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口吻凶巴巴的,模样更是凶巴巴的,动作几乎有几分粗鲁。湛然被迫低头,看着她。
那样清瘦的人儿,那样清秀的一张小脸,那样一对清极亮极的大眼睛,那样固执又倔强的神情……可是眼底却隐约埋着泪意,埋着担忧,埋着深深的思念与关切……
太熟悉,熟悉到每一个梦里都会看到。太亲近,亲近的像她原本就是他的心……几乎是立刻的,他湛亮星眸中漾起了丝丝涟漪,剑眉深深凝起,似乎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醒来……花解语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几乎是用整个身心,来期待他叫出她的名字……
湛然,湛然,不要让我失望……湛然,湛然,你一定不会忘记我的,一定不会的,是不是,是不是…丫…
凤流羽几人,却在注视着炼魂鼎上的照魂镜。在照魂镜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缕无根元神,便像一道白色的光柱,而湛然的三魂七魄,却消沉的像烟雾一般,隐隐汇入了那道白光之中……可是随着湛然的情绪波动,那三魂七魄以目光可辩的速度,一点点变的凝实,互为辅佐,两相交汇,竟似乎要掩过了那道白光……渐渐的竟有两相抗衡之势……
没想到花解语对他,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说是刻骨铭心,亦不为过。中天后立刻便觉得眼前这个人类男子顺眼许多,心里暗暗打算着,将来一定要给他一点好处……
可是,只是片刻之间,三魂七魄与那无根元神才堪堪平衡,元神猛然就是一震,瞬间绽放出雪亮的光芒,耀眼之极,好似千针万刺一齐刺入三魂七魄,便如倾盆大雨,瞬间浇熄了那初起的生命之力……湛然全身剧震,猛然甩手,将花解语甩到了一旁,自己亦噔噔噔连退数步,撞到墙上,面色青紫,大口喘气。
那一刻,连旁观的妖凌风都不由得大怒,骂道:“无耻之徒!媲”
凤流羽也有些愤怒,谁也没想到,北天帝君竟会在无根元神中隐入了攻击之力。但凡魂魄之力略胜过元神,便要遭到反击与重创……可是两者本就是互为依存的,伤了魂魄,元神亦无法全身而退,他居然宁可鱼死网破,也不想属于湛然的神魂苏醒,竟宁可同归于尽。这真的太过无耻,也太过疯狂……也许他此时真的是分身乏术,所以才不得不把湛然放出来,可是即使如此,他放出的,也不再是湛然,而是北漠。他绝对不会允许,湛然再次苏醒……不管湛然的生命,有怎样的开始,不管湛然其人,与他有过怎样的关联,此时,湛然显然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所以,他既然会对付凤王,也就绝对不会放过他。无关公不公平。
这样情形,实难处置,稍一不慎,湛然就会死。室中一时竟是鸦雀无声。花解语被湛然甩到一边,并未受伤。她虽没有去看照魂镜,却也能隐约猜到这般情形,拼命咬着唇,忍着泪,眼中水光转来转去……湛然直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不敢再叫他的名字,却仍是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他。中天后看着有些心疼,急走近几步,伸手想去扶女儿的肩,一边道:“瑶儿……”
就在这时,湛然稍嫌迷惘的眼神,触到了她眼中的泪光……那种深深的痛切让他心头一跳,好像被火焰灼伤,刚刚遭受重创的三魂七魄猛然就是一跳,陡然暴涨起来,潮水一般袭上了那道无根元神……无根元神以更为猛烈的姿势迅速反击过去,两者相撞,两败俱伤,湛然痛呼一声,双手抱了头。
凤流羽急道:“不可!”一边疾冲上前,想要压伏,谁知湛然痛苦之下,竟是力大无穷,竟硬生生从他手中挣开,抬手就击了过来。凤流羽生恐反击之力伤到了他,不忍抵挡,急侧身避开,妖凌风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湛然的手臂,却仍旧被他挣开。
花解语急了,月兑口道:“湛然!”便要冲上前,却硬生生抑住。
室中空间本就不大,中天后一见这情形,有些惊慌,赶紧上前挡了女儿,凤流羽不好再上前,正要折身退开,忽听身后哗然一声,湛然居然一脚踢翻了炼魂鼎,淡青色的幽冥之火顿时滚落出来,花解语与中天后首当其冲,竟被浇了满身。花解语身子猛然就是一僵。中天后哪里经过这种事,顿时大吃一惊,幽冥炼魂之火,便连神仙也难抵挡,她不由连连痛呼出来,一手抱了女儿,拼命拂着身上的火,一时却拂之不尽。
凤流羽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多想,急转身,略略抬手,将母女俩送到室外,同时分出一只手,将炼魂鼎扶了起来。那边妖凌风不好伤了湛然,居然被他逼的节节后退,凤流羽顺势略退半步,一把抓了他手臂,抬手就将元神魂魄一起封了……做这一切,不过片刻间事,脚下仍旧有残余的幽冥之火,凤流羽吸了口气,只觉全身火热,神魂不稳,心念一转之间,月兑口道:“不好!”
他转身就冲了出去。中天后身上天衣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肌肤头发亦被火焚,正气的脸色发白,又疼的不住抽气。花解语却木木的站在一旁,一对明澈眼瞳,竟化做了火焰之色,看上去极为可怖。妖凌风大吃一惊,道:“怎会这样?”
凤流羽一把抱起了她,金色双翼乍然展开,连一句话都来不及交待,便腾入了云空之间……一时心中竟是如煎似沸。
她修炼凤凰神术,便会与凤王一起涅槃,凤王早有涅槃之兆,却得她之助,硬生生压伏了下去。而她却因寒潭之力,加上体内灵力被封印,一直不曾甚么征兆……但大约是因为日前施展凰火,又被幽冥之火引动,竟至引发了涅槃之兆……此时诸事未定,若她此时涅槃,只有一个死字……
他竟是从未有过的惊惶,死死的抱紧了怀里的人儿,竟不敢去看她火焰色的眼瞳……凤凰展翼,瞬息千里。很快便见到了一汪碧色潭水,他便带着她,自空中滑落,直直的埋入了最深处。这亦是一眼寒潭,虽不及当日洛神园中那一眼,却也聊胜于无……直浸了好一会儿,花解语猛然一颤,终于自那种神念之火中醒了过来,缩紧了身体,喃喃的道:“凤王哥哥……”
凤流羽急应了一声,她整个人缩入他怀里,喃喃的道:“好痛……全身都在痛……我要……涅槃么?”
他急道:“不成!好语儿,你不能涅槃,听我说,你将灵力分为两道,一道阻止内火漫延,一道导引内息周转……”
他即使焦急仍旧如此好听的声音渐渐离她远去,她不论如何努力,都听不清他在说些甚么,却用力的点头,死死的抓着他,牙齿微微打战,那种内火焚身的剧痛,与外面潭水的冰冷交加,让她痛的神志都有些迷糊,却咬牙强抑着不让自己昏厥……隔了许久许久,她才低低的道:“原来涅槃这么痛,我那日,应该早点去见你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心头又酸又涩,险些下泪,低低的道:“我的……语儿……好语儿……”
心中滚过那天的情形,他心头猛然就是一动,心念到处,身上的雪袍瞬间消失。他一咬牙,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衫,伸手轻按她柔软的身体,向自己拉近。两相一凑,便将丹田,贴在了她的小月复上……几乎是立刻的,他感觉到了那种汹涌澎湃的力量,那种火山即将喷发的巨大威力,让她的识海之中满目焦土……他熟悉这样的情形,迅速闭目,将意识与灵力一同沉入。
凰力如水,凤力如火,凰力阴柔,凤力阳刚……水中掺杂着火的热烈,刚柔相济,阴阳和合……平衡方是大道……
不知隔了多久,暴燥的火山终于缓缓的偃旗息鼓……清湛湛的水中,她缓缓的张开了眼睛,阳光自水面照射下来,映着她眼中盈盈的水光,她低低的唤一句:“凤王哥哥……”
那心情,竟如失而复得,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只是轻轻一沾,却似乎说了千句百句……水太滑,比水更滑的是她的肌肤,他急闭了眼睛,轻轻吁出一口气,雪袍迅速的回到他身上,她微微一笑,双手扣了他手,试着动念,身上瞬间幻出了一套火红的衣袍,映得她小小的脸庞一片浓艳。
花解语含笑道:“一起痛过,我方觉得,我真的是凰……”
凤王陛下对她的情话,一向不知要怎么答……且此时诸事齐集,也真的不是一个说情话的好时机。他长长的喘出一口气,伸手握了她手:“我们快点儿回去,你母后只怕正担心。”
………………
担心的不止是中天后,还有急急赶来的中天帝君。中天后竟在人间受伤,这件事实在不小,不止中天帝君立生感应,连天帝都被惊动,派了人下来。很快,几人便站在了九天神殿之中,竟比想像之中,更加容易,容易了千倍万倍。
再入神界,眼见身周烟雾萦绕,竟恍如隔世,毕竟兹事体大,天帝摒退了从人,只余了中天帝君夫妇、花解语和凤王。中天后不顾自己受伤,正在从头到尾愤怒的讲述,她性子本就直爽,愤怒之下更是毫不避讳,直把北漠骂了个狗血喷头。
天帝双眉深皱,他身在其位,灵识思辩本就远胜旁人,虽然中天后的话说的十分一厢情愿,也并不防碍他从中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神界的确是用人之际,很多事情天帝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明知北漠收买奉天衡天神将,陷害瑶姬种种,也并未与他计较。可是所托非人,甚至与狼共枕的感觉并不好,有很多事情,也没办法不去计较。
中天后才说了一半,天帝便愤怒起来,甚至完全没有意思要看花解语手中的魔魂,便扬声道:“来人哪,令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暂守北天界,召北天帝君立刻前来见朕!”
花解语长长的吸了口气,悄悄伸手,握了握凤流羽的衣角,那样凉滑的感觉让她略略安心。凤流羽并未抬眼,却似乎竟有感应,略略抬手,反握了她的,手指相触,竟似乎脉脉温柔……他似乎用这个动作告诉她,不管要面对的是甚么,他从未想过,要在这其中独善其身……
于是,北天帝君北漠进入神殿之时,所见的便是这副情形。四人挨次坐着,中天帝君颇心疼的握着中天后的手,而凤王也在袖底握着她的……他雪袍云纹,乌发如墨,风华绝代,而她却生平头一次做了一身火红,直映的双颊宛若涂脂,整个人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站在她所深爱的男人身边,绽放出所有美丽……而他们身上的气息,一个温柔,一个热烈,宛似凤凰于飞,如此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于是一身战甲,亦是一身血腥之气的北漠,在进入神殿时,居然就这么转了身,竟未向天帝见礼,就径自走到了花解语面前,斯斯文文的向她微笑:“瑶儿,你终于回来了。”
他来的实在太快,、只怕身在九天之上的杨戬尚未得到传报,身在北天的北漠却已经到了。据说此时北天界激战正酣。从时间上算起来,他是在察觉瑶姬进入神界的同时,就立刻转身,置前方种种于不顾,赶到了此处……天帝竟未发怒,亦未阻止,高坐在宝座之下,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似乎想亲眼看看,他会有多疯狂……花解语只点了点头,暗中拉紧凤王的手指,看着他。
他向她伸出手,笑容好生温柔,宛若清晨慵起的丈夫,回眸看着他贪睡的小妻子:“好瑶儿,回来就好,我想你的想的好苦……我带你回家。”
他心头越是怒发如狂,表面越是这般温文尔雅。她摇了摇头,暗中戒备,他的手停在她面前,看着她,再次重复:“瑶儿,我带你回家。”
她居然能微微一笑:“天帝陛下找你有事,你还是先处理一下比较好。”
他始终不肯收回那只手,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第三次重复,语声丝毫未变,笑容亦丝毫未减:“瑶儿,我带你回家……”
那一刻,竟连天帝,都不由得骨头缝里发冷,看着他温文尔雅的神情,那执著伸出的手,那温柔款款的语声……中天帝君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正色道:“北天帝君,你……”
几乎是在同时,北漠身后的长枪虚影一摆,便陡然向凤流羽刺去,其势如风如电,煞气四溢……花解语两人早有戒备,空中极轻的嘭的一声,像炸开了一个火球,几乎透明的凤火与凰火迅速合在一起,凝成了无形无迹的凤凰火……柔和之极,却是无坚不摧,便如六雪融雪,竟硬生生将那长枪缓缓的融化了……
天帝便在此时出声,怒道:“北漠!够了!”北漠竟未转头去看他,仍旧只是死死的看着花解语,天帝续道:“你用假行军图陷害瑶姬在先,又复以魔气陷害已方将卒在后,枉为北天界镇关伏魔的帝君,竟亲手害了我神界数万天兵天将的性命,你可知罪?”
北漠一声冷笑:“她嫁了我,心里却从未有过我,只是一心一意想着这个人……且今日,竟伙同奸-夫,要来置我于死地,瑶姬,你可有心?你可知耻?”
天帝竟是一怔,没想到他居然当庭发作,也或者,没想到北天帝君竟当真是这等样人……花解语正色道:“嫁夫如此,固为耻也!”
凤流羽始终没有松开与她相握的手,语声仍旧平缓,道:“此事,本是你负她在先,且你所为,早已负尽天下人。”
中天后早听的怒极,朗声道:“天做孽,犹可为,自做孽,不可活!北漠,你顶着这张深情的脸,顶着这张英雄的皮,你自己瞧瞧,你都做了些甚么事!你居然还有脸指责我的瑶儿!你这个疯子!”
北漠理都不曾理她,缓缓的再上前一步,凤流羽站起身来,花解语亦随之站起,两人一齐站在他面前,北漠缓缓的道:“瑶姬,你说一句话,你是不是很想我死?是不是?”
花解语正色道:“我从未想过要你死,从识得你的那一天,一直到此时此刻,我,瑶姬,从未想过要你死!我嫁你之时,只望举案齐眉……你出征之时,我只望你平安归来,便是此时,我也只望你幡然醒悟,莫要再一错再错。”
北漠眼神微微一跳,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她也坦然相望,毫不退缩……隔了许久,北漠猛然转回了身,看着天帝,一字一句的:“我能做甚么事,你应该很明白,自我做上这北天帝君的位子,我所求者,唯瑶姬一人!你把瑶姬给我,我自然尽心竭力,镇守北天,抵挡魔界,死而后已。”
天帝直气的连连冷笑,道:“这些事情,你都认下了?”
北漠微微一晒,毫不在意的道:“我既然未曾阻止瑶儿去查,自然会认。”
天帝大怒道:“北漠!你当真以为朕没你不成么!莫说朕手下有的是精兵强将,便算北天界当真没你不成,朕要用一个小小女子来换得你镇守北天,乃朕之耻!乃我神界之耻!”他向外道:“来人哪,立刻将北漠拖出去!”力干应声而上,天帝却终于还是顿了一下:“罚入第九重天刑台,每日受九九混元劫之击!”
花解语眼神微微一跳。她此时尚不知晏婳幻璃度劫时的九九混元劫有人推波助澜,却深深记得那九九混元劫之威。其实北漠所为,足够他死十次,罚上第九重天刑台,也算是从轻了。只是,要受些活罪……偏头时,北漠正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神殿力士已经都应命而上,站在了他身边,但北天帝君何等威名,一时也无人敢上前拉扯。
北漠微微冷笑,道:“瑶姬,你真要我去受九九混元劫?你我本是夫妻,你为了这个男人,竟忍心将我送上刑台?”
花解语不由薄怒:“北漠,你究竟明不明白?是你自己所做的事情,将你自己送上刑台的!同旁人没有关系!你的所做所为,已经够的上把你送上断头台,天帝惜你是将才,已经是从轻处罚了。你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总这样一厢情愿?”
北漠呵笑一声:“瑶姬,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同你没有关系,我不论做甚么,都是为了你……现如今,你要我去天刑台,我也绝不会说不。你说要我去,我就去,你若不说,我便不去……”
“真是反了!反了!”天帝直气的发抖:“真是个疯子!朕居然一直让一个疯子守着北天界!瑶姬,你莫要同他说……北漠,你莫若直接入万古坑,为你手中的将士偿了这条命罢!”
北漠全似没听到一般,仍旧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花解语,那样舒展明朗的眉眼,却埋伏着那样疯狂偏执的灵魂……花解语一时哭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觉得眼前人完全的不可思议……她皱眉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一字一句的道:“你好生在九重天刑台悔过罢……”
他微微一笑,眼神瞬间明亮,她却在这样深情的注视里,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北漠已经转回了身,坦然的把手举到力士面前,由着他们捆缚了,直拖了出去,走到殿门之前,犹回眸相望。
他走了好一会儿,中天后才喃喃的道:“瑶儿,你为何不让他去万古坑?你难道不忍心?”
花解语有点儿苦笑:“不是不忍心,我……我不敢说,我总觉得,如果我真的开口,让他身入绝地,他会不惜一切,与整个神界同归于尽……”
那一刻,竟连天帝都有些默然。不大会儿,力士报了上来,说北漠束手就缚,已经身在天刑台。殿上诸人俱都松了一口气。天刑台戒备森严之极,第九重尤甚,任他再怎么神通广大,既然已经入了刑台被缚,也就不怕他再耍甚么花招了。
也许是太过容易,容易到让人不敢置信,几人居然都好一会儿不曾开口说话。天帝沉默良久,忽开口道:“凤王,你可有所发现?”
凤流羽道:“微臣亦无法确定。”
花解语微讶,中天后早插言道:“怎么了?”
天帝道:“北漠身上魔气太重,即便是刚从阵仗中下来,也不该如此才对……所以朕在想,莫不是他长年与魔界征战,竟至于沾染魔息,所以才影响了心性?所以朕才罚他受九九混元劫,若能经雷劫洗炼,月兑胎换骨,也不枉负朕一番苦心……”
花解语不由微讶,她一向不喜天帝,直到此时,才觉得他其实也不失英明慈悲,对北漠,也许当真是一片爱才之心,所以才这么一再偏护。天帝似乎察觉她所想,微微别脸,道:“瑶儿,你可怪朕?”
花解语急道:“不敢。”
天帝呵呵一笑:“不敢……那就还是怪的。”
中天后哼道:“自然要怪!难道怪错了么?”
天帝微微一笑,也不答她话,便挥手道:“朕有些乏了,你们且下去罢……瑶儿,替朕好生招呼凤王。”
花解语一怔之下,顿时心花怒放,这一句话虽未明说,却已经无异于首肯其事,于是这一句恩,是谢的从未有过的真心诚意。心里毕竟挂念湛然,一出了殿门,就伸手拉了凤王的衣袖,道:“我若去问北漠,如何将他的元神从湛然体内清除,你说他可会答我?”
凤流羽想了一想:“他一定不会答的。他身在天刑台,不知何时才得月兑身,那湛然便如是另一个他……我想,他绝不会放弃的。”
花解语不由皱眉:“可是,一直这么封着湛然,也不是办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总得试试才知道,我一会儿去天刑台……”
中天后在前走着,听了这一句,回头道:“何必去求那个疯子?冥界必有法子单独滋养神魂,召冥王上来问问就是。”
花解语摇头道:“是神界中人的无根元神,冥王未必会有办法。而且,若当真要召他上来问,何如我与凤王哥哥下去瞧瞧。也顺便下去看看他们。”
中天后有些儿不愿:“你才刚刚回到神界,又要下去。”
花解语笑道:“正是这会儿诸事未定,所以想下去便下去了,若是等天帝陛下回过神儿来,规矩便又立了起来,只怕再想下界,便麻烦了。”
中天后道:“倒也是。”
中天帝君一直若有所思,便向凤流羽道:“你且先不要下界,随我去北天界看看……杨戬毕竟分不得身,不能在北天界久待,北天界也不能无人……你是凤凰神灵,天生便极宜除魔卫道,若能帮的上忙,岂不是好?”
凤流羽急道:“帝君说的是,凤流羽正有此意。”
中天后笑道:“那就一起去瞧瞧罢。要得我瑶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总该现现本事,出点力才好。”
凤流羽居然微微一笑:“应该的。”
今时今日,即使地位如此尴尬,凤王竟仍是毫不避嫌,如此坦然,将她可能遭到的指责,俱都接了过去背在身上。花解语悄咬了唇看他,心里一片柔软,凤流羽向她一笑,便随中天帝君去了,中天后随手就拉住她的手,笑道:“那几个男子,我瞧着个个都好,你若喜欢,便都带了上来,安置在中天界,随他们做甚么都好,若要见面,也容易些。”
花解语不由好笑,心说自家娘亲还真是没甚么原则的呢……可是想想雪澈几人,也不由得有些犯愁,只笑道:“我先去天刑台看看再说。”又回手推着中天后向前几步,笑道:“母后赶紧回中天神殿,叫了仙医来好生诊治。我先去了。”
………………
许是为了以儆效尤,所以天刑台地势极高,几乎整个神界都可以一抬头就看到。第九重天刑台在最高一级。她一路走去,路上仙娥仙人都不住窃窃私语,花解语也懒的理会,径直上了第九重天刑台。天刑台上的九九混元雷劫,跟人间颇多不同,人间九九混元雷劫乃是“劫”,神界的九九混元雷劫,却是“刑”。且即使是最终的度劫期雷劫,也不过九道,可是天刑台上,却有九九八十一道,每次九道,分九次完成……但度劫时遇到九九混元雷劫,几乎是必死之局,天刑台上,雷劫威力更甚,却不会死……而且雷劫的威力,只限制在天刑台的范围之内,站在边缘,几乎感觉不到雷劫的力量。
此时隐约可以听到,九九混元雷劫正在进行,虽然明知此时的北漠,压根就做不了甚么,可是却仍旧不由自主的心悸,定了定神,才缓缓的迈上最后几阶,站在边缘,遥遥看着他。北漠身上的战甲已经被除去,双手反剪,捆缚于受刑柱上。空中噼啪一声,其势地动山摇,虽然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几乎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被气浪激荡,却仍是可以感觉得到,那种几乎毁天灭地般的巨大威力……电光一闪,映亮了他的面容,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双眸紧闭,脸上的神情,一片阴霾倔强中,却竟掺杂了一丝……恐惧?他居然在惧怕这雷劫?
花解语愕然,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北漠镇守北天界,已经有几百年,几可说是身经万战,甚么阵势都曾见过,也不知受过多少伤,雷劫之痛,对他来说,虽则严重,也不至于如此难以承受……难道真的像天帝所说,他长年与魔族征战,竟至沾染了魔息?所以才惧怕这正气堂堂的雷劫?
一念未毕,下一道雷劫已经轰然而至,她的目光正放在他的脸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份恐惧,虽然极淡,却仍旧分明……他显然极厌恶自己这份恐惧,咬紧牙关狠狠压抑,可是那恐惧却似乎发自深心,竟是掩饰不住。
她心里竟有几分怜悯,远远的站着,一直等到这一轮的九道雷劫完成,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整肉。连俊秀面容亦是一片焦黑。又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张开了眼睛,一见她在,湛亮眸中便是火花一闪:“瑶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她竟不知要怎么答,只是这样看着他,北漠含笑续道:“瑶儿,你知道么,我刚刚上来时,就在想,若你来看我……我就不再怪你。”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我其实一直想到这九重天刑台,来受受这九九混元劫,今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仍是不答,他也不介意,自顾自的道:“你知道么?上次在人间时,历那九九混元劫……我心里怕的很,却一直撑着,一直到最后一道时,我整个人都糊涂了,扔下你就跑了,当真罪大恶极……所以,今天我恶有恶报,就活该来受这次罪,这是我欠你的。是我对不起你……”他艰难的略略抬了臂,让她看自己手上缚着的绳索:“瑶儿你瞧,有这个东西在,我想跑也跑不了,必得乖乖承受。岂不是好?”
她喃喃的道:“你怕雷劫?为甚么?”
他微微一笑:“没甚么,也许我胆子比较小……”她默然,北漠又和和缓缓的道:“瑶儿……你查清了当年的事情,心里可曾怪我?我骗了你,还害死了承天神将,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真的是疯子,从来都是,一直都是……他始终不认为那数万天兵是他的过失,好像他的过失,只是伤到了瑶姬……花解语吸了口气,缓缓的道:“北漠,你可知道,你给我那行军图时,我觉得你是天才?我觉得我嫁给了一个英雄,我觉得与有容焉?”
北漠一窒,张了一对湛亮星眸看她。她又道:“我还记得,那时你说,‘若能大败魔兵,自此之后,你我过去种种,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忘掉一切,好好对你。’你可知我当时,有多想有这么一天?”
他沉默下来,静静的看着她,花解语道:“北漠,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曾经真的想要忘记凤王,与你共度一生……若你不是一个这样的北漠,也许,凤王早已经成为曾经,我们也会是恩爱夫妻……”她缓缓的上前一步,续道:“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曾经真的很努力……之所以成为今天这样,是你一手造成的,谁也怨不得!”
北漠脸上俱是伤痕,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花解语喘了几口气,才道:“过去种种,我言尽于此,之后都不会再提了……我来,是想问问你,湛然身体里你的元神,要如何驱出?”
“原来如此……”良久,北漠才呵笑一声:“那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从把元神放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想过要驱除,他若死了,元神自然随之死去,他活着一天,那元神就永远不会消失。你若不信,可以尽管试试。”
虽然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花解语仍旧忍不住要恨,狠狠的捏了拳,抑了许久,才能抑住,没有一掌击上。天空中遥遥滚起了惊雷,下一重九道雷劫将至,花解语退到了边缘之外,淡淡的道:“你总是说你爱我,可你其实是恨我的吧?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会这么处心积虑的伤我,伤我身边的人……”
雷劫已至,他微微一抖,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时,她已经走开了。
北漠不由冷笑,可是笑着笑着,便没了声音,没有爱,何来恨?所谓处心积虑,里面也毕竟有一个“心”字……
………………
几人返回神界时十分匆忙,压根就没来的及交待甚么,殿上一番对答,加上在天刑台耽搁了这么久,只怕人间已经是冬去春来。
虽然被北漠一口拒绝,可是,花解语还是去了冥界。她身上灵力已经恢复,神界中人的气息便十分分明,加上之前才与凤王来过一次,冥王倒也十分热情。问及炼魂鼎,才知道在前一个月时,就已经被妖凌风还了回来。
冥王亲自细细检视了一番,湛然体内,那一缕无根元神与三魂七魄完全融为一体,竟是束手无策,花解语好生失望,只得辞了他出来。
心里很是挂念晏婳雪澈三人,一出了冥界,便静心捕捉他们的气息,晏婳是大乘期的极高阶妖修,气息又最是沛然浓郁,几乎在脚尖着的地同时,便已经迅速找到,竟在一间庭院之中。花解语本意是想同他开个玩笑,随意隐去了身形,谁知才刚转过了回廊,便听有个妖滴滴的声音道:“晏郎,今儿个这酒,你是非喝不可……否则,雪儿一定不依……”
花解语脚下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见碧衣长发的男子正微低头,就着那纤纤柔荑,喝了那酒,向她一笑……那般的双眉斜飞,仪态风流,浓褐色的双瞳清亮,带着孩童般的兴致勃勃,可浅浅勾起的薄唇又透着说不出的邪气,这样子矛盾的感觉糅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特别,难以抗拒的吸引,第一眼就可以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正如初相识的那一日,也正如相知相识的每一日……他本就是风流浪子,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女人,不论对谁,都是这么温柔款款……一时说不清心里是怎样滋味,是难过,是放心,还是失落,僵了好一会儿,却终于还是悄悄转身,一言不发的走开。她走的太快,所以,没有听到身后那个鹅蛋脸儿的女子,低低的说了一句话:“晏郎,你心里究竟想着谁,为何从来不肯多看雪儿一眼……”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调笑,却仍旧这般温柔:“我自然在想神仙,一个奇怪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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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之后人间转神界鸟,亲们放心,神界也不会是一凤一凰的局面,若要一凤一凰,砂子没必要花这么多文笔心思,写这么多各色美男了是不是……在很多事情结束滴同时,就会有更多美好滴事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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