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逸只觉的自己正面对的是一场海啸,海浪高过一浪,狠狠将他一次又一次拍在沙滩上。他沉默了半饷,咬了咬下嘴唇,“我不能承受的结果,你就能承受?你有10万块钱,还是你准备替我去坐牢?花斐君,谁允许你对我的事自作主张?谁给你的权利替我做这些事?我说过需要了吗?”他承认自己很享受花斐君对自己的好,花斐君的宠爱与纵容早已在他心里变成了招牌试的温柔,可是他不要花斐君为他这样的付出,如果已牺牲他为前提,才能换来自己安然的目的,花逸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花斐君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捏着,哀求道:“花逸,你不是说,天塌下来有我来给你顶?”
花逸不知道他小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只是他听在耳里,却是扎在心上。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忍心理所当然的去享受花斐君的好了。他鼻子发酸眼眶发涩,哑着声音道:“我不会同意的,这次一定不行。”
不知不觉的,他走到了夏天时姚六六带着他们来的那条步行街,没有了那些摆小摊的,整条路显得宽阔不少,圣诞节已经过去,可是还有零星几个沿街店铺的橱窗上贴着圣诞老人的头像,写着华丽的“MerryChristmas”,大部分橱窗都已经换上了“Happynewyear”,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街头繁华的有些落寞,回忆的画面像旧电影闯进他的眼里,花逸从那家小店里出来,神秘的伸出握成了拳的手,手指伸展的一刻,和花逸那张带着满足得意骄傲的笑脸一同出现的,是现在安静躺在他胸口的小书吊坠,那个时候多好,快乐多简单,只要他笑,自己也便能笑着。
要钱他就去挣,要命他就去抵,他花逸就是再懦弱,也是个男人,他会犯错,可是也敢认错,有人想守护着他,他也有想守着的人。
花斐海躺在血泊里的时候,花斐君心疼的甚至要直不起腰来,却也没掉眼泪,可现在花逸哭了,花斐君就再也忍不住了,这种心疼和心酸,是他永远也学不会驾驭的。
也是那段时光,使花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花斐君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游荡,他想,他要彻底的辍学了,他要挣钱养家挣钱还债了,可是该去哪挣钱,又成了新的问题。他现正整个人都是问题儿童多悲伤,走了很远很久的路,脚趾都已经冻的发麻,迎面刮来一阵风,将他扣在头上的连衣帽掀掉,柔软的短发倏地凌乱起来,他眯起眼睛抬头看天看路,却不由的怔住。
如果没有白天,未来的境遇会有很多不同,最简答直接的,便是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何念西。
白天这个女人,明明在花斐君的生命里出场时间不长,是配角中的配角,是炮灰中的炮灰,可是花斐君却觉得,淡如水的白天,其实是名副其实重头戏。
这句话如同一个深水炸弹,在房间里无声的炸开。花逸的哭泣戛然而止,莫尧怔愣将头拧成一个奇异的姿势。
步行街的街尾转角,大馆子的招牌在风中岌岌可危,似乎也该换上一个新的,其实招牌和人一样,经不住太多岁月的摧残。他驻足在大馆子的门口,贴着纹身画样的大门结上白色的霜,他想看看白天是否在里面,却被这一片霜白阻在门外。
“我爸,爸,出,出什么事了……”花逸震惊到结巴。
打有印象里以来,最让花逸凌乱的一次便是花斐君去寡妇河给他抓鱼,再就是现在他爸出了车祸。当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好半天,才缓过神,他还没说“小说你快带我去医院吧!”,他就已经在了医院,他木讷的扭动着脖子,看向抱着他的穿着蓝绿色薄棉服的妇女,张了张嘴,似是陌生的喊了一声:“妈。”
挂在门上的风铃,叮铃叮铃的作响,腰侧上的纹身,在触及这熟悉的场景之后,变得隐隐发烫,那个身体带着淡淡刺痛的夜晚,花逸蹭着他的身体,像个讨糖吃的小孩伏在他身边哀求着看他的纹身,然后诧异着从米奇变成了花朵,宣布着,这是他的,全部是他的。
“你爸出事了……”花斐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晓得废了自己多少力气,他生怕花逸会说,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张,我爸不会这个下场。
他已经两天没有看见花逸了,夜晚他要守床,白天他出来了解事故的解决方案,两天何其短,可打从他进到花家开始,他从没花逸分开过这么久。
很多年以后,花逸回忆这一段时光,还会嘲笑自己完全是个没见过世面没经过挫折的傻小孩,他竟因为父亲出了事而失忆了几个小时,整个人像块木头一样在矗在医院里认母亲抱着自己哭,甚至不能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给母亲一句像样的安慰,身为一个儿子做的事情,全部都是花斐君在做,他就像一个走过路过看个热闹的别人家的小孩。除了难受,什么也不会做。
只要花逸有不舍得自己替他承担一切的心,花斐君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了。他把披在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还给花逸,花逸接过来迅速的穿上,转身便要去开门。花斐君猛的拉住他的手臂,语气冷硬道:“我说不许你去!如果你还有一些内疚的心理,就给我乖乖听话!”
“我乖不了!我犯错了!我不在乎姚六六家人怎么对我!我也不在乎会面对什么!可是我在乎你!你,你!我,我就这么一个叔啊!”花逸突然回身咆哮起来,眼底涌出湿意,随即无奈的哭出了声,“我,我就有你一个小叔,我也会心疼你,我也会心疼啊……小叔,让我去吧,我去和老师说,去和姚六六的家长说,我才是那个闯了祸的坏小孩,你不是的,你这么好……”
要说有什么是万幸中的遗憾,就是那个悲催的倒霉面包车司机被他装在车内的金属货物给砸死了,听说半个脑袋都没了,他死的干脆,一了百了,光棍一个,上无八十老母,下无三岁小儿,车就是个破铁片,牌照是套的,连驾照都是买的。
花斐君说,事已至此,花逸便更加的不能出面解释这件事,大哥和大嫂现在经不起第二次的打击,就算是杀人犯,自己弟弟杀人和自己儿子杀人,给一个家庭所带来的打击也有着莫大的不同。
花斐君眉头轻皱,“从学校回去的路上被车撞了,现在人在医院,我是回来接你过去……”
花斐君从交警队出来的时候,站在雪地里长长的谈了一口气,现在这高昂的住院费用,一天就是他和花逸一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眼看着他们那个不殷实的家底就要掏空了,肇事人已死,索赔无望,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要沿街乞讨了。他揉了揉额角,自己的衣服在事故现场被遗忘,现在身上的羽绒服还是莫尧的,莫尧比他壮不少,他穿着这衣服空空荡荡,冷气顺着下摆往上窜,压得住前襟压不住后背的,更是让他头疼不已的是,花逸还在一直纠结着想要去和老师还有姚六六的家人解释他才日记里的那个小花,拦住他的不是花斐君也不是莫尧,而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和愁眉不展的母亲,他怕他说了,他爸会就此气死。
半年未见面的白天,一如当初他见过的模样,松松挽着长发,围着军绿的帆布围裙,上面沾着星点油彩,手里握着还沾着颜料的油画笔,整个人似一副柔和的油画,从里屋走了出来,淡淡的眸光在看到花斐君的一刻忽地明亮了起来,“君子?”
嘴斐谁不。花斐海的情况,说不上坏,但也不好,不坏的是人还活着,没有狗血的失忆也没有狗血的植物人,坏的是两条腿彻底失去了直觉,花逸站在床边,看着花斐君的手轻轻附在父亲裹着层层纱布的大腿上,心里翻滚着五味杂瓶,这曾经是一双笔直精瘦的腿,现在却臃肿丑陋着,它曾经支撑了整个家,支撑了所有父亲都会在自己儿子心中拥有的一个严肃而伟岸的形象。
于是他上了台阶,推开门。
可是父亲还活着,这便也是这所有不幸里的万幸。后来花逸曾听莫尧说:活着,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哪怕活着让人经历的都是苦痛,可是只有活着,才能期望着会有好事发生,也只有活着,才能等到好事发生,如果不是活着,谈何相伴,谈何爱情,谈何时光,谈何不舍。zVXC。
花斐君笑笑道:“白姐,好久不见。”
花逸诧异的瞪大眼睛,还在泪眼婆娑的眼珠像透亮的玻璃球。这件事连他父母都已经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自己变成了可笑的局外人,更可笑的是,全世界冤枉了花斐君,他爸被车撞进了医院,怎么看,都有他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在逍遥法外的意味。
花逸是花斐君的一个劫,而何念西的出现,无非就是要告诉花斐君,你被耍了,你被玩了,花逸可以不是你的劫,但我不允许,那么花逸便永远是你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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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神秘帅叔即将登场,噼里啪啦请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