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记 第四回 命丧荼毒咬

作者 : 隐空城

那天,我跟大仲在他病房里又开始喝酒,抽着烟,随意的聊着,时间很快就到了深夜。我其实不是个爱喝酒的人。不过这些日子,除了把自己灌个半醉,我的确也找不到能让自己入睡的办法。

大概是因为伤还没有完全好,大仲很快就躺下了,而我,不知不觉的酒量渐长,这时候反倒清醒了不少。

推开对面的房门,我站在门口看了病床上的老爹一眼。病房里惨白的床头灯下,老爹像极了一具腐朽的死尸。我叹了口气,反身出门,就走到楼道尽头的窗口抽烟。

我所在的位置是医院住院部的顶层七楼,整个楼道里,就只有我爹和大仲两个病人。咨询台的护士正趴在桌上睡觉,楼道里空荡荡的,显得非常冷清。从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远处北京城五彩缤纷的灯光,不由得,我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我爹的样子,只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他死了,我将来又能做什么呢?真当个败家子儿?哼,可悲的是,我连那个胆儿都没有。越想越是沮丧,掐灭烟头,我就准备回老爹病房,自己再把自己灌醉。

我身子刚转过来一半儿,眼角忽然就瞥见一个影子从楼梯口飘了下去。顿时,我浑身就是一个机灵,马上就不敢动了。几秒钟过后,我脑子才逐渐的清醒。不由的就安慰自己说,那可能是护士。

可是,这层楼就只有咨询台一个护士,她就在那儿睡大觉呢,再说,除了七仙女儿护士,恐怕也没什么护士下楼梯是他娘用飘啊?

顿时,我后背就起了一层冷汗。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缓缓的把视线转向楼梯。

我他妈最讨厌那种声控灯了,而这家医院的楼梯里装的却全是那种你必须发出相当声响才会亮起来的声控灯。此刻,楼梯口里黑漆漆的一片,我喊了一声:“谁呀?”但声音却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定了定神,我又一声大喊:“谁呀?”

灯,也跟着亮了。楼梯上什么都没有,但我却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靠,这他妈怎么跟恐怖电影儿里的情节有点像啊?”转身的时候,我几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五官紧张的扭成了一团。结果发现,身后边儿是那个没怎么睡醒的女护士。

“阿,阿阿姨。”我叫完才意识到,那护士顶多跟我一样大。

“大半夜的,你在这儿鬼叫什么啊?”护士说着打了个哈欠。

“不好意思”我连连点头道歉,正要转身回去,护士却又把我给拉住了。

“咦,难道今晚有点儿什么意想不到的节目”

我正满脑子幻想呢,护士却说:“我要去给你爹换点滴,你跟我一起吧。”

我脑子一转,笑着说:“怎么,你害怕?想找个英俊神武的男子替你壮胆?”

护士白了我一眼,说道:“跟我下去在账单上签字。”看我一脸无趣,护士又笑着拍拍我说:“其实也顺便带着你辟邪。”

娘的,估计也真是这两天酒精含量太高,我走到半路才发觉这话是在损我。在账单上签字之后,护士又说还有别的事情,要我自己先上去。本来我还想好了招对付她呢,结果又白搭了。

我踏着沉重响亮的步子,一路把几层楼的声控灯给震亮,也省得开口。但走到六楼和七楼之间的台阶上,我一连重重的踏了四步,那灯就是不亮。我心想该不会是坏了吧?于是就准备再猛使劲儿的踏一脚。

这一脚下去,灯还是没有亮,我却觉得脚底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顿时,心里就是一阵恶心。“妈的,这感觉怎么这么像,像米田共啊。”

我刚抬起脚,头顶上的灯一下就亮了,吓得我一缩脖子,然后,我就看到眼前的台阶上,每一级都有一堆透明的,像是胶水儿一样的东西。我纳闷儿的蹲子,仔细的去看,发现那些胶水状的东西里面,有许多细小的,好像是青蛙卵一样的白色颗粒。

“难道是大仲那小子吐了?下去找大夫的时候吐在台阶上的不可能,他他娘的又不是青蛙精,就算是,也是公的啊。”

我继续往上走,看着看着就发现,在上到七楼的台阶上,胶水状物体的旁边,多出了几滩黑色的印迹。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恶心了,伸手就往那黑色的印迹上一模,手指上的那种感觉就特别的别捏。再放到眼前一看,我顿时就懵了,那东西居然是暗红色,好像他娘的是血。

想到七楼不会有别人,我马上就站起来往老爹的病房里冲了过去。一脚踹开门,只见,病床上空空如也。

我只觉得头皮都炸了,心说老爹都那样儿了,还能去哪儿?情急之下,我一脚就把病床给踢翻了过去,却根本就没有用。

其实,我压根儿就不知道现在该他娘怎么办?“打给谭爷爷?或者是报警不能报警。”我转身出门,拿起手机就开始找谭爷爷的号码。但当我刚跨出老爹的病房,就看到,对面大仲病房的门缝底下,有一摊黑色的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

上来的时候,因为太担心我爹,所以我并没有注意。但现在一看,那一直流到楼梯口的东西,就是血迹。

“大仲”我一边儿想着你他娘可千万别也出事儿了,一边就拧开了病房门锁。

伸手费了半天的功夫,我才打开了病房里的灯。顿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我几乎都无法去形容,随即就靠着门,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大仲坐在床头上,脑袋无力的搭拉在胸前,他的胸膛被整个剖开,肋骨崩裂在两遍,胸腔和肚月复里的内脏全都堆在他两条腿之间,血流了一地,屋子里全都是刺鼻的气味。

亲眼看到这种场景几乎让我完全崩溃。我想,我之所以没有昏过去,完全是因为心里记挂着老爹的安危。

缩在楼道里,谭爷爷的电话拨通后,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马上就过来。”谭爷爷明显是从我喉咙里的呜咽声里听出了异样,声音也显得非常焦急。“记住,别报警袁子,坚强一点儿。”

手机是从我手心里滑落下去的,我蜷缩的地方没能避开大仲的病房,眼角还能瞥见病床上,大仲搭拉在床边的左手,以及那即将从床沿上掉落下来的肠子。

前两天,大仲喝高了之后,还跟我说:“盗墓的,到最后还能有个人样儿的,已经很少了,仲爷我这姿色,在倒斗儿界,那,那那他娘的绝对是,是美男子。”

我用右手捂住眼睛,左手死命的拍打着楼道里冰冷的地板,心里边儿咬牙切齿的说:“我他妈死也不做盗墓贼。”

那个被我骂过的医生的确是我爹手底下的人,他应该是接到了谭爷爷的电话,最先上来,封锁了七楼。谭爷爷带着一个叫花生的人,二十分钟之后,来到了医院。他站在我身旁,只往两边的病房里看了看,没跟我说话,就直接进到了大仲的病房。

花生递给我一块手巾,“你碰过那些像是胶水儿一样的东西没有?”

我不知道他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花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也走进了病房。我撑着背后的墙壁,站了起来,看到谭爷爷正把脸贴在大仲的尸体上,仔细的观察着什么。

“他都这样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大口的喘息着,用手巾胡乱的擦着脸,有些不解的上前问道。

谭爷爷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到了我旁边。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谁知他一下靠在墙上,拿出了一支烟点上,还问我抽不抽?这时候,我哪儿有心情抽烟,但是,谭爷爷还是把烟塞到了我嘴里,给我也点上了。

吸了一口老烟,我倒真是被辣醒了不少。也许,谭爷爷是想用老烟的辣劲儿,驱赶一些屋子里的血腥味。接着,那个叫花生的小子就走到了大仲的尸体前,然后伸手,把大仲的头抬了起来。一眼望见大仲的脸,我觉得五脏六腑都抽搐了几下。大仲的脑袋看上去完好无损,但眼眶里的眼珠却没了。

“小心,我可能会失手。”花生冲着我们说道。

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花生也没解释。随后,我就看到他一手抵住大仲的后脑,另一只手突然死死的掐住了大仲的脖子。

我几乎都要开骂了,身子下意识的就往前扑。但谭爷爷却在一边儿拉住了我,“别动。”

我一下就傻在原地了。

花生比我还小两岁,好像还是谭爷爷的什么亲戚。东子以前跟我说过,我们老袁家手底下的人,论最帅是他,最猛是大仲,最狠是谭爷爷,但说道最本事,能耐,那就是花生这小子了。

从外表上,我真一点儿也看不出这小子有什么能耐,就他那腕子,比我还细上一半儿,再本事又能到哪儿去?

眼下,花生扣住大仲脖子的手慢慢儿的往上滑去,一直掐到了大仲的腮帮子。突然,他又是用力往里边儿一摁,紧接着,我就看到,大仲的嘴里,发出了“咕咕”一声怪叫,同时,他的脸还鼓了那么一下。

我看得浑身都僵住了,心想:“花生这小子的本事难道不是什么盗墓,而是能叫人起死回生?这这太他娘邪门儿了吧。”

但在大仲的脸鼓起来的一瞬间,花生的手就往他嘴上一拍。然后,他保持着那个动作,扭过头来,看着我和谭爷爷点了点头。

我看到花生的手里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他死死的握着,我根本就看不到。花生放开了大仲的脑袋,走到一边儿,拿起了大仲没用完的几瓶点滴,似乎是在看上面的名字。然后,他拿起一瓶点滴,又放在桌上,跟着,空着的手一掌拍过去,“啪”一声,点滴瓶就非常平整的被砍掉了一半儿。

我目瞪口呆,顿时就感到花生这小子的确不简单。随即,花生把手里的东西往剩下的半瓶点滴液里一放,我顿时就看到,原来花生在大仲嘴里拿到的东西,是一只蟾蜍。

花生把它拿到谭爷爷面前,说:“这东西在大仲身体里至少已经呆了三个月。”

我仔细的观察,发现这只蟾蜍好像是用木头雕刻的,它保持着一个张嘴的动作,一动不动。

“别让它离开这瓶营养液,待会儿找一瓶盐水,灌下去,它就没戏了。”花生说着,就把装着蟾蜍的半截儿点滴瓶递到了我手里。

“怎么?这东西难不成还是活的?”我拿着那东西有些发抖。

花生轻笑了一声,然后看着我说:“我如果告诉你,它是个大粽子,你信不信?”

“粽子?”我完全不敢相信。“你是说大仲现在这样全都这玩意儿搞的?”

花生没有回答我,只是走到床边儿,跪下来给大仲磕了三个头。“仲哥,刚才得罪了。”

谭爷爷叹了口气,说道:“明天找人给大仲他娘一笔钱,事情就不要告诉她了。”听完,我和花生都沉默了。

刚刚还在跟我喝酒的人,现在,就变成了眼前的这副模样。但我来不及感慨,马上就转头问谭爷爷:“我爹呢?他”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背后一阵响动。转身一看,原来是大仲的尸体翻到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他体内都被掏空了,身子没有支撑,所以才掉到了床边儿上。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能挡住大仲的胸前。我们走过去,想先把大仲的尸体用被子盖上。但随即,我们三个人都是一愣。

在大仲露出的后背上,有个特别刺眼的纹身。第一眼我觉得有点儿像欧式的窗花,心说:“大仲这欣赏水准看样子真不咋的啊,弄个纹身也这么磕碜。”

但再仔细一看,我却不禁有些后背发凉。那不是什么窗花儿,而是一张非常简单,却又无比形象的笑脸。那张笑脸上有种叫人说不出的诡异,我觉的这世界上只要脑子稍微正常一点儿的人,都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弄这么奇怪的图案。

转而一看花生,我才发现,他的脸上只剩下了一种表情——恐惧。

这跟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极不协调,但是,看他不停的摇头,不住的说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时候,我已经明白,现在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我这么一个职业败家子儿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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