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婉歌听少年娓娓叙述着往事,而后便有一些人事与景物快速的在脑海闪过,互相交替。她欲要看清,抓住的更多,便觉得头跟着一阵阵的痛起来。
仿佛在她的潜意识里蛰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野兽,嘶吼着想要撕裂她脑海里的一扇门蜂拥而出一般。
“姐姐,你可有想起什么来?”少年试探性的问。
凌婉歌也是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汗湿夹背,稍微整理了下思绪,凌婉歌开口:“我这张脸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封信!”
少年听了诧异的看了凌婉歌一眼:“姐姐,你当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当日你一路追我,自然不好以真面目视人,你这张面皮便是我以前为你做的。而至于那封信,说来还有段故事——你追我的途中恰巧救了那个遭遇盗匪的凌家小姐,可惜你到的太迟,凌家小姐已经奄奄一息。于是你便受她所托,去往她的亲戚家,希望那位亲戚能够派人去京里,帮忙安葬她父母族人的骨灰于故土。结果你却因失忆,又因为蒋家人以前未曾见过真正的凌婉歌,你才会被人摆弄!说到底,这都是我害你的,如果不是我,姐姐也不至于被迫嫁给一个低贱的傻农夫!”
少年说完,柴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么我们原来又姓甚名谁?”许久,凌婉歌开口问道。似是听不懂少年的自责,又或许是并不关心这个问题般。
少年听得凌婉歌这话却没有立即回答:“姐姐,虽然你失忆,但是自身的岐黄医术还有武功都未曾忘记,依你的能力是可以治好那个傻瓜的。姐姐你自然也看出那个傻瓜原来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可是已经对他有了羁绊,想留在这里?”
凌婉歌听得少年的问话,秀眉微微一皱,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袁熙那张清隽俊美的脸庞继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知道原来的身份,势必会有些事情不能自主。而若我不再是那个我已经忘记的自己,便可以自由的海阔天空?”
“可以这么说吧!原本我已经走了,却终究还是担心姐姐,于是回去山上看了看。如果姐姐你今日过得好,我便也罢。不然的话,或许我会后悔自责一辈子!其实姐姐,我倒不想你想起过去!连我很多时候,也想忘记过去,那样如果你告诉我你这些天过的不开心,我也不会有感觉,因为之于忘记一切的我,你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少年应道,后面的几句话带着几分怅然,这话甚至还有几分自私。
可是凌婉歌听着却对这少年生不起气来,反而隐隐的有些心疼。她直觉的就想否认少年的话,如果真的一句忘记,就能至亲陌路,那么她为什么听着少年的话会觉得难过?只因为那些来自血缘深出的羁绊,并不是没有了记忆就能够一并抹杀的。
“……”凌婉歌唇瓣动了动,本欲说什么,最后也只化作一抹浅笑:“也是,忘记了未尝不好,人生虚浮,得逍遥时且逍遥!”
于是凌婉歌也未问少年的名字,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少年便离开了。走时却突然凑近凌婉歌身边,压低声音道:“姐姐,其实那个傻瓜他……”
——
然后凌婉歌几乎是纠葛了半夜少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至天方露白,莫老头随着族长过来提她,她总算找回几分冷静。
与族长还有莫老头一并来的还有当日送袁熙回家的阿才,后来经过阿才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了大户人家害人的法子并非那般。
莫老头甚至拿了自己做筏子,让大伙儿当众扎了贴了自己生辰八字的草人诅咒自己。莫老头神医的身份在这儿,自是不用说。
那阿才的老娘虽然不怎么样,不过因为自身有出息,在镇上混了个一席之地,所以村里人有很多人还是挺信服他的话的。
大伙儿看有阿才的保证,又有莫老头的以身示范。便也信了七八分,还有几个胡搅蛮缠的,被族长数落了几句,也都不敢吭声了。
凌婉歌便被领回了袁家,后来她听说,在她回到袁家的茅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林欣月就精神抖擞能下地了,那都是后话。
这天没有多久,凌婉歌被放出来的消息便传开了。一早乡亲们看是莫老头亲自送的凌婉歌回袁家,便更少了怀疑。
莫老头与凌婉歌走在一起,心里一直是忐忑的。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合眼,就怕凌婉歌突然想起之前他的种种作为,一气之下就半夜走人了。这会儿也不敢催促她,只当是大神般对待着。
而凌婉歌可并不在意莫老头说什么,一进园子就看见园子里的场景。
只见茅屋的门边上堆了一篮子采集好的蔬菜,而原本的泥土地已经被翻新,篱笆墙也被扎的整整齐齐的,未见昨夜半分打斗的痕迹。外人一眼看过,只以为是袁熙病的不轻,袁母心焦难免,连夜收了蔬菜想拿去市集换药钱而已。
凌婉歌感叹了一下袁熙这群手下的迅捷手段,然后径自走近袁熙的房门口。
屋里的袁母真是守了袁熙一夜未曾合眼,所以一听见园子里有动静,就猜是凌婉歌回来了。所以赶忙就迎了出来,望着凌婉歌的眼底满含期待。
“我去看看他!”凌婉歌未多说什么,只是宽慰的看了一眼袁母,便走进了房间。
“喵呜!”凌婉歌一进屋,便迎上这声粘腻的叫唤。微一抬眼,就见那肥胖的猫咪正窝在袁熙的床脚冲着她甩尾巴。
凌婉歌走过去模了模她的头,才看向脸色苍白的袁熙,这个时候的男人少了醒着时候的傻气,反而多了几分沉静,即使病成这样,也难掩他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风华。
凌婉歌不禁想,如果他是个正常人,为他趋之若鹜的女子恐怕是数不胜数吧……他记得的那个阿罗,其实只是情智受损记忆的停驻罢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凌婉歌继而弯了腰,搭上袁熙的脉搏。少许,觉得他的脉象还算平稳,终究是放了分心。
就在这时,余光处感觉到昏迷的人长长的羽睫颤动了一下。
凌婉歌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袁熙的脸,便对上他那幽幽睁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