太自私了,我来到这儿,举目无亲,什么都是陌生的,想要有个家。因为不了解,我曾想逃离你们,后来因为逃不掉了,所以等着你们找上门来。可是喜欢上你们后,我就小心眼儿了,总是犹疑不定,怕我选了一个,其他人都会弃我而去……”
公良复拉住她的手,“除非是你赶我走,告诉我,你不希望我再出现,我才会离开你。哪怕……不是因为爱,只要你需要,我就在,相信他们也是一样。”
阿紫鼻尖一酸,眼圈就红了,却努力眨着眼,不想它们下来,“以前,我很生她的气,觉得你们这么好,她实在不该伤你们的心,可是我现在也这样……”
公良复闭了闭眼,明白那个她,是以前的凤紫亿,而眼前这个,正在坦白错误的阿紫,竟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矛盾的,听她这么说,反而觉得自己更愧疚……
“嘘,别说了,也别难过了。”公良复缓缓将她搂过来,抚着她脑后的发,“我是个孤儿,从来没有家人,可我知道,现在有了,就是你。家人之间哪有谁对不起谁的?你要是怕我难过,不如多生几个孩子,我挑一个教他武功。”
阿紫正搅尽脑汁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转到生孩子上去了。“呃?……哥也要过继一个,难道我是母猪吗,你们都这么有信心,好像我生完一个又一个似的。”
“呵呵,不用担心。要是那小子不行,我们不介意亲自……”
“亲自什么?”风野推门而入,一脸的不耐烦,“就知道你得扣下她……咦,不是换药吗,怎么换到怀里去了?”
阿紫起身回头,“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眼圈怎么红了?”风野上前拉起她,不善地瞪着公良复:“你怎么惹她了?”
对风野这性子,公良复已经深有体会了。他淡定地挑挑眉,“我是担心你体力不足,不能保证给我生出个徒儿来,正考虑要不要自己亲自来。”
“这事就不劳你了,”风野连忙护着阿紫往外走:“亏你还把他当一家人看,你看看他那都什么龌龊的想法?”
公良复悠悠地长吐口气,对上风野在门口回头的得意,轻笑了出来。
自入了平洲的地界,阿紫就一直站在船头上,虽然她从未来过,但胸口处隐隐发热,近乡情怯居然在心头盘旋不去。
飞龙立在她身后,指点着各处的变化。至于风野,则在船舱中思考着重要的问题。
阿紫明白他在想什么,但这事得他自己想通,能做的自己已经都做了,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无所谓了,总不能因此就断了亲情或夫妻之情,大不了两边哄呗。
“主子,这次去大理,请允许飞龙随侍在侧。”
阿紫回头,“你……那太埋汰你的才能了。”
“不,能留在主子身边,才是飞龙最想要的。”飞龙深深地看着她,“一旦主子不需要飞龙了,飞龙自会离开。”
阿紫想了想,“也好,七朵跟媚儿眼下都有伤,你就跟着吧。你手上的事,能交出去吗?”
飞龙点头,“已经交接完毕了,飞龙这次就没打算再离开主子。”
阿紫对古人的这种忠诚的执着感触颇深,知道劝不得,那就只能接受。
直到船靠了岸,风野也没出来,阿紫只好回去找他。虽然来接的人很多但二伯还不至于亲自到场,毕竟是长辈,没有这个道理。
风野看到阿紫,勉强扯出个笑,别提多难看了。阿紫拉起他,“别想了,一切有我呢,放心吧。”
风野摇头,“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顶多是给他找的女人小了些。可男人不都是喜欢越女敕的越好吗?再说,他也没老婆,孤老头子一个,都说脾气不好,能好吗?我也是想让他明白,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
阿紫无语了,对于在视礼法为无物的魔教中长大的少主子,让他明白他的好心毁了两个豆蔻少女的一生,是很难的事。大概他爹身边有很多这样大的女子。同理,就是因为他做事只由心发,才会对当时还是老太婆的自己从未另眼相待,或许在他眼里,自己还是那个五岁的小姑娘。在他的世界中,大概只有男人和女人,而没有老幼之分。
小姑娘嫁给老头子,或是小伙子娶个老太婆,他都能很轻松地接受,然而他要自己,就只是要自己一个。再多的女人,在他眼里就只是女的,如同他那八个美貌的丫环一样,只是服侍他的人。他不会动心思拉人家上床,就是人家想上,他也不要……就是这个有些别扭的大男孩,以他自己独有的方式,渐渐占满了自己的心。
说他任性,或许是有,但他信奉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负我一次,我必加倍还之。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因为二伯嫌他年纪小,不是自己的良配,本也是正常的想法,结果他就弄了两个小姑娘丢被下了春~药的二伯床上去,让二伯体验一下年纪小的好处……在他的思维中,这样做没毛病,合情合理的。
说他心思纯良,也没错。因为自己在乎的人太多,他总是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没像他那样用情至专。所以他很明白地让自己看到他的委屈,而自己若是心疼他了,他却故意说着反话,把自己描黑,不舍得她伤心,这就是他的真性情。
他在魔教里就是这么自由地长成这样的,想害他的肯定捞不着好去,他会更心狠手辣地报复回去,如同那个偷出秋实高价卖出去的长老,竟被他丢到蛇窟里,凄惨地死去……
然而,那并不能说明他的心就是黑的,相反,阿紫觉得再没有人比他更赤诚的了。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才会觉得认错是那么困难。当然,如果他真认识到自己错了的话,他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为难的,认了就是。关键就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是错的,而这件事,二伯也不是一点错处没有。二伯太先入为主,断定他不会是自己的良人。
严格说来,这件事,真的不存在单纯的是与非。二伯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自己好,希望自己过上好日子。而风野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所以他要还击。
阿紫想了半天,也把自己绕了进去,坐在马车里,眉头一直是纠结着的。这就像辩论赛一样,正方与反方,各自申述自己的观点,你不能单纯地说哪一方的观点不正确,因为对方可以例举很多让你也觉得是正确的实例,足以做为证据来申明已方观点的正确性是可以成立的。
风野并不知道阿紫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中,就如左右手对搏,他只是以为事情真的很严重,严重到一向最有办法,最有鬼点子的老婆大人也发愁了。
他很认真地垂头反思,自己应不应该为了老婆大人假装认错一回。想来想去,他觉得与其看着老婆大人眉头紧锁的样子,不如就假装一回好了。
打定了主意的他,反而轻松了,一改沉默,反而撩起竹帘,时不时地指着外面引阿紫说话。
而阿紫则是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原则,反正也这样了,最坏也就是自己早点儿离开老宅,又不是自己的亲二伯,只是原主的二伯。能处好就处,处不好就远点儿躲着呗。
一个时辰后,阿紫都觉得腰疼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风野抱她下了车后,她才看到古朴的门楼下,为首立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那飞扬的眉,努力瞪大的眼,虽高大却已微现佝偻的身躯……无一不让她发自内心地对这老者感到亲切。
她下意识地抢前几步,张着手,扑向那老者,“二伯……”
“是小紫儿,是小紫儿回来了……”凤二伯老泪再也忍不住,洒落了下来。“好孩子,苦了你了……”
阿紫被一股股的心酸激出更多了泪水,却抬手一抹,颤声道:“凤家儿郎岂是哭哭泣泣的妇孺之辈?”然后用袖口蹭了蹭凤二伯的老脸,“二伯,虎老雄风在!”
“那是~!”凤二伯虎目连眨,老脸不由有些发烫。这大门口的,多少人看着呢?
他习惯地抬起手欲拍阿紫的肩头,才想起这个丫头已经不是原先的百炼精钢之身,是柔弱的小花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落了下去,只是外人看着动作粗鲁,实则轻得跟拍灰儿似的。
他看向那已经挺起的肚子,欣慰地点头,“好啊好啊,终于开枝散叶了。既然是招赘,这孩子就是姓凤的,对吧?”
阿紫迟疑了一下,才用力地点点头,“对,就是姓凤了。”原本她还打算让这孩子随月溪的姓,毕竟那是亲爹,而她不介意这孩子随他的姓。不过看到凤二伯这般激动,那就先姓凤好了,以后再说以后的。
凤二伯满意了,看向后面紧跟着的那小子,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能让孩子随凤家姓,……就原谅他吧,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想当初,老子也曾跺跺脚,平洲大地震三震!
阿紫见他终于看向风野了,连忙一扯风野的袖子,带了几分讨好的口气说:“二伯,这就是咱凤家的姑爷了。风野,叫二伯~”
风野鼓了鼓腮帮子,一抱拳,“二伯,我错了,下回给您找个年纪大点儿的,知道疼人。”
阿紫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小子……又是什么状况?随后就想明白了,敢情他以为二伯生气是因为那两个姑娘年纪太小,不合二伯的口味……
凤二伯早收到飞龙的飞鸽传书了,知道这小子倔得很,不可能认错。本来想着假装骂上两句就算了,没想到他竟这么干脆地认了错。这态度倒是蛮好的,可这理由……也太荒唐了吧?算了,魔教中人,有几个行事正常的?侄女既然得意他,就爱屋及乌吧,难得糊涂呗~!
“好好,……我是说,下次什么女人也别给二伯找就是好了,记住没?”凤二伯还真是担心这楞小子给自己弄来一屋子的老女人。
阿紫扑哧一笑,“放心吧,这一次就够他长记性的了。”然后拉着凤野的手,见飞龙已经安排人抬着公良复走了过来。“二伯,这位是公良复,我哥……结义兄弟。”
阿紫暗吐了吐舌头,差点儿把哥抖露出来。
公良复明了地看了她一眼,冲凤二伯一抱拳,“二伯好,恕小侄有伤在身,礼数不周了。”
凤二伯虽听说过他的名字,却是头一次见。以前这对兄妹都不爱着家,即便回来也跟跳马猴似的,才见个影儿,就一个高儿地没了。
“听说过,听说过,只管放心住下,当自己家就是了。”然后一挥手,“快抬家去,小心别颠着了。”
公良复才冲阿紫使了个眼色,就被抬走了。无缺赶紧跟在后面,匆匆走了。
阿紫明白,小刀定是藏在他那儿了。
“二伯,别在门外聊了,快进去吧。”阿紫提醒着凤二伯。
“是,可不是嘛,走走,家去~!”
接风宴自是不必说,丰盛而热闹,凤家旁支甚多,只是正房近几年越发的人丁稀少了起来。
凤紫留意到有几个后辈还是蛮不错的,都是她的子侄辈,明明看着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却都得叫声姑姑。
好在这种大家族,别说年纪差不多,就是叔叔才二岁,侄儿都娶妻生子的也比比皆是,并不稀奇。叫的人都不觉什么,倒是阿紫这盗版的听得不甚习惯。
公良复伤势未愈,留在屋里用饭,小刀就直接跟着他了。无缺倒是出来了,很快跟年龄相近的男孩子们熟络起来。
阿紫虽无武功了,但眼力还在,看得出这些后辈都习了武,似被叫出责任感了,挥手叫过一个侄子,让他明日把各房兄弟都集中过来,自己要校验一下。
那个侄子自然高兴地应了,谁都知道这个姑姑本事大着呢,小时候记得她可没这么平易近人。
凤二伯拉着风野灌酒灌得也不亦乐乎,原本还打算装装样子,几杯酒下了肚,脾气也不暴躁了,脸上也有笑容了,嗓门虽然还高,却不是因为骂人了。
他之前也是因为阿紫找不到,她哥又……老兄弟家就这么两个种,他都没看护好,觉得对不起战死沙场的老兄弟,这才越来越暴躁。
总之皆大欢喜后,就是十之*都喝躺下了,各房带来的随从连带着正房这头也借去不少,帮忙抬着少爷们送回去了。
凤家女儿少,别看男儿生得多,十之*都死在边关上了。这几年多了些小辈,是因为凤家军从边关上撤了下来,小一辈的才得以留存住。若放在以前,十三四就上战场的都很平常。
凤二伯终于高兴地钻到桌子底下去了,鼾声如雷,被风野利落地拖出来,交给管事。
只有一条右臂的管事,额头挂满黑线地接过自家二太爷。对这个凤少,现在的大姑爷,他是深有体会。老实说,当看到他给大姑女乃女乃挑鱼刺的时候,心里还蛮担心的,怕一个挑不干净,扎到大小姐的嗓子。不过还好,大小姐现在还好好地坐在桌边……
什么长公主殿下,那是外人喊的,在凤家,还是叫大小姐亲切。管事不算太吃力地架起人高马大的二老太爷走了。
风野拉着阿紫往后院走,“你还不知道住哪儿吧?我那时候可是住你的闺房的。那哪是女人住的地儿?分明就是爷们住的,就是味道好闻些,没什么邪味,花呀鸟的都没有……”
风野明显也喝得舌头有点儿大了,还很明智地没有强抱阿紫。
阿紫看着一个个缺胳臂少腿的仆从,纳闷地问:“你来的时候就是这样?除了二伯,我就没看到一个齐整的。”
风野打了个酒嗝,“嗯……对,还有一个,那个二小姐,我是没见过,据说也是个齐整的。这些都是在战场上侥幸未死的,回来后生活困难,你二伯就收留了。这还是好的呢,至少能走能跳的,别院里的那些才叫绝艳呢……”
阿紫叹口气,都说二伯缺钱,想来养的一定不是个小数目。这还真是个事儿,总不能都这样养老送终吧?明天得问明白……
------题外话------
小棉袄将大理石的吧台给靠断了,将后脚根蹭了块皮……强悍的女儿出自吾月复,什么时候吾文也如此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