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光芒流转的凤眸,那种从未有过的凄凉神伤,花解语好生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凤王,我记得,你用眼睛探察过我的本源,这是甚么法术?”
流羽正心潮起伏,不妨她忽然问到这个,愣了一下,才道:“那是凤凰天生的本事,叫做青眸术。”
花解语点了点头,“你说她的锦瞳术,是独一无二的绝技,那你的青眸术,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罢?”流羽点了点头,侧头看她,微觉迷惘,花解语喃喃的道:“青衫泪,锦字诗,总是相思……凤王,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怔怔的看着她,她便续道:“我若是她,既得凤王金口一诺,那这九百年中,除了一心一意的等待下一次的相见,余下的所有时间,都会用来走近你,甚么策天马挽弓习箭,甚么独一无二的锦瞳术,这些似乎都不是一个仙界公主需要做的事……所以这一切,只有一个答案,她选择做一个这样的公主,只是为了离凤王陛下你近一点,更近一点……”
原来,竟是……这样么?流羽整个人都僵在那儿,心里只有一句话来来回回,如泣如诉:“雄为凤,雌为凰,孤凤不成祥……我愿与你凤凰于飞,伴你千年万年……”
原来她从未想过要他放弃世上的一切,困居天庭,她一直都只是想要陪他在人间,做他身边那只“凰”……可是他却不要……流羽下意识的抬手,把手掌贴在了“心”的位置,若不是这样奇异难解的痛楚,他几乎已经忘记,他其实也是有“心”的……
“凤王,”花解语柔声道:“我再像她,也终究不是她……不管她现在在哪里,她一定很想见到你。”
流羽竟有此惨然,低低的道:“她已经嫁给了北天帝君,去了北天界……”
花解语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她……”
那一瞬间,他的凤眸中竟漾起了泪光,别开脸去,花解语也不忍心再说,伸手轻轻抱紧他,却不知要用甚么话来安慰……两人就这么密密相拥,一直到天边现了曙光。她缓缓的抽开身,他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从室中消失。花解语轻叹了一声,正要站起,他却又现身出来,略略弯腰,道:“今晚子时,我来找你,可成?”
她一怔,却仍是飞快的答:“好。”
他道:“不管发生甚么事,我一定来。媲”
她重重点头,“我等你来。”
他再度从室中消失,花解语怔了许久,才缓缓的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方才只觉黯然神伤,只是本能的去开解他,安慰他……直到这时,沉静下来,她才能细细的去想流羽说的话。
曾经,她常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一身戎装的男子,骑着背生双翼的马儿破雾而来,英姿飒爽,却又透着千般的俊美风雅……那情形每每重复,历历在目,只有那男子的面目总是模糊不清……可是不论看多久,不论重复多少次,都永远只像一幅美伦美奂的画,而她却是一个画外之人。
可是后来,她又做过一个梦,梦中少女翘首远眺,一身红衣的男子翩然而来,长眉凤眼,神情淡漠,耳边有人喜叫道:“凤王来了!公主,你有救了!”
明明是梦,却如此清晰,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飘扬的衣袂,他的每一丝神情,每一个动作……
流羽说:“她是中天帝君的女儿,拥有仙界最高贵的血统……”也就是说,她是一个仙界公主?流羽做说的人,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她?这一个念头,让她的心狂跳起来……
可是,若她就是她,以流羽的见识阅历,与她相识之深,为何会看不出?可如果不是,她又为何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可若她真的是中天界的公主,为何会身陷人间?天庭若有风波,尤其是关于她的,流羽怎会不知?
…………
伸手掩了面,心里乱成一团,患得患失,百味杂陈……天光已经大亮,可是她不动,也没有人敢进来叫她起身。一直到有一个内侍狂奔进来,道:“皇上急召福临公主去太和殿!快!快!”
花解语一愣,跳起身来,几个宫人已经冲了进来,手忙脚乱的帮她更衣洗漱,七嘴八舌的说这说哪,花解语摆手止住,隔门问道:“出了甚么事?”
“奴才不知,”那内侍道:“奴才在外面侍候着,陈公公忽然出来,叫小的来请公主,只说是十万火急,让公主一定要快。”
花解语微微凝眉,有点儿疑惑,就算要追究小公主的事情,以女皇的城府,也不可能让她去太和殿,这会儿正是早朝,当着满朝文武,岂不是全没了转圜的余地?可如果是立储之事,就更不可能了,立储是何其隆重的大事,怎可能如此匆忙?一时居然推敲不出。
几个宫人手脚麻利,可是长公主的朝服实在太过繁琐,一时半会压根就穿不完。正忙乱间,又有一个内侍冲了进来,直跑的气喘吁吁,道:“公主,陈公公说让您千万小心。”
花解语只得再道:“究竟出了甚么事?”
那内侍道:“今儿一早,陛下早朝,正与大人们议事,忽然有人大声插言,与陛下辩驳,陛下大怒,喝问了数次,却怎么都找不到是哪个,大人们也都不知是怎么回事,然后就有一个穿黑袍的男人忽然出现了……奴才当时就站在那儿,连眼睛都不曾眨过,那男人好好的,忽然就从那儿出来了,就跟只鬼那么快……”
他一边说一边发抖,显然吓的不轻,花解语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说,他是妖精,说昨天不知是谁,杀了他养的灵鬼,要皇上帮他主持公道……还说这件事若不能给他一个交待,那就要请皇上下旨,开了两界山之禁,许妖精自由出入人间……总之胡说八道,说了许多,言辞十分无礼。明大人上前与他理论,可是不知为何,那人与明大人面对面站了一下,明大人就昏倒了,连一句话都不曾说,一定是中了他的毒手……后来皇上就说甚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什么互通有无互遣使者之类,说了许多,小的也不太懂,然后就让人来请公主了。”
花解语直听的惊讶不已,昨天杀死那个明照启时,幻璃的确说过,他早已经是鬼……她本来以为,明照启是觊觎皇位,所以才设法把自己变成鬼,夺小公主之舍……可如果他是妖修所养的灵鬼,听命行事,企图谋夺大统,那这件事,可就真的有点儿棘手了……当时幻璃还对明夜说过,“最近皇城中不太平,很快就会有明家的用武之地。”难道幻璃早知明照启是有主子的?可是明夜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在他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这一着,幻璃为何不说?
听这内侍的意思,这人分明是在借题发挥,既然灵鬼失手,索性就直接找上门来,一上来先给女皇一个下马威,然后再狮子大开口,这分明是以势压人……虽然传言中,千年之前,大燕的确有过人妖混居的日子,可是中间不知出了甚么风波,才有大能之士将妖族驱逐出了人间,禁于两界山之北。现在人间谈妖色变,若是女皇当真下旨开两界山之禁,必会民心惶惶,后果不堪设想。估计女皇也是瞧出事情不妙,没奈何才死马当活马医,让人来找她的。毕竟在女皇眼里,除了明夜,只有她略通这些玄异之事……
花解语越想越是皱眉,向旁边道:“去请湛公子过来,快点!”
身边的宫女早就吓的慌了,她连说了两次,她才猛然回神,急应了一声,冲了出去,片刻便奔了回来,道:“湛公子不在房中。奴婢听她们说,从早上就不在了。”
花解语一愣,略一犹豫,还是道:“那幻公子和晏公子呢?”
宫女去去即回,道:“也不在。”
怎么会这样?昨夜还见了面,他们一大早去了哪儿?花解语看衣服已经穿好,时间也实在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出了殿门,赶到太和殿时,陈公公正来回转磨,已经快要急疯了,一见她来,急迎了上来,老远就道:“我的公主娘娘哎,你可来了……”
花解语也来不及多说,扶了他手臂,定了定神,陈公公架着她就走,一边急急的道:“那人历害的很,公主千万千万小心呐……”
一言未毕,脚尖已经踏入了太和殿,花解语是第一次进太和殿,殿中群臣俱在,却正寂然无声,她且不去看朝堂下诸人,稳了心神,碎步向前,向女皇见礼:“儿臣福临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皇神色十分镇定,丝毫不见慌乱,见到她甚至微微一笑,略抬了抬手臂,动作十分雍容。花解语略上前一步,伸手轻扶了她的手,女皇便站起来,拉着她向前走了几步,向阶下道:“使者,这位是我大燕的长公主,向来喜欢这些灵异玄妙之事,倒是可以同使者聊聊。”
阶下无人应声,女皇声色不露,转头向她道:“福临,这位是妖界的使者,你替朕好好招待,莫要叫人说我大燕天家待客不周。”
花解语低头应了,这才略抬眼,向阶下扫了一眼,便见一个黑袍男子负手站在正中,乌瞳浓眉,高大英俊,仪态从容潇洒,旁边文武百官已经直退到殿角去,有数人神色惊惶,中间空出了老大一片空地,愈显得他顾盼自雄,颇有几分睥睨天下之感。
看这模样,不难相像他进来时的混乱情形,天下间戒备最森严的金銮殿,却被人这么轻易闯入,这件事的确不小,女皇也当真沉的住气,居然硬生生稳住了场子,直等到她来……而且一口一个使者,言辞从容,既给足了他面子,却不曾坠了大燕天家之威,甚至颇有几分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气度。
花解语也不由得起了些同仇敌忾之心,沉住了气,略提裙下阶,走到他面前,含笑道:“使者远来辛苦……此处非待客之处,不如随福临入内奉茶。”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一种冰冷凛冽的气息自他身上乍然而起,迅速激射而来,无形无影却是锋锐无伦。迅速刺入她四肢百赅。花解语体内灵力立生反应,迅速将那力量推出了身体。这一进一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便如迅雷不及掩耳……饶是花解语动念极快,也一直等到一切结束才猛然回神,下意识的便想退开一步,却忍住了不动,只淡淡微笑,镇定自若。
这杀气来的极快,便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且在动手之前,他整个人便似渊停岳峙,看不出半分征兆。所以也完全来不及动念抵挡,全靠灵力本能反击,来不得半点矫饰。怪不得刚才明夜一照面之际便晕倒在地,未必是真的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他这门功夫实在太快了,所以还没来的及抵挡,就已经撑不住了。其实花解语的灵力也不算强,更远不能收发自如,若是够强,便能后发先至,在他杀气入体之前就迅速反激回去,也不必等他侵入探察之后才能反击了。而且奇怪的是,这杀气似乎只对灵力生效。她身上还穿着扫霞衣,可这杀气入体,宝衣竟全无作用。
可是即使这样,也已经难能可贵,那人双眼猝然张大了些,似乎有些惊讶,却随即呵呵一笑,道:“我的灵鬼被人杀死,我只是来向你们的皇上要一个交待,你……”他对她上下打量:“做得了主么?”
“使者说笑了。”花解语微笑道:“既然是‘灵鬼’,那早便已经死了,何来被谁‘杀死’之说?”那人顿时就是一窒,她便含笑续道:“何况我大燕百姓心地光明,眼中向来不入鬼魅魍魉之流,就算这‘灵鬼’出了甚么意外,也不会是我大燕百姓之过,使者可曾查清?”
看不到鬼不说看不到,反而是心地光明,杀不了鬼不说杀不了,反说不可杀。这话说的颇有些滑头,可是这时候说出来,反而显得十分漂亮周到,后一句更是直指眼前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所谓灵鬼之死连查都不曾查,不过是欲加之罪,借题发挥。
女皇高坐龙椅,神色不露端倪,身周诸臣眼见长公主如此从容,却不由得有些羞赧,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梁,生恐坠了大燕皇朝之威。
那人沉吟了一下,忽然一笑,道:“好好说话,偏要拐上几个弯子,人类说话,果然有趣……好,看在你也是修士的份上,我就给你个面子。”
一言既出,群臣全都松了一口气。花解语一笑,转身道:“使者请。”又向女皇施礼:“儿臣先带使者下去了。”
女皇略略点头,向陈公公略一示意,陈公公赶紧小跑着在前引领,一直把两人引到清华殿坐了,宫人奉上茶来,花解语抬手相请,那人便端起茶杯一口喝干。花解语这才笑道:“不知使者尊姓大名?”
他挑了挑眉:“你们不是号称礼仪之邦么?为甚么这时候才问名字?”
“见笑了,”花解语浅笑道:“使者此时代表的是妖界,我们称使者并不失礼。之所以要问名字,不过是私底下说话亲近些……”
他呵的一笑,打断她:“我叫妖凌风。”
“原来是妖……”
妖凌风摆了摆手:“行了,我不耐烦文绉绉咬文嚼字,我来问你,你是人是妖?”
花解语笑道:“我是大燕长公主,当然是人。”
“你既然是人,为何吞掉了我的寒潭?”
他的寒潭?花解语一怔,他刚才以杀气探查,能感觉得到她体内的寒潭之力并不奇怪,可是,他为何说是他的寒潭?花解语定了定神,道:“我不懂使者的意思。”忽然想起流羽说过的话,便续道:“寒潭来自地底玄海,乃三界至寒之源,怎可能属于使者您?”
妖凌风有些惊讶,挑眉看她:“不错,你居然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一句话也不说就吞了,这又怎么说?还有,我的灵鬼没了,也跟你月兑不了关系吧?”
花解语淡淡的道:“你说的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是你的灵鬼改动了寒潭阵法,将寒潭之力引到我体内,我完全是被动承受……而且你的灵鬼伤人魂魄夺人之舍在先,滥杀无辜在后,这种行径死有余辜……而且,你也该明白,杀他的不可能是人类。”
妖凌风道:“那是谁?”
花解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一名妖杀。”
妖凌风倒是一愣:“妖杀?他现在在哪?”
花解语摇了摇头:“他行踪诡异,神出鬼没。何况我是人,他是妖,我怎知他在哪儿?”
他缓缓的倚了回去,笑吟吟的看着她,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大燕公主。你既然能吞的下寒潭,又能抵挡我的气杀,想必也不是寻常人,怪不得你们的皇上巴巴的把你叫来……但你灵力虽强,本事却不大,要跟我放对,只怕还不够格……”他忽然笑起来,径直迈过面前的桌子,跳过来,伸手捏了她的下巴。
他的脚就踩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他身材高大,一身黑袍,花解语一身盛装,却反而更显得娇小玲珑,看上去,便如猛兽擒住了小鹿一般。这野人行径生生把一众侍卫吓到,一声呼哨,冲了上来,长刀齐出,将他围在中间,妖凌风却连眼皮都不曾掀,微笑道:“于是,燕皇叫你出来,是施展美人计么?”
他双瞳深亮,异于常人,这般目不转晴,便如磁石一般流转生辉。花解语一笑,四平八稳的道:“在这个地方,美人计通常都是男人施展……施展时,大约便如现在这般……”看他神色不对,她话风一转:“但是,大燕男儿颇多温文尔雅,如阁下这般英风豪气,施展起来,就不怎么像了,呵呵呵……”
这话一踩一捧,却说的十分流畅自然,妖凌风眯起眼睛看着她,先是皱眉,却又忍不住笑出来,收了手退回,笑道:“我当你不怕,原来你毕竟还是怕的……”他负手看着一众侍卫,朗笑道:“大燕的男人都死绝了么?让这么个小女子出来?”
花解语暗中松了口气。这个妖凌风看上去豪迈爽朗,虽然无礼,却心思坦荡,颇有几分大男人的傲气,不屑欺负她这么个弱女子。情形比相像中略好,看上去似乎不是不能商量的,但要看他要的是什么了。花解语款款站起,微笑道:“在其位,谋其政。我是大燕长公主,您是大燕贵客,既来到我大燕皇宫,我理当尽地主之谊……”遥遥的,见明夜走了过来。
妖凌风的气杀之术,乃是一门极为诡异高明的功夫,速度之快,三界罕有。明夜其实灵力不弱,但长在人间,闻所未闻,为人又有些刻板,少了机变,居然一见面便吃了这么个大亏,但其实小半个时辰,便已经醒转。此刻用人之际,女皇也未追究,怕花解语孤掌难鸣,所以一见他醒,便把他打发了过来。
花解语向明夜打了个眼色以示询问,他缓缓的摇了摇头,示意并未受伤。花解语放了心,含笑道:“使者旅途辛苦,来人哪,带使者下去沐浴更衣,”看妖凌风挑眉,急转向明夜,道,“明大人,你替我好好招待使者。”明夜只得垂首应了。
她又转向妖凌风,笑道:“福临也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在偏殿设宴,还请使者千万赏脸。”
“有话就说,有饭就吃,为甚么要洗澡?”妖凌风皱眉道:“人类规矩,当真麻烦。”
花解语微笑道:“入乡随俗,需知规矩虽然麻烦,有时却也很有趣的。使者长年用洁净诀,不试一试,怎知这沐浴二字有许多文章?”
妖凌风似乎也来了点儿兴味,呵呵一笑,看了她一眼,很有风度的没有揭穿她,顺顺当当转了身。花解语刚松了口气,身体忽然一僵。随着妖凌风转身,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做人间的随从装扮,背影修长笔挺。可是怪异的是,他们明明就站在他身后,可是看过去时,似乎只看得到妖凌风一人,那两人完全的视而不可见,便如是妖凌风的影子一般。只有此刻他背身之际,一眼看到,回思时,才发现这两人似乎一直都在……
心中暗暗骇异,却没时间多想,急吩咐下人沐浴要尽量舒服繁琐,尽量拖些时间,又吩咐预备宴席,走出几步,又吩咐人回宫里看湛然或者晏婳幻璃有没有回来,顺道取她的一件常服来,一边就小跑着向御书房而去。
女皇早得了报,一见她来,便站了起来,花解语飞快的把事情一说,女皇听的十分认真,直等她说完了,才淡淡的道:“自从皇城中忽然有妖怪作乱,朕便一直担心,果然还是来了……妖这种东西,同样是禀天地灵气而生,是有灵性的生灵,怎可能完全禁绝?只是隐而不发而已……有一就有二,早晚都会有这一着,朕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她顿了一顿,续道:“你说的没错,我瞧这使者的言语行事,虽然在我们看来十分狂妄无礼,却似乎并非有意为之,只是习惯了直截了当。且他虽然先声夺人,气势汹汹,却并不想真的跟我们闹翻,却不知是有所忌,还是有所求……福临,这一点你一定要留心在意,只有明白他想要什么,我们才好兵来将挡。”
花解语不意女皇竟直到此时乃旧如此冷静睿智,丝毫没失了主张,不由暗暗佩服,低头应了,女皇想了一下,道:“你去吧,你是知道轻重的孩子,今天在朝堂中进退有矩,全了我大燕的颜面,不愧是我大燕的长公主!这件事一切都交你去做,权衡轻重,斟酌行事,不拘结果如何,朕一律恕你无罪。”
她长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福临,你是我大燕皇朝的长公主,大燕天家的女子,朕信你绝不会令朕失望。”
其实她的确是借故支开妖凌风,来听听女皇的说什么,说白了,就是想知道她能有多大的权利,才好跟妖凌风讨价还价。不想女皇竟如此明-透,她还未开口,她就已经明白了。临危授命,用人不疑,恩威并施……不管女皇是一个怎样的母亲,但她的确是一个英明的好皇上。花解语诚心诚意的道:“皇上放心,福临一定全力斡旋,不会坠了大燕之威。”
女皇点头,花解语这才转身,去了旁边的小殿,把朝服换下,圆了自己的谎。出门时凤栖宫的宫女就等在外面,花解语道:“他们都没回来?”
那宫女道:“是,但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便有人冷嘻嘻的道:“来的是妖凌风吧?”
夙妍?花解语微微一怔,回头看他,夙妍冷笑道:“我好心告诉你,你现在掉头就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再逞强,一定会后悔莫及。”
花解语停下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夙妍哧笑一声:“妖界只长于击技之术,他们化形之后,可以为自己炼出一身衣服,可是除此之外,一针一线,一汤一饭,全都来自人间。大燕花花世界,凌罗绸缎,美酒佳肴,妖界向往已久……我不妨告诉你,悄悄混在人间,尤其是混在皇城中的妖精,就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连女皇朝堂中文武百官,你怎知他是人是妖?是善是恶?若是惹恼了妖凌风,到时一呼百应,局面将无法收拾。”
花解语微觉凛然,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夙妍缓缓的道:“最近到处传言纷纷,人心惶惶,也是合该出事,否则的话,你以为地底玄海的寒潭,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人间?你以为此时此刻,湛然晏婳幻璃又为何不在?莫说他们,就连雪澈也是……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他,是不是受人之托来到皇城?若是有朝一日当真得了女皇宠幸,是不是要为旁人做一些事?”
她瞪着他,夙妍一向冷漠倨傲,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不屑做伪,更不会说谎……可是晏婳幻璃也还罢了,要让她相信,湛然与雪澈对她之心也会有假,她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相信的……世事当真弄人,愈到这种重要关头,她总是要去选择,是否要相信一个陌生人……比如当初的湛然,比如离开洛神园时的幻璃,比如此时的夙妍……
不!真心宝贵,不可辜负,更不可猜忌……花解语缓缓的仰了面,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会亲眼看到才会相信……何况就算他们是妖千岁的人,也不能证明他们是坏人……可是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夙妍,你不也是妖么?为何会跟我说这些?”
夙妍一窒,花解语上前一步,唇角带笑,幽柔的道:“其实,你才是妖千岁的人吧?你对我说这些,是不是想兵不血刃,轻轻松松的让我把大燕双手送到你们嘴边?”
夙妍眯了眯眼睛:“你说的对,我也是。我的确是想兵不血刃促成此事,莫非你想他们大开杀戒?就算一只尚未化形的小妖,在人间也可以以一当百……何况此时在人间的,都是化形已久,妖气不显的高阶妖修,若真要动手,整个皇城的侍卫兵卒,何消半个时辰,就可以杀的干干净净。”
花解语笑道:“然后呢,然后妖族就可以占山为王,随意奴役我大燕百姓?既然这么容易,为何还不动手?”夙妍皱眉,花解语淡淡的道:“你既然说妖界贪图我大燕一衣一肴,那人间和妖界,当然还是和平共处比较好,妖界若能强掠,早就越过两界山了,何必这么麻烦,要这么偷偷模模,不敢露了形迹?”
夙妍怒道:“若不是两界山上……”她微微眯眼,他却猛醒收住,怒道:“你居然套我的话!”
花解语一笑:“你巴巴的过来找我说话,倒说我套你的话,真是好笑。”
嘴里说着,却见雪澈急步过来,想来凤栖宫闹了这一出,已经没人不知发生了甚么事,雪澈不放心,也赶了过来,只是他不是修士,也不会武功,所以来的慢了些。夙妍一眼看到,一把拉过雪澈的手,摊到花解语面前,随手一弹,雪澈掌心便显出了一个清清楚楚的“妖”字。
夙妍冷笑道:“你可看到了?雪澈,你是否受人之托,须在皇城中有所作为?”
雪澈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字迹,神色间微微迷惘,忽然想到什么,急抬眼看着花解语。花解语神色不变,只静静的瞧着他,四目对视,雪澈眼里渐渐漾了笑,这才低柔的答道:“是。我来大燕皇城,进洛神园,原本的确是受人所托,具体要我做甚么事,我并不知道……但我已经年满十八,家族诅咒之力发作,死过一回了,全靠语儿,才侥幸保得一命。所以此时,雪澈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之前应下的事情,也自然做罢了。”
夙妍倒是一愣,停了一息,才道:“你不怕死么?”
雪澈一笑,花解语接口道:“他不会死的。他的命是我的,有人要伤他,先要问问我答不答应!”
夙妍又是一怔,片刻之后,才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花解语懒的再争,冷笑了一声,向雪澈点了点头,便转身道:“我要去见妖凌风,你跟我来。”
隔了片刻,身后脚步声响,夙妍已经跟了上来,花解语也不理会,带着他直入大殿,坐等了许久,才见妖凌风施旋然的走了进来,仍旧穿着他刚才穿的那身黑袍,头发却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插了簪儿,看上去倒有几分别扭。花解语忍不住一笑,妖凌风便道:“怎么?”
花解语道:“使者潇洒豪迈,乍加上这些规整装饰,反觉得不像你了。”
妖凌风哈哈大笑,伸手便扯开了发结,乌发披散下来,垂在颊边,洒月兑不羁的模样,竟是意外亮眼。旁站的宫女竟看的呆了,连惧怕都忘了。夙妍坐在花解语旁边,一直想要跟妖凌风说句甚么,妖凌风却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
花解语侧头看了一看,微微一笑,这才举手让客,妖凌风也不客气,径自坐了。花解语正要吩咐开宴,下人却上前来,附耳道:“乐正大人,湛公子、晏公子、幻公子求见。”
来的好!花解语顿时大喜,急道:“让他们进来!”
妖凌风挑眉道:“是谁来了?”
她一笑,“是我宫里的人。”
他笑眯眯的追问:“你的男妾?”
花解语竟有些面红,嗫嚅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妖凌风哈哈大笑:“你明明尚是处子之身,居然还有脸说他们是你的妾?”花解语的脸瞬间红潮弥漫,妖凌风侧头看她,笑吟吟的道:“难道这几个都不是男人不成?放着这么一朵解语花都不晓得要采?要不要我勉为其难的帮忙一下?”
一言未毕,便听人长笑道:“不劳太子爷挂心,等到大婚之日,我们自然会好生服侍公主。”
一边说着,便见四人齐刷刷的走了进来,湛然倜傥清逸,雪澈清美无俦,晏婳温文尔雅,幻璃风流俊俏,四人各有风味,却俱是倾城容色,绝世风采,单只是站在那儿,便是一道绝丽风景。花解语从未如此刻这般与有容焉,站起身来相迎,眼里几乎跳了两朵花出来。
湛然向她一笑,眨了眨眼睛,早有精乖的下人设了座次,雪澈有官职在身,所以居首,就坐在了花解语左手边,其它人也依次坐了,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竟没有人想到为夙妍设座,于是他仍旧只能站在花解语身后,站的笔直,脸色有些发白。
妖凌风自见了这四人,便有些若有所思,花解语含笑道:“来者是客,使者身边那两位客人,是在此陪伴使者,还是我请人另设一席?”
妖凌风一怔:“什么?”她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他身后,妖凌风神色顿时就是一变,站起身来,道:“你为何竟能看到?”
花解语哪知就里,看他神色激动,生怕说多错多,只得含蓄微笑:“失礼了。”
“好,好的很……”妖凌风一笑,坐了下来,略略抬手:“你们也坐罢。”
身后两人齐声应声,坐了下来,这一坐之际,存在感顿时便清晰了,看在旁人眼中,便好像是生生多出了两个人一般。幻璃看在眼中,忽抬头笑道:“公主。”
花解语道:“嗯?”
幻璃一笑:“我虽然是妖,但此时已经是公主的人,妖界太子爷的命令,也就可以不听了罢?”
花解语轻咳了一声,她与幻璃之前一直在为此事纠结,这当口儿他又旧话重提,实在有些促侠,她只要一点头,就等于认可了他留在身边……可是这时候却只能笑吟吟的道:“原来是妖界的太子爷到了,当真失礼……可是您是妖界的太子爷,我却也是大燕的长公主,想来太子爷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动到我的人罢。”
幻璃向她一笑,略略低头,发上珍珠交相叩击,声如珠落玉盘,乌睫雪肤,风致嫣然,美至无法言喻。他随即抬头,柔声道:“幻璃是妖杀,同别人自然要讨价还价,但公主一颦一笑,在幻璃而言,便胜过整个天下……所以,若公主要幻璃怎样,幻璃必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什么意思?他其实是在说,就算她要他杀了妖凌风,他也会杀么?花解语眯眼,心领神会:“我怎会让你有事……但是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若有人对我大燕起了甚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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