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勾心王妃 【03】我爱你

作者 : 叶妩色

刹那间,她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自残。

再晚一步,他的脸上就会出现一道伤口。

她知道,匈奴有一种习俗:刺面。

为了表示与死者同在的心情,生者划破脸颊,让血水和泪水一起流下来。

此刻,他以刺面祭奠死者、偿还人命吗?以血偿还么丫?

她从来没想过要他偿还,那些狠话只是逼他放自己离开。

而他竟然照样做了!放血!偿还媲!

禺疆掰开她的手,嫣红的血珠滴在衣服上,瞬间化开,溶于水中。

“不要这样,不要……”杨女圭女圭站在雨中,全身湿透,雨水从发顶垂落,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滑落脸庞。

“不要?这不是你说的吗?欠他们的,我还给他们,以后你就不必痛苦、自责。”

血,依旧在流……

她愣愣的,他是为了她才放血、刺面?

她淡漠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痛苦,更内疚。

禺疆命令道:“你不能淋雨,进去。”

杨女圭女圭两手插腰,威胁道:“你不进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他不为所动,继续跪在倾盆大雨中。

她喝道,“你是一条命,我是两条人命,要死,我们一起死。”

忽然,一阵酸流翻涌上来,她立即弯腰呕着,却又没呕出什么,很痛苦。

禺疆惊恐地抱她进帐……

————

初秋的雷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这是最后一夜。

黑暗中,毡床上,禺疆搂着她,相安无事。

夜深人静,他毫无睡意,想着如何留下她。

他答应她,天亮以后,她可以走,可以带上她想带走的人,他不会阻拦。

然而,这只是缓兵之计。

他绝不会放手!

天亮之前,他必须想出一个理由、一个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杨女圭女圭也睡不着,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与她一直都是针锋相对,斗智斗勇,互相算计,千方百计地让对方”心甘情愿”,最后,谁会胜利?

她闭着双眼,数了上万只羊,越数越清醒。

他胸膛的热度温暖着她的后背,传至四肢百骸。熟悉的拥眠,熟悉的感觉,忽然间,她很难过……终于可以离开了,却要带着他的孩子离开,老天为什么开这种玩笑?

他把蓝色包包还给她了,一样东西都不少,连手枪也还给她了,唯独那串骷髅链子不见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顺手牵羊”,不过,他没必要留下那串骷髅链子吧。

骷髅链子不见了,就意味着她无法回到二十一世纪。

咳……

明天应该往哪里走?燕国?赵国?还是秦国?

也许,一觉醒来,就有答案了……

突然,死寂的夜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犹如惊雷,一阵紧似一阵,排山倒海而来。

片刻之间,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耳畔,撼动人心。

只要在草原上住过几天,都知道这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来自于数千铁蹄的奔袭。

禺疆弹身而起,立即下床,急切道:“快起来,收拾好东西,立刻走!”

杨女圭女圭看他匆匆出帐,心中忐忑。

迅速穿好衣袍,她匆忙地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塞进蓝色包包,来到帐外。

真儿已经在帐外等候,脸色苍白,沉默地伸手接过她的包。

铁蹄呼啸,迫近寒漠部落。

单于寝帐前,火光烈烈,照亮了静谧的黑夜。

护卫队整齐地站着,个个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两个勇士跨上骏马,往南疾驰,奉命打探敌方虚实。

“各位分头行动,即刻召集兵马,在大帐集合,不得有误。懈怠者,斩;贻误战机者,斩!”禺疆沉声下令,镇定异常。

勇士们齐声回应,接着迅速散去,消失于夜色中。

形势紧迫,生死考验,严峻如山。

他眸色深沉,眸光熠熠,“麦圣,挑三个身手高强的勇士护送阏氏往西走,不许回头,誓死保护!即刻走!”

麦圣复原得差不多,前两日才来当值,此时,听闻单于的吩咐,他惊了,“单于,这不妥!”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禺疆厉声叱喝。

“属下不敢。”麦圣无奈道,随即去点选勇士,准备骏马和粮秣。

“真儿,好好照顾阏氏。”禺疆吩咐道。

“单于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阏氏。”真儿目光坚定。

杨女圭女圭原本心慌意乱,眼见他沉着地部署,倒是冷静了。

她钦佩他的临危不乱和镇定自若,钦佩他的将领气度与统帅才干,她的目光追随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她在想,是服从他的安排、即刻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共度患难?

金红的火光照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的忧色,她问:“马蹄声从南方传来,是哪个部落来袭?”

禺疆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化开丝丝缕缕的情意,“来了就知道,麦圣一来,你即刻走,千万不要回头,知道吗?”

千万不要回头!

因为敌人夜袭,她必须提前离开寒漠部落,他不让她有任何不测。

大有可能,这是生离死别。

她感觉心口压着大石,重得喘不过气。

禺疆抚触着她雪白的腮,粗糙的手指隐隐发颤,“深雪,好好活着,为我把孩子养大,不要让我担心。答应我,好么?”

他根本不想让她走,他无法放开她,没有她,他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可是,他不得不放手,因为,那敌人的夜袭、逼近的危险,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能让她身陷危险之地……

杨女圭女圭感觉到他隐忍的悲伤,他铁骨铮铮,冷酷残暴,却也有有无助、无奈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面临强敌夜袭、面临生死关头,她应该留下来陪着他,帮他击退强敌,而不是远走高飞,弃他不顾,自己逃命。

留下来,陪着他,不离开他……

她犹豫了,应该如何抉择?

禺疆拥她入怀,轻吻她的额头……他收紧双臂,紧抱着她,好久好久……他舍不得放开……他不愿意放开……好想就这样永远抱着她,直至他们垂垂老矣。

即使憋闷,她也没有挣开,反而环着他的腰身。

那飞奔的铁蹄越来越近,局势刻不容缓。

麦圣和三位勇士站立一旁等候,骏马、干粮、水袋等等所需物资准备齐全。

“我爱你。”

禺疆摩挲着她的后背,在她耳畔柔声呢喃,嗓音饱含悲痛与不舍,深情,缱绻。

杨女圭女圭一震。

虽然早已明了他对自己的情,此刻听来却不一样,而且是在这千钧一发的离别时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蕴含了多少深情厚意,多少眷恋流连,多少悲伤痛楚。

炙热的鼻息尚在耳旁,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三个字的份量,她就被他抱上骏马。

她凝眸看着他,一眨不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麦圣,记住我的话。”禺疆一拍骏马,“烈火”长嘶一声,箭一般冲出去,风驰电掣。

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怕自己反悔,让她陷于危险之境。因此,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她离开。如果,如果,他击退强敌,麦圣听闻后会回来的,带着她一起回来。

这是他仅存的希望。

杨女圭女圭回头,想对他说些什么,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

麦圣和真儿等五个人,紧紧追上,策马狂奔……

望着在黑暗中消失的倩影,禺疆脸膛绷紧,却终究忍不住。

一行清泪,缓缓滑落,滴在草地上。

他清晰地感觉到,四肢百骸撕裂开来,痛,无处不在……

————

寒漠部落沸腾了。

部民惊慌失措,涌出毡帐,惊叫声此起彼伏;小孩哇哇的哭声,牛羊的叫声,骏马的嘶叫声,混杂在一起,汇聚成嘈杂的声响,响彻暗夜。

勇士们快马加鞭从四面八方涌向议事大帐,尚未整顿,敌人已经猛扑过来,疯狗一样。

烧……杀……抢……掠……

铁蹄轰响,如狂风暴雨,疯狂地冲杀而来。

箭矢犹如密密麻麻的蝗虫遮天蔽日地飞射而来,射向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

纷纷倒下的部民,还未看清敌人的面目,已经成为蹄下冤魂。

寒漠部落的部民惊恐地四处逃窜,无头苍蝇一样,惨烈的尖叫声撕裂了夜幕,惨绝人寰。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骑兵们狰狞地笑着,烧毁一座座毡帐,战刀砍下头颅、手脚,铁蹄踏碎柔软的身躯,毫无知觉的尸首血肉飞溅,粉身碎骨。

他们驰骋在毫无抵抗力的部民中,一往无前,如入无人之境,杀得痛快淋漓。

那杆黑色大旗,绣着金色豹形图腾,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旗幡下面,昂然跨立的,是一个粗眉小眼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威风八面。

此刻,他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不见抵抗和反击,不见一兵一马?

寒漠部落的骑兵呢?难道他们预先得到消息、跑掉了?

不可能,禺疆绝不可能知道。

他挥手,示意骑兵们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议事大帐,黑灯瞎火,死气沉沉,在浓重的夜幕下如同一座坟墓。

突然,箭雨毫无预警地从四面八方涌现,呼啸着射过来,刺进骑兵们的身躯,穿膛而过,扎进手臂、头颅、大腿和战马。立时,惨叫声此起彼伏,骑兵纷纷倒地;马嘶声凄厉不绝,战马前仰后跳、狂乱奔冲。

与此同时,号角声尖锐飚响,以灭顶之势响彻夜幕,直贯耳膜,摧毁敌人的意志。

黑色大旗统帅下的骑兵,遭受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个个惊慌失措,乱作一团,不知道隐藏在夜色中的寒漠骑兵到底有多少。战马上粗眉小眼的中年首领又惊又怒,知道禺疆善用兵,诡计多端,如此看来,必定做好了部署。

中年首领扯高旗幡,大声呼喊,率领一众骑兵突围。

他掉转马头,往来路狂奔,冷不防,一支冷箭呼啸着破风而来,劲道刚猛,直击胸口。

小眼紧眯,他从身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头呈三棱状的利箭,硬弓如满月,“咻”的一声,利箭飞射出去。

只听见“铮”的一声轻响,两支穿透力一样大得惊人的利箭在夜幕中碰撞,应声掉落。

紧接着,两支利箭一前一后地追随而至。

他大吃一惊,急速侧身,利箭从耳根飞掠而过,拉出一道血痕。

另一支利箭追风逐月般地呼啸而至,当胸袭来。

他侧身避开,却没能躲过,利箭刺入左臂。

中年首领皱紧眉头,咬着牙,拔出利箭。

这一定是禺疆射出的利箭。

他的三百石雕花硬弓,闻名草原南北,不是普通的草原勇士能扛得起、拉得开的。

他一定隐匿在黑暗中,这个孬种!

箭矢飞天掠地地飞射而来,号一批批骑兵中箭落马……

中年首领扯高喉咙,怒吼道:“禺疆,我知道是你,是好汉的,给我滚出来!”

一片死寂。

倏然,鞞鼓声、号角声、冲杀声有如风雷大作,惊爆夜幕。

数千铁骑奔袭而出,勇不可挡,战刀在红耀的火光中闪耀,杀气纵横。

顿时,双方骑兵厮杀起来,血肉横飞,刀光弥漫。

火光熊熊,耀如白昼。

中年首领瞥见那抹魁梧的身影,狠抽战马,怒吼一声,提起宝刀,策马冲进敌方主将阵营。

部下骑兵眼见首领勇猛地冲过去,立马紧紧跟上。

禺疆唇角微勾,紧握宝刀,双腿一蹬,纵马迎上。

首领业已开战,拼死厮杀,骑兵们不敢懈怠,纷纷冲上前,与敌人斗在一起。

横刀立马,宝刀耍得虎虎生风,银光闪耀,一如千军横扫。

铛铛铛,铮铮铮,刀刃的碰撞声激烈刺耳。

高手对决,血气翻涌,片刻工夫,双方首领已交手数十招。

中年首领横刀砍来,劲风扑面;禺疆仰身避过,立即弹起身子,斜砍一刀,撕开中年首领的右臂肌肉……

双臂已经受伤,好像折翅的飞鹰,他恼怒地瞪着禺疆,眼睛充血,虽仍威猛,力道大不如前,越战越挫折,越败越丧气。

不多时,他的身上已中数刀,无力再战,沦为俘虏。

三四名勇士押着中年首领来到议事大帐前,他的骑兵,剩下四千骑,损失一半。

金灿灿的火光,照耀在中年首领的脸上,血色可怖。

夜风掠起禺疆的黑发,他漆黑如夜的眼眸紧眯着,“须卜也刚,在死之前,你最好交代清楚。”

“哼!我是来替老单于收拾你这个兔崽子的!”须卜也刚犹自不服输。

“是立月兑哥哥让你来的?”禺疆平静地问。

“我要收拾谁,还用不着他命令!”须卜也刚不驯道。

须卜氏部落是大部落,十几年来,在单于须卜也刚的带领下,发展迅速,部民众多,牛羊成群,马匹肥膘。须卜氏部落拥有铁骑一万,与挛鞮氏部落实力相当,虽然听命于联盟单于的号令,不过须卜也刚想突袭哪个部落,还是他说了算。

禺疆冷冷下令:“即刻斩了!”

接着,他面向须卜氏部落四千骑兵,霸气凛凛,“降者,编入我部骑兵;不降者,斩!”

四千骑兵面无表情,沉默,冷肃。

禺疆微眯双眼,转身入帐。

忽然,他的眼角闪过一抹银白的刀光。

他迅捷地闪身避过,但已来不及,后背受了一刀,血肉撕裂,痛意蔓延开来。

“单于!”

禺疆转过身,看见一个握刀冷笑的清俊男子,呼衍揭儿。

他明白了,这次夜袭的主谋,就是他。

好个呼衍揭儿,隐藏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刀,为的就是置他于死地。

————

刀锋横在禺疆的脖颈上,呼衍揭儿沉声问道:“她呢?她在哪里?你把她怎样了?”

“你死心吧,她永远不会嫁给你。”禺疆讥笑道,神色自若。

“她嫁不嫁,不是你说了算。”呼衍揭儿怒道,“只要你死了,她就会嫁给我。”

“我死了,她更不会嫁给你,她会恨你一辈子。”禺疆神采飞扬地笑,神色笃定。

“即使她恨我,我也在所不惜。”呼衍揭儿切齿道,俊朗的脸膛如覆冰霜。

“呼衍揭儿,住手!”

一道娇喝,突兀地响起。

应声走来的是女扮男装的霓可,她愤恨地瞪着呼衍揭儿,“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禺疆看着霓可,有些明了。

这次夜袭,原来是霓可和呼衍揭儿合谋。

呼衍揭儿握紧宝刀,眸光凛凛,杀意果决,“他必须死!”

“你敢!”霓可挡在禺疆身前,软语铿锵,杏眸怒睁,“要杀,连我一起杀了。”

“别以为我不敢,再不走开,休怪我——”他气急败坏地喝道。

“我知道你会!”霓可刚烈道,猝不及防地靠向锋利的宝刀。

雪颈接触嗜血刀锋的一刹那,热血涌出。

呼衍揭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禺疆也震惊不已。

霓可缓缓地转身,眸光微颤,深情地看着心爱的男子。

禺疆揽着她下坠的身子,而呼衍揭儿的刀锋仍然架在他的脖子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霓可望着单于,目光哀伤、悲切,“单于,我本不想……害你……”

禺疆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这个美丽的女子,他真的不喜欢。

“能死在单于怀里……我心满意足……”霓可伸臂抱他,却已没有力气,双臂垂落,那双杏眸永远阖上……

禺疆把她放在地上,站起身,看着呼衍揭儿,而横在脖颈的刀锋,没有离开过半分。

他寒声道:“你还等什么?”

呼衍揭儿双眸紧眯,眸光阴鸷,“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正要割裂他的咽喉,却有一道怪异的巨响破空而来,耳鼓震荡。

不知何物击中刀身,“铮”的一声,十分古怪。

呼衍揭儿只觉得虎口微疼,宝刀一晃,差点儿月兑手而落。

这闻所未闻的巨响,让所有人惊骇,循声找人。

这声巨响,让禺疆又惊又喜,从未有过的激动与欣喜。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夜幕下,黑暗中,她究竟在哪里?

呼衍揭儿力贯双臂,猛然拍向禺疆的胸口。

禺疆疾速闪开,闪过他刚猛的攻击,却扯动后背的伤口,撕裂的痛再次袭来。

呼衍揭儿继续出招,招招狠毒,逼得禺疆步步败退,狼狈不已。

禺疆身手不弱,因为后背的刀伤又深又长,以至于力道不足,出招不若平时迅捷,处处被动,落于下风。

寒漠部落的骑兵正要上前相助,蓦然间,一声清脆的怒喝破空而来:

“住手!”

所有骑兵都转头寻找声音的来处。

激战的二人立时住手,转首望去。

一个玉肌霜骨的长发女子娉婷地走过来,美如天外神女。

禺疆笑了,她回来了!

舍不得他,不放心他才回来的吗?

他的脸膛洋溢着欣喜的笑,可是,当她走向呼衍揭儿的时候,笑容凝固了。

杨女圭女圭眉心轻蹙,质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呼衍揭儿切齿道,想得到她,就要不惜代价。

“你的心意,我只能心领。”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寒。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须卜氏部落的骑兵惊异于这女子的美貌与气度。

须卜也刚被三四个勇士扣押着,看着眼前神仙般的女子——这个貌美女子,嫁给儿子再好不过。

禺疆的心就像龙湖,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麦圣和真儿等人站在不远处,迎上单于略带责备的目光,立即低头。

呼衍揭儿失望地问:“你怪我?”

“我不怪你,吩咐下去,立即撤兵。”杨女圭女圭的声音冷冽如冰,语调坚决,态度强硬,仿佛她才是骑兵的首领。

“不撤。”呼衍揭儿坚决道,只要能够杀了禺疆、剿灭寒漠部落,他就是草原人人敬仰的英雄,就能得到他想得到的女子与草原。

他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只有这样,他才能永远拥有她。

强忍着后背的痛,禺疆朝部下使眼色,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向自己,抱着她。

呼衍揭儿一惊,迅捷地抓她,可是,寒漠部落五六个勇士拥过来,拦着他。

立时,数名勇士围攻他,战况激烈。

禺疆不松开她,只要她回来了,背上的痛无关紧要。

杨女圭女圭挣扎着,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么抱着。

他闷哼一声,她想到他后背有伤,这才安静下来。

“为什么回来?”

“没为什么。”

“是不是舍不得我?”

“我想看看你怎么死。”

他低笑,抚着她的背,模着她的头,在她耳畔道:“既然回来了,就不许再走了。”

她轻声道:“别这样……放开我……”

更多的勇士涌上来,双方混战,呼衍揭儿赤手空拳对付十来个勇士,身手再高强,也会力不从心,逃月兑不了被制服的下场。在几个勇士的扣押下,他愤恨地瞪向禺疆,双眼充血,桀骜不驯。

杨女圭女圭知道,禺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不经意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她在想什么,禺疆再清楚不过。

放他们走?没那么容易!

无辜枉死的民众,惨死的牛羊马匹,烧毁的毡帐,谁来偿还?

“放他走,绝不可能!”他见她面色苍白,心疼不已,但思及她竟然维护呼衍揭儿,就咽不下这口气。

“你不要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杨女圭女圭虚弱道,身子一软,倒在他怀中。

禺疆一惊,及时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回帐,头也不回地下令:“全部押下,听候发落!”

她埋脸在他怀中,轻轻一笑。

逼不得已,只好使诈。

————

躺在毡床上,放松全身,杨女圭女圭闭着双眼,不敢露出马脚。

真儿站在一旁,听候差遣。

部落的巫医伊科察看着她,小心翼翼,丝毫不敢马虎。

禺疆坐在床沿,握着她的小手,焦急地问:“伊科,她怎么样?”

伊科道:“单于放心,阏氏怀着孩子,一夜未歇,疲累而已,并无大碍,好好歇息便可。”

她心道:这个巫医,看来并非一无是处。

禺疆松了一口气,“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伊科道:“可能明早醒来,也可能稍后就醒来。”

禺疆挥手示意他出去,也让真儿在帐外等候。

静静地看着她,他抬手拂去她鬓角的几绺发丝,指月复滑过她苍白的脸腮,接着执起她的小手,轻轻地吻着。

手心柔软的触感,痒痒的,杨女圭女圭想抽回手,却不敢动。

“雪,你回来了,你可知我多么高兴?”他拿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柔情,“听见我说话了吗?我应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不再恨我?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才会嫁给我?”

他深情入骨的话,他沉哑的声音,他诚挚的语调,令她柔肠百结,心中暗叹。

她想象得到,此时此刻,他一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眸色深沉。

咳,她对于他,这么重要吗?他真的无法放手吗?他这份情,太沉重,太残暴,太激烈,她应该接受吗?

其实,她选择回来,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烈火”狂奔了几十里,当时,她回想着他那句饱含悲痛与不舍的话,“我爱你”,脑中浮现的是他坚决的脸孔与忧伤的目光。她终于明白,当他做出送她离开的决定,他是怎样的心痛,怎样的挣扎……

骷髅链子不见了,无法回到二十一世纪,她是否离开寒漠部落,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真的离开他,孩子生下来后,自己抚养吗?交给禺疆抚养不是更好?

于是,她调转马头,奔回寒漠部落。

其实,她不想就这样离开,她不放心这次夜袭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说到底,她担心他的安危,她不想宝宝还没出世,父亲就死了,她对于他的深情,竟然有点恋恋不舍。

她并不是很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只是听凭当时的感觉,没有多想,义无反顾地回来。

现在,他的深情告白,让她觉得,他曾经的杀戮不能原谅,他未来的杀戮可以阻止。

她留在他身边,是不是可以让他少一点杀戮、少一些残暴?

不想再装昏迷,杨女圭女圭慢慢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潮湿的黑眸、一张担忧的脸孔。

“你醒了。”禺疆惊喜得抱起她,紧紧拥着。

“你……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

他松开她,疼惜地看着她,脸上布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青铜油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影,她关切地问:“你背上的伤口那么长,包扎了吗?”

禺疆不在意道:“无碍,伊科已经帮我包扎,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痛的地方是这里,当心受伤的时候,很痛,很痛。”

他拿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目光灼热。

“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死,我承受不了。”杨女圭女圭没有提到呼衍揭儿,但他知道,她说的是谁,“答应我,不要再杀人,好么?”

“呼衍揭儿不一样,你知道部落死了多少人、多少牛羊骏马吗?我要他血债血偿!”他怎能放过呼衍揭儿?呼衍揭儿对他的威胁太可怕,他必须除之而后快。

“那随便你吧,我很累,要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她淡漠道。

“你回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迟疑地问,她为呼衍揭儿求情,这么在乎呼衍揭儿,他不得不怀疑。

“你什么意思?”杨女圭女圭生气道,“我根本不知道夜袭的人是谁,如果我知道是谁,我还会走吗?”

“是真的吗?”禺疆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是不是?”

她瞪他一眼,侧首不理他。

他惊喜地搂着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她推着他,“我要睡了。”

他揉捏着她的小手,满目希望,“我可以放了他,但是,你要嫁给我。”

他相信,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一定可以得到她的心,她的爱。

杨女圭女圭想了想,微抬下巴,傲然道:“我可以留下来,会生下孩子,但是我不会嫁给你,因为,我的丈夫,或者说,我要嫁的男子,必须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万众瞩目中出现,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想起《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说过的话,她何不借用一下,刺激他,让他知难而退?

禺疆眸光熠熠,却又有些不解。

她狠下猛药,“不仅如此,我要嫁的男子,拥有无上的权力,高居万人之上,就像南方邦国,或者林胡、楼烦那样,他必须是一国君王,睿智英明,深谋远虑,胸怀宽广。如果他是匈奴人,他必须建立起庞大的草原帝国,治国平天下,爱民如子,带领匈奴民众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他必须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推动匈奴的发展,统领匈奴走向强盛、走向辉煌!”

他愕然,被她的话震住了。

————

初秋的草原,芳草萋萋。

秋风冷凉,在广袤的草原肆无忌惮地扫荡。

杨女圭女圭收回目光,冷风掠起她柔顺的长发,肆意翻飞,“天色不早,你走吧。”

呼衍揭儿看着她,艰涩道:“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有人再因为我丧命。”

“深雪,你是否怪我?”她的冷淡,他无法承受。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铤而走险,但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她的眸光不再冰冷,语气却更为冷硬。

这个俊朗、深情的草原男子,与禺疆一样,拥有相似的草原男人的气魄与气度。

曾经,呼衍揭儿给过她温情、温柔,她以为他不会残暴,不会滥杀无辜,却没想到,为了她,他竟然与须卜也刚合谋,煽动须卜也刚率兵夜袭,手沾鲜血。

他和禺疆一样,都是部落首领,都有一颗冷硬、冷血的心,杀人如麻,满手血腥。

禺疆残暴冷酷,呼衍揭儿阴狠冷血,她很排斥,不想与他们多有牵扯,可是,她引起了草原两只猛虎的搏斗,引起了部落之间的纷争。

古语说,红颜祸水,这是她的错吗?

她只觉得万般无奈。

呼衍揭儿握着她的双臂,绝烈道:“我要带你走,我要娶你做我的阏氏。”

杨女圭女圭摇头失笑,草原男子都这么率直么?爱一个女子,就一定要娶她?

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拒绝他。

“单于,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请你不要再找我。”

“你要嫁给他?”想起禺疆曾经说过的话,呼衍揭儿着急地问。

“我……也不会嫁给他。”她平静道。

“真的?”他激动道,似乎看到了希望,目光热烈。

“单于,我不嫁给他,并不表示将来会嫁给你。我把你当朋友,不想欺骗你,也不想唬弄你。如果你再这样,我再也不会见你。”杨女圭女圭拂开他的手,郑重道。

“朋友?不再见我?”他的面色骤然一沉,满目失落,痛意分明。半晌,他才道,“深雪,你知道吗?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觉得你性情独特,与草原女子很不一样,有主见,有头脑,有胆识,有气魄……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决定娶你,当我的阏氏……也许,你会觉得这不可能,但事实如此,仅仅一眼,我就认定了你。”

类似的话,他已说过。

杨女圭女圭深深觉得,草原男人的感情,来得太快,激情澎湃,很可怕。

他柔情款款地看着她,继续道:“我认定的事,一定会做到。可是,你与禺疆相识在先,我只能被迫放手……你在寒漠部落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他这样对你,他不是男人,我一定会把你抢回来,给你幸福。”

她明了他的感情,惊于他的坚持,清冷道:“单于,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请你谅解,也请你不要再将情感放在我身上。”

说了这么多,她仍然拒绝,呼衍揭儿挫败极了,万念俱灰。

“如果你将我当作朋友,我也会将你当作朋友。”她又道。

“你有何打算?”他万般无奈,多说无用,只能压下痛意,采取缓兵之计,“留在寒漠部落?”

“也许,明年五月之后,才会离开的吧。”

“明年五月?为什么?”

彤云散尽,长空不见一丝云彩,远处的大雕呼啸着直冲而上,冲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杨女圭女圭轻抚小月复,目光悠悠,“因为,我怀了禺疆的孩子。”

呼衍揭儿震怒,拳头握紧,双臂隐隐发颤,体内热血沸腾,“我早该一刀砍了他!王八羔子,我绝不会放过他!”

她刚烈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许你再挑起部分纷争,不许再滥杀无辜,我说过,你再这样,我不会再见你,我会恨死你!”

我死了,她更不会嫁给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禺疆说对了,她真的会恨他一辈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在乎禺疆吗?那她为什么还要救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

呼衍揭儿想不明白,脑中乱糟糟的,心慌意乱地上马,策马离去。

那抹孤峭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拔马回营。

————

七八日了,须卜氏部落单于和四千骑兵,一直被扣押在寒漠部落。

杨女圭女圭使尽各种方法旁敲侧击,禺疆总是巧妙地避过不答。

有一次,他干脆道:几日之后,你就知道了。

他让她乖乖地待在寝帐,不让她四处走动。

她说,怀孕的女子需要经常走动,宝宝也需要舒展筋骨,这样才有利于宝宝的健康成长。

他不听,坚持让她待在帐内,还说帐内也可以走动。

她气得说不出话,只能阳奉阴违,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闲逛。

这日,杨女圭女圭正托腮沉思,想在这无聊的待产生涯中找些有趣的事情做做。

禺疆掀开帐帘,金灿灿的亮光一闪,高大的人影笼罩下来。

真儿恭敬道:“单于。”

杨女圭女圭看向来人,这两日,他早出晚归,不知道忙些什么。

他挥退真儿,昂首阔步走进来,双手隐在背后。

她站起身,无端地觉得紧张。

自从他表白,自从他为了她的安全而让她离开,自从她回来,决定留下来生下孩子……尤其是这几天,只要他在,她总觉得自己变了,心中似有期待。

期待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禺疆突然笑起来,灿烂如阳。

杨女圭女圭心澜微漾,呆呆地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不知何时开始,他炙热的目光,他浑厚的嗓音,他温热的胸膛,他有力的铁臂,他深情的拥抱,他的一切一切,似乎还和以往一样,在她眼里,却不一样了,以独有的魅力吸引着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她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假如我送你礼物,你会开心吗?”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想要她开心。

“送什么?”她错愕,哪有人这样问的,开心与否,关键是何人所送。

眼前蓦然一亮,禺疆双手捧着一张雪白的毛皮。

纯净的白,毫无瑕疵,耀眼的白光有点刺眼。

她惊叹地抚触着光滑的毛皮,柔软的触感非常细腻,平滑如丝绸。

这是非常珍贵的动物毛皮。

“这是什么毛?好美!”杨女圭女圭仰起笑脸。

“白狐。”他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很开心,“冬寒就快到了,我想用这张狐毛做一件裘衣,还有一张鹿皮,可以做成坎肩。”

他还会去打猎,得到各种各样的动物毛皮,让她穿着最漂亮、最尊贵的轻裘。

她含笑问道:“冬天很冷吗?”

禺疆点头,搁下狐毛,握着她纤瘦的肩,“你身子这么弱,要多吃点。今晚开始,每日三餐我陪你吃饭。”

杨女圭女圭愕然,没想到他也会有温柔的时候。

他抬起她的下颌,吻着她娇女敕的唇瓣,轻轻地点染着……

却没料到,一碰她,他的克制立即瓦解,迫切地想要更多。

他拥紧她,吻得深沉、缠绵。

她竟然忘记了抗拒,或许是没想过抗拒吧。

沉沦在他的热情中,她环着他的腰身,闭上双眸,忘情地享受这个激情四射的热吻。

好久好久,禺疆终于放开她,搂着她的腰肢。

她的雪腮染了桃红,娇艳如花,小手在白狐皮上滑来滑去,“那只白狐,是你亲自打的吗?”

刚才的亲热,他意犹未尽,大掌摩挲着她的后背,“在我们匈奴,男人第一次打的猎物,要把毛皮送给他的阏氏。你是我第一个阏氏,也是此生此世唯一的阏氏。”

————

秋天的山林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缤纷的野花,在风中摇曳;诱人的野果,香飘万里。

苍穹广袤,让人心生渴望,变成一只鸟儿,翱翔蓝天,搏击长空。

山岗上,两个草原男儿席地而坐,大腿弯曲着,两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嘴巴里咀嚼着枯草。他们望着远方,眼睛微眯,目光向天地的穷尽处伸展。

“禺疆弟弟,这些年过得可好?”

禺疆的哥哥,立月兑,今日早间才到寒漠部落。

这是兄弟俩分别十八年后第一次见面。

放呼衍揭儿走的那日,禺疆派人去须卜氏部落报信:他可以放了须卜也刚,但必须是立月兑亲自来领回去。

“每日跑马射箭,打猎练兵,没什么新鲜的事儿。”禺疆的脑海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他很开心、很幸福,每日都很充实,充满了期待和希望,无边无际的草原不再荒凉,他的下半辈子将会丰富多彩。

立月兑个子中等,体格健壮,肤色黝黑,“孩子多大了,怎么没见着?”

禺疆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失笑道:“孩子?我还没有娶阏氏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不能说,而是还不是说的时候。

立月兑“扑哧”一声,“你都老大不小了,赶紧生个胖女圭女圭。我的女儿爱宁儿,今年十六岁,活泼好动,美丽可爱,只是任性了点,好多小伙子喜欢呢,你见了,肯定会喜欢她。”

“好,明年我就生一个女女圭女圭,比你的女儿更漂亮,喜欢她的小伙子更多。”

“禺疆弟弟,放了须卜也刚吧。”立月兑忽然提起这事,语气真诚。

“立月兑哥哥,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阴山合力打死黑熊吗?”禺疆答非所问,目光迤逦而去,荡向缥缈的白云中,跌落在二十几年前的阴山之夜中,“那一年,哥哥十六岁,我八岁。”

“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立月兑开怀大笑,“你我哥俩在阴山玩耍,没想到迷路了,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下山的路;后来,天黑了,我们只能山里过夜。”

“我们点了篝火,摘了一些野果,打下四只鸽子,拔毛后,烤了吃,很香很香,那种焦香味儿,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禺疆接着道。

“真想再尝尝烤鸽子的味道。”立月兑灰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吃饱了,喝足了,我们躺在一堆树叶上睡觉。睡到半夜,我们被那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那是一只黑熊。这只黑熊个头不是很大,却异常凶猛。”

“我很害怕,哥哥叫我爬到一棵树上,哥哥也爬到另一棵树上,黑熊看见我在树上,摇着大树,几乎拔起整棵树。哥哥见我有危险,扑在黑熊身上,拼命地揍黑熊,在我心目中,哥哥很勇猛。”

平静的声音,淡淡的叙述,却想象得出当时的境况是多么惊心动魄。

立月兑的声音越来越动情,“弟弟看我和黑熊拼斗,也跳下来,我们合力打死黑熊。当时你还小,射术已很厉害。我被黑熊抓住,黑熊张开大口,就要咬了我的脑袋,弟弟以最快的速度抽箭弯弓,一箭射穿黑熊的头,紧接着又射出两箭,贯穿黑熊的身体。”

禺疆略略含笑,沉默不语,温和的眼眸精光闪烁。

立月兑又道:“是弟弟救了我,打死黑熊后,我就发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和弟弟一起分享;如果我当上部落单于,也一定让弟弟当单于。可是,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逼得弟弟流落北地。”

禺疆望着静谧的长空,面色沉静,仿佛陷入了回忆。

他还在襁褓中,阿妈就弃他于不顾,是哥哥把他带大,教他骑马、射箭、打猎。兄弟俩从小玩到大,感情很好。六岁,他就表现出惊人的力气、身手、智慧,老单于又惊又喜,很喜欢他,经常带他在身边,加以教导。

如此,他的幼年开心、幸福,是远近闻名的小英雄。十二岁那年,老单于病重,没有几日就毒发身亡。汤药是他端进去给老单于喝的,于是,他就背上下毒害死老单于——亲生阿爸的罪名,被关押起来。几日后,哥哥私自放他逃走。

禺疆从经久的回忆中回来,精目凛凛,“当年的事,没想到立月兑哥哥还记得这么清楚。当了几年的单于和联盟单于,感觉如何?”

“我宁愿在广阔的草场放牧、射箭、跑马,”立月兑苦笑,“你阿妈……哎,算了,现在,你已是草原北地的大英雄,连我那从不服人的女儿爱宁儿,都佩服得不得了,如果她知道你是我的弟弟,她一定开心死了。”

“是吗?”禺疆淡漠道,阿妈?是啊,他还有一个阿妈。只是,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阿妈和阿妈的爱。

“禺疆弟弟,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阿妈生的,可是你知道,我们从小玩到大,我把你当作最亲的弟弟。你回来吧,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过几年,你就是部落联盟的单于了。”立月兑顺势劝解,“你比我聪明,比我有气魄,肯定做得比我好。”

禺疆不语,兀自望着白云万顷的高空。

那悠悠白云,棉絮一样松软、洁净,却是千变万化的,蕴藏着无限的变数。

半晌,他回头,嘴角凝着一朵白云般飘忽的微笑,“回到挛鞮氏部落,我还能活着出来吗?”

立月兑道:“我是单于,谁敢把你怎么样?你放心,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会向大家解释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哥哥相信你,你绝不会害死阿爸。”

禺疆的脸上风起云涌,急切地问:“真相?立月兑哥哥知道真相?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月兑犹豫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绝不是你害死阿爸。”

他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说着。

禺疆明白了,立月兑哥哥一定知道当年的真相,只是他不愿说、不肯说。

立月兑转移话头,拍拍他的肩,“好兄弟,放了须卜也刚吧。”

“你知道他杀我多少部民、多少牛羊骏马?要我放了他……”禺疆凛眸瞪他,冷沉的眸光刺得对面的男人有些尴尬,“除非,你把当年陷害我的人揪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禺疆,顶天立地,不是下毒害死阿爸的兔崽子。”

“那么多年了……陷害你的人,要抓也抓不到了……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过,我一定会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立月兑哥哥,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傻子吗?”禺疆的嘴角弯起弧度,勾出一抹冷笑。

立月兑豪爽道:“那怎么办?你想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禺疆仿似不经意地问:“哥哥,你不是很想去放牧吗?”

立月兑一怔,冷着脸,看着让他觉得非常陌生的弟弟。

分别十八年,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一个雄才伟略的部落首领,成为骁勇善战的北地大英雄,智计百出,善于谋算人心,精于权术谋略。

他自愧弗如,“为什么?”

禺疆忽然站起身,朝着白云飘飘的苍穹大笑,“哥哥,你还是那么老实,跟你开玩笑呢。”

立月兑心中清楚,这不是玩笑。

有一日,弟弟一定会这么做。只要是弟弟认定的,就会去做,就会一步步地完成、实现。

立月兑也站起身,双手搭在禺疆的肩上,神采飞扬地说道:“弟弟,跟我回去吧,部落联盟一定有你施展的天地。”

禺疆一掌猛拍哥哥的右肩,爽朗道:“好,听你的。”

————

安静的寝帐里只有一个长发女子睡着,乌黑的柔发垂落下来,令人赏心悦目。

杨女圭女圭靠躺在床上假寐,半梦半醒。

连续几天,她的妊娠反应特别厉害,尤其是夜里,刚刚睡着,马上又醒来,呕得肝肠寸断。

这么大的动静,连带身边的禺疆也一夜未睡。

真儿进帐,红扑扑的脸蛋堆满了微笑,双手捧着毛茸茸的毛皮,“阏氏,看我带来什么。”

自从杨女圭女圭决定留下来,真儿就坚持叫她“阏氏”,说再加“姑娘”会被单于五马分尸。

杨女圭女圭无奈,就随她了。

眼见阏氏睡着,真儿猛地打住,吐吐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杨女圭女圭“扑哧”一声,笑起来,睁开眼,其实,她已经醒了。

“阏氏,假如把我吓坏了,可没有人把你伺候得这么好。”真儿松了口气。

“看来,我太宠着你了,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杨女圭女圭轻笑,瞥见她手里捧着的毛皮,好奇道,“那是什么?”

“这是前几日单于让人准备的毡毯,夜里寒凉,阏氏怀着孩子,垫在身子下面,就不会着凉了。”真儿将毡毯放在床上,铺开,拉平边角。

“好漂亮啊,这是什么毛?”杨女圭女圭眼睛一亮。

“是羊毛。”

杨女圭女圭轻轻地抚触着柔软的羊毯,垫在身下,必定舒服、暖和。

禺疆想得可真周到,前几天才松了白狐皮,今天又送来羊毛毯,如此看来,他挺细心的。

“对了,阏氏,有一个叫做洛桑的,想见你。”真儿道。

“洛桑?他在哪里?”

“他就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真儿转身出帐,眨眼工夫就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

一个多月不见,洛桑憔悴了,气色不好,脸颊瘦削。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在马场受尽折磨?

杨女圭女圭深深自责,一个多月以来,竟然对他们不闻不问。就算禺疆禁止她去看望他们,可是,她可以偷偷地去看望他们的嘛。他再怎么反对,她的双腿仍是自由的。

说到底,她是忘记了他们。

她恨自己薄情寡义。

四个护卫中,洛桑最正直、最忠诚,一直把她当作深雪公主而拼力保护。

“公主。”洛桑声音嘶哑,双眼潮湿。

“对不起,洛桑,让你受苦了。”杨女圭女圭抱歉道,泪光盈盈。

“公主别这么说。”洛桑苦涩道,“阔天不见了,我找了好几日,找不到他。”

“阔天不见了?失踪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她斟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喝了半杯,慢慢道来。

那日,须卜氏部落夜袭,整个寒漠部落兵荒马乱,阔天和洛桑趁机来到单于的寝帐,打算救走公主。没想到,公主已经先行离开,于是,二人快马加鞭往西追赶,却没追上。

茫茫草原,他们马不停蹄地追赶,直到天色泛白。他们疲累不堪,骏马也吃不消了,就停下来歇息,一躺下来,两人立刻呼呼大睡。洛桑醒来时,已是午后,却只有他一人,不见阔天的人影,骏马也只剩一匹。

洛桑百思不得其解,在周围转了几圈,找不到阔天。接下来几日,他找遍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沿着来路往回走,始终找不到阔天。后来,他猜测阔天可能回寒漠部落,就快马加鞭赶回来。

回到寒漠部落时,距离夜袭那天,已经过了十日。

杨女圭女圭听完洛桑简略的叙述,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阔天性情稳重,处事也沉稳,必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很有可能,他是故意撇开洛桑,一人独行。

阔天意欲何为,去了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杨女圭女圭想了想,道:“洛桑,你想回燕国吗?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去,留在草原也可以。你自己选择,好么?”

洛桑惊喜道:“洛桑自当保护公主。”

她一笑,“好,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接着对真儿道,“真儿,你给他安排一个毡帐,带他过去歇息。”

真儿应了,即刻带洛桑出帐。

晚饭的时候,杨女圭女圭对禺疆提起洛桑的事,想把洛桑留在身边,编入护卫队。

禺疆不假思索地应允了,她有点错愕,却也没有想太多。

他带回一个颜色暗沉的青铜兽头香炉,说这种熏香有宁神安睡之效。

青烟袅袅,一帐怡然。

躺在柔软的羊毛毯上,细腻的触感让人全身放松,她睡了过去,却不知为何,又醒了。

他躺在身边,睡得很沉,她侧过头,静静地看他。

精光迫人的黑眸,挺拔如峰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坚毅如铁的下巴……从未这般仔细地看他的脸孔,他的五官犹如刀削斧砍的孤峰,冷硬峭拔,纵深万丈。

他的唇,曾有数次疯狂地吻她……

从反抗到被迫接受,她似乎接受了他,不再抗拒他的靠近与碰触。

为什么不再抗拒?

难道,她不知不觉地喜欢他?

不,不会的……她不能喜欢他,她终究不是这里的人,终究要回二十一世纪。

须卜氏部落夜袭,他忍痛让她离开,不让她有丝毫的危险;为了留下她,他放过呼衍揭儿;他说,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阏氏;他每天都陪她吃饭,为的是让她多吃一点……

他用心良苦的讨好,他竭尽所能的呵护,他柔情缱绻的温存……她看在眼里,感受在心,再这样下去,她会不知不觉地习惯他的深情,既而陷入他编织的情网。

咳,怎么办?

想着想着,更睡不着了,她起身——疼!

头发差点被揪下来,估计是头发被他压住了。

她疼得龇牙咧嘴,禺疆惊醒,立即侧身,在枕上模索着。

须臾,他扶她坐起身,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适?”

他杀过多少敌人,经历过多少次征战,铁骑压境,战鼓擂天,刀光纵横,形势千钧一发,场面凶险万分,他从来没有害怕过。而她怀孕以来所有的反应,他事事紧张,心急如焚,惊怕焦躁,失去了寻时的冷静。

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他抱着她,嗓音低沉,“都是我不好。”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压着我头发的。”杨女圭女圭没想到,这个霸道的男人,也会道歉。

“不是,我把你的头发和我绑在一起了。”

“为什么把我的头发和你的头发绑在一起?”她错愕道,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禺疆颇为尴尬,“我怕自己睡得太死了。”

她明白了,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只要她一动,他就会醒来。

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草原男人,竟然也有这等细腻的心思,可见他真的在乎她、爱她。

她的内心一阵翻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

他抬起她的下颌,昏黄的烛影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使得她更为娇媚可人,“把你弄疼了?生气了?”

她垂下眼睫,“没有。”

他无意的举动,让她心潮起伏。

虽然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代女孩,却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古典情结——结发。

相爱的恋人,举案齐眉,结发而眠,结发相伴,在时间的尽头,天荒地老。

结发夫妻原指原配夫妻,而她近乎偏执地希望,有一个长发男子爱她,她也爱他,发丝相绞,一生相爱,彼此唯一。

她几次要求阿城把头发留长,阿城每次都说,男人留长发是艺术家做的事,他不是艺术家,不能留长头发。他不愿留长发,她也就不强迫他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古典情结。

而今晚,禺疆,这个铁骨铮铮的草原男子,竟然无意中触动了她的心弦。

他是无意为之,还是上苍的安排吗?他是她这一生举案齐眉的结发男子吗?她穿越时空,为的就是和他相遇吗?是这样的吗?

无论是,还是不是,她决定,从这一刻开始,接受他,接受他的爱。

禺疆贴着她的脸腮,轻轻地摩挲着,脸颊相触的一刹那,二人皆一震,四肢僵住。

**女圭女圭真的可以接受他、爱他吗?敬请期待。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暴君的勾心王妃最新章节 | 暴君的勾心王妃全文阅读 | 暴君的勾心王妃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