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崔秘书，今天顺新地产会打二十万过来，你让张会计勤查一下，到帐了马上告诉我。
是，邵总。
哦，还有，你告诉张会计我要的现金下午三点前送到办公室来。
好，我这就去财务室，邵总。
秘书走后邵昂按了按太阳穴，放松身体，靠在老板椅上。窗外的阳光射进来，几乎刺痛了他的眼，却仍舍不得拉上窗帘，记忆中难得有几个这样的晴天，太阳照得一切都暖暖的，让他忍不住想闭上眼睛享受这样的光。他掏出手机按了号码，电话通了。
您好，邵总。
叫我邵昂。晚上没课吧？你开着机，晚上我有事找你。
我——
邵昂没等郭闿宇说完，就撂了电话。
邵昂让秘书泡了杯铁观音，接着看电脑显示器里的那些设计图，还有一些计算的表格，现在的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刚起步那会儿，邵昂一个人又是设计师，又是预算师，手绘设计图纸不说，错了修改起来还比较麻烦，而现在一切是电脑CAD制图，检查更改真是方便之极。仅管建筑施工还需要工业晒图，但比起之前真是好很多。现在的邵昂早已经不需要自己设计了，从城市规划、设计、放线、建筑施工都有专业人员进行，他只需拉项目，跑关系，搞贷款，其余一切技术工作都有人做，总之，搞技术赚得再多也是底层，搞关系的赚得再少也是高收入。不过，邵昂有一个好习惯，因为是专业的关系，设计图交付施工单位之前，他习惯简单看一遍，以便了解设计院的要求和设计图纸上的主要数据，真正做到心里有图，脑里有数，这样，和施工单位合作时，邵昂对施工方的竞标报价和材料提供情况都会有一定的了解，利于讨价还价。
茶还没喝完，就听见门外一阵吵嚷，常奇闯了进来，怒气冲冲的。
邵昂，我问你，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你怎么了？能不能冷静一些，不要这么火急火燎的，怎么说，你也是一个公司的头儿啊！难道公司出事了？
不是我，是于建。
哦。那你着什么急？跟个猴子，上串下跳的。
于建的话我不信，你真那样做了？你敲于建的竹杠？
他和你说的？
常奇点头。
邵昂表演似的闭了眼睛，又睁开，静默了一阵才说：他搞房地产，我也搞房地产；我们恰巧同时看上一个项目而已，他却要求我退出竟标你说这象话吗？
常奇委屈的像个孩子，大概是觉得邵昂说的有些道理，想想又感觉不对，说：可你却跟要了他二十个。
邵昂禁不住冷笑：那你告诉他，我给他二十个，让他把项目让给我，你问他干不干？
常奇苦口婆心地说：昂，我们和于建不是朋友吗？我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多少风雨都是我们拉着手过来的。于建这回真是花了不少心血，当然还有金钱，路也都铺好了，参与竞标决定方案的那几个官爷都点头答应了，如今你却硬来插上一脚，有点说不过去。
邵昂仍慢条斯理地回答：谁不想低价中标，我要他二十个只是小意思。况且，这只是礼尚往来而已。你告诉于建，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该做朋友做朋友，该做兄弟做兄弟，他要是没完没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常奇恼怒：有你们这样做兄弟的吗？上次建委的活，于建不是故意插进来的，还不是你的人漫天要价，弄得人家不得不多找几家开发商压一压，于建让我和你解释了，我以为大家都是兄弟，你能理解的，就没多和你废话。这次于建和我说，我还不信，你竟然这么对自己的兄弟！
邵昂笑了，那笑丝毫触及不到内心，无关痛痒的：我怎么样对自己的兄弟了？常奇，我对你怎么样？有没有过落井下石？有没有过背信弃义？有没有过挖兄弟墙角？有没有过阳奉阴违？于建呢，因为若影的事，我理解他，体谅他，忍耐他。娶若影是我的不对，可天地良心，当时我真不知道他喜欢若影，什么事于建都喜欢掖着藏着，大家是兄弟，说出来一同解决不好吗？可他呢，对我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事我早就忍无可忍了，今天我不过就是给他一点教训，野路子谁没有，有一天他真把我惹急了，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常奇刚想张口解释，邵昂一摆手继续说道：好了，常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回去，把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于建就行，他能明白的。
常奇盯着邵昂好半天，最后他几乎一字一句地对邵昂说：昂，于建这个人，平时是喜欢耍一些小聪明，但对兄弟，他不是那样的人。一直以来，我以为你不愿我们提起若影，我们怕你伤心，所以我们把那页翻过去。于建他决不是怨恨你娶若影，若影爱你于建他心里明白，于建不能原谅你的是——你娶了若影，却不珍惜她，没有好好对待她，才导致最后的悲剧发生。
邵昂突然觉得头爆炸一般痛了起来，他明明告诉过若影，他不爱她，她嫁给的只能是邵昂这个躯壳，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以大鱼大肉坐享荣华富贵。怎么到头来，竟全都是他的责任！
邵昂傻傻地坐在老板椅上，痛苦溢于言表：阿奇，你说这页已经翻过去不再重提，那我也不去争辩到底谁是谁非，于建不原谅我，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我，挑战我，甚至在公司业务上可以和我争个鱼死网破，但他背着我私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令我痛恨至极。你和他说，今天这页我也想翻过去，大家还是好兄弟。
常奇点点头，转身离去。
2.
华灯初上，香格里拉灯火辉煌。
邵昂将一纸袋推给市交通局赵旭光局长，赵局长轻轻推回来说：邵总的心意我领了，我只不过帮了个小忙。这次的工程本来也是公开招标，帮你插个档儿举手之劳。但如果邵总真想要那个工程，我才真是伤脑筋呢！
邵昂笑笑：于建是我朋友，以前欠了他一个人情，托赵局长的福轻易就还上了，怎么能不感谢呢？还望赵局长笑纳。
赵局长低头夹菜，吃了几口才说：其实，这个就不必了，我到有件小事拜托邵总一下。
邵昂忙说：赵局长请讲。
赵局长说：我有几个亲戚想做点小买卖，我想给他们弄几个便宜的门市，我听说西安路上的那几个工程都是邵总做的，所以——
邵昂说：没问题，您直接让亲戚找我就行。这个嘛，您还是收下，以后还打交道呢，不是吗？
邵昂送走赵局长看了一下表，十点十分。说实话，比预计的晚了，但那份挥之不去的思念啃噬着他的心，不做别的，就见见，看看他。邵昂说服自己。他将那辆豪华版英菲尼迪QX开到郭闿宇家楼下，没有熄火，并拨通了郭闿宇的手机。
在家吗？
在，不过……
邵昂听见郭闿宇说在就毫无迟疑地挂掉了手机，像走了很长的路突然看见可以歇脚的房子一样，心里觉得很舒服。邵昂锁好车便上了楼。
门开了，却是一张女人的脸。邵昂看见赵芳明显一愣。郭闿宇马上出来介绍，他怕邵昂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邵总，这是我女朋友赵芳，您叫她小芳就行。这是邵总。
赵芳大方地笑着说：常听闿宇提起您，原来邵总如此年轻啊！
邵昂不冷不热地点了一下头，就把眼光放在郭闿宇的脸上，说：想找你喝酒的，既然你女朋友在那就算了。邵昂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打量了赵芳一眼说：哦，明天是星期六，没课吧？我们去水上人间洗温泉，上午十一点我来接你们。
郭闿宇刚想开口拒绝，赵芳却已经连声说了几个好。
3.
邵昂在水上人间定了三间房。
女人们一下车便进房间换衣服，三个男人没什么可换的，索性就在大厅的沙发上等。邵昂抽着烟，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郭闿宇。郭闿宇正在四处打量着，眼神里掩藏不住第一次的新奇。常奇则看了四周行走的人后，往邵昂身边凑了凑低声说：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年轻的妞？上起来是不是很过瘾？
邵昂看到郭闿宇皱起眉头，仍然有意大声说：再年轻也不如小宇的妞年轻啊。
郭闿宇起身站到门口去了。
邵昂笑。
水上人间是集餐饮、住宿、高尔夫、温泉、洗浴、游泳等项目为一体的大型休闲度假村，在本市小有名气，但也因消费昂贵，来此游玩的全是本市高收入人群，一般的金领也会望而却步。
午饭吃的多是海鲜和肉类，配的是澳洲干红—奔富葛兰许，名字有些绕嘴，但在红酒里也算顶级的名品，常奇直叫，好酒好酒，引得三位女生也忍不住喝了一点，邵昂亲自给郭闿宇倒了一杯，然后放下酒瓶推给常奇，之后就一直看着郭闿宇，直到郭闿宇喝了几口冲着邵昂点点头，说了一句赞叹的话，邵昂才算作罢。
酒足饭饱，六人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一会儿，女人们又是一大顿的换衣服，搞得其他三个男人莫名其妙，才几个小时换了两套，有那么个必要吗？下午三点，一行人去游泳池游泳，泡温泉。女人们去女浴区冲澡换衣服，男人们也进了男浴区。一进浴区，服务员就过来看手牌，帮助引位，打开衣柜。邵昂和常奇很快月兑了衣服去淋浴区冲澡，郭闿宇却显得特别局促，慢腾腾地跟着两人过去。邵昂却返身跑进郭闿宇的淋浴头下，一并站在一起。郭闿宇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于是，得到常奇的嘲笑：你妈的那么多地方，跟小宇挤什么！两个大男人靠在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同性恋呢！
邵昂一下把手里的毛巾扔过去，笑怒：你丫的给我闭嘴！再说，我把你**拧下来，让外面那个小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说，我没人伺候不行，我只想让小宇给我搓搓背而已。
在二人互相调侃中，郭闿宇很快冲好了，准备出去。邵昂一边说着等等我，一边简单擦净身体，追在郭闿宇后面，用毛巾擦拭他挂满水珠的后背，邵昂的行为让常奇一顿鄙视唾骂，却让郭闿宇感到异常尴尬和难堪。
三人穿了泳裤进入游泳馆，没看见女伴儿，估计女生洗的时间长，三人便下了水，好在都是游泳高手，争相游了起来。
不一会儿，女孩们也进来了。并找到各自的男伴儿，下了水。
女伴儿中只有常奇带来的会游，常奇一直追着女朋友嬉闹，互相往水里压对方的头，然后大笑着跑开，之后再继续追逐，不厌其烦地玩着，两个人都喝了不少水。
邵昂一边却静悄悄的，把女朋友扔在浅水区自己一个人到深水区畅游了。邵昂一会儿是自由泳，一会儿是蛙泳，一会儿又是蝶泳，像一只不会说话的海豚自顾自地玩耍。
赵芳完全是个旱鸭子，郭闿宇耐心地手把手教她。不到五点，邵昂就说累了要回去休息，其他人也就跟着回到各自房间。赵芳很快睡着了，郭闿宇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就觉得心里不舒服，郁闷得要命。便一个人起身悄悄走出房间，独自到宾馆外的树林溜达，却看到邵昂双手枕在脑下，休闲地躺在一棵大树下的躺椅上。郭闿宇并不想过去打扰，于是转身往回走，邵昂却起身叫住了他。
郭闿宇只得走过去，站在邵昂旁边。邵昂上身穿一件冰川蓝的T恤，是黑色运动裤，深邃的目光霸气十足，怎么看都是三十二三的年纪，甚至更年轻。
怎么出来了？不是累吗？郭闿宇问。
邵昂抬起半个身子，仰着头，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冲着郭闿宇说：女伴儿没劲，应该一个人来的，看你们成对成双的，我是又妒又嫉才想此下策带她来的，谁知带来又后悔，还不如一个人。
郭闿宇看着这张不算英俊但充满了男人的味道的脸，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好像跟面前的这个男人关系很大，但究竟有什么关系，郭闿宇想去探知又不敢前行的心态折磨着他。
郭闿宇的眼睛望向邵昂的眼，一个冲动，郭闿宇说：过去不管谁对谁错，都埋在逝去的岁月里吧，找个真正爱你的而你也爱她的好好过日子吧，你应该是幸福的。
邵昂屏住气，全神贯注地凝视郭闿宇，半天才道：谁？
郭闿宇不懂。
邵昂追着问：谁是我爱的同时又爱我的人？
郭闿宇想了想回答：爱你的人很多，只要挑一个你爱的即可。
邵昂立刻满脸戏谑的翘起嘴角，神秘嘻嘻地问道：要你女朋友行吗？
郭闿宇默然地凝望着邵昂，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触到郭闿宇埋在心底的怒气，可又不知为什么，郭闿宇总是感到心疼，所以一直在坚忍着，不肯轻易释放自己的脾气。
郭闿宇转身离开，听见邵昂在后面不知所谓地笑。
晚上的安排很丰富，吃饭，唱歌，泡温泉。六个人似乎玩得都很愉快，在笑容中分开，各自回到了房间。也许是累的缘故，郭闿宇很快睡去。反而赵芳一改无忧无虑则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卧在床上。她侧看着睡着了的郭闿宇，刚毅的脸上栖息着波澜不惊的沉静，只有粉红的嘴唇透露着年轻的气息。不，还有，是的，那粉白令多少女孩自叹不如的皮肤，那又黑又长密实得如两排小扇子般的睫毛。赵芳不自觉地模了模自己的睫毛，她微微笑了一下。郭闿宇浓密的睫毛下掩藏起来的眼睛才是最显现年轻的地方，那闪亮着水波一样流动的眼神永远是最值得回忆的。想到这儿，赵芳不禁联想起邵昂的眼神，刚开始它的确是符合邵昂
年龄的一个三十七岁老男人的眼神，洞穿世情，嘲笑人生，冷酷，无情，而又充满了令人难堪的戏谑。几次纠缠相遇下来，却不知为何逐渐软化，动摇？然后，奇迹就发生了。那眼神回到了少年，二十几岁，血气方刚，勇往直前，活泼，可爱，大胆，即而似水柔情。就在赵芳似睡非睡胡思乱想之际，桌上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是短信。赵芳翻开手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能否出来HAPPY一下？落款邵昂。赵芳几乎想都没想地悄悄起身，穿衣，兴奋地走出了房间，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熟睡在旁边的情人。
从水上人间回来的路上，郭闿宇开着邵昂的车，赵芳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邵昂则卷曲着身子躺在女朋友腿上轻轻打着鼾。一进市内，常奇的车响了几声喇叭就分道扬镳了。郭闿宇先送了邵昂女朋友，接着是赵芳。赵芳下车敲车窗对郭闿宇说小心一点，郭闿宇摇下玻璃点头说：好，回去再睡一觉吧！送完邵总我就回去。赵芳又把眼神递给车后座上的邵昂，大方地冲着他道别：邵总，感谢你的款待，我和小宇玩得非常高兴，后会有期！
英菲尼迪QX开进中南苑的别墅群。邵昂没下车，而是把头伸到前座来，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问道：小宇，昨晚睡得好吧？
郭闿宇点头。
邵昂气定神闲，神秘兮兮地说：是不是游泳和泡温泉导致太累的结果，你们这么年轻，**的，怎么什么都没做啊？你女朋友又游泳又泡温泉，应该没来那个，那是什么原因呢！小宇，你和你女朋友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郭闿宇皱眉，沉下脸，却不想说话。
邵昂仍然一副没看到的模样，自顾自继续说道：我是说，卫生间里壁柜上的避\孕\套怎么一个也没用？那是宾馆赠送给客人的，无须另外付钱的。难道你们平时做\爱不用那个？
郭闿宇怒气冲冲地推开车门下车，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说：邵总，我和赵芳不是月兑光了表演的花痴，你也不该是小偷小模偷窥成癖的流氓。至于我和赵芳怎么相处，做不做那个，都与你无关，不是吗？
邵昂也下了车，他对着郭闿宇的背平静地说：有首歌怎么唱的了？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那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你呢？喜欢什么味道？应该是喜欢花香的吧？蛋糕的清甜？玫瑰的芬芳？可我就是喜欢埋藏在暗处的深处的味道，腐臭的，发酵的，霉烂的，肮脏的味道。
郭闿宇盯了邵昂一阵，动也不动。但郭闿宇看不懂邵昂的眼神，看不懂那目光里显出的无可救药的伤痕。
郭闿宇慢慢才说道：邵总，你肯一次又一次给我工作，花钱请我玩，我很感激。但我不是供你消遣的玩偶，不能毫无所谓地承受你所开的玩笑。我希望我们到此为止了。你喜欢脏的臭的霉烂的，都是你的事，从来，与我无关。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我走了。
邵昂在郭闿宇离开后，狠狠踢了一下车门，骂了一句三字经。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一串号码，电话很快接通，里面传来一个甜腻的女声，让邵昂一阵恶寒。
邵昂的声音冷得想一块儿顽冰，倔强地不肯融化：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提出分手？
（对方的回答）
哼，给你些时间？给时间让你和他亲亲我我？给时间就能让他不受伤？给时间让你左右逢源衡量我和他的魅力高低？
（对方的解释）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爱的游戏，我能给你的是你从其他男人那得不到的，你好好想想，再决定。
（对方说了一半）
电话被邵昂无情地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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