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云很快就笼罩了南唐。
开宝四年,宋军灭南汉。
物伤其类,南唐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整个宫廷更是谈宋色变。
过完年,李煜的意志逐渐消沉,来到瑶光殿也是话语不多。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历史正朝着既定的方向稳步发展。我——一个十七岁的弱质女流,在南唐的皇宫里,能做些什么?
阴历三月初五,一直到掌灯,李煜都没有来瑶光殿。
逢单日夜宿瑶光殿已是这半年来他雷打不动的规矩,我也曾劝过他不要如此张扬,他却不听。后宫嫔妃见皇帝如此,加上战争阴云的笼罩,也都不再随意惹我,日子倒也过得太平。
今天,执行了半年的惯例忽然出现意外,我便有些坐立不安,生怕他在朝堂上遇到什么难题。
戌时……亥时……李煜仍没有来,我已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因为知道皇帝会来,庆岚她们逢单日都不敢睡得很早。今天,庆岚自告奋勇在侧殿伺候。
她也没想到李煜到这个时候还没过来,便劝我:“婕妤,您甭等了,陛下说不定下榻别殿了!”
我摇摇头。这半年的朝夕相处让我对李煜有了一定了解。他是个专情的人,一旦认定,便至死不渝,就像他对大周后。这半年,我也许还未能完全替代大周后在他心中的地位,却已是其他后妃无法企及的了。这从他对待后妃的态度上即可看出。这半年来,他单日下榻瑶光殿,双日入住荣华宫,几乎已成规矩。虽然偶尔也会临幸其他嫔妃,却从未占用过单日。如果单看皇帝临幸的次数,我竟赫然已超越了小周后。
但因为我在后宫并不争什么,所以一直到现在也只是个婕妤,连个贴身婢女也没有。周后见我如此韬光养晦,不会威胁她的地位,倒也不再找我麻烦。
可是今天……而且现在又是多事之秋,怎么能叫我不担心?我满月复的心事,却无法对庆岚说,只能一个人唉声叹气。
庆岚见我这样,便说:“婕妤,您若实在放心不下,何不去澄心堂看看?”
经她提醒,我心思一动。对啊!李煜不来,我为何不能过去?
我冲庆岚一点头:“好,我过去看看,你先歇吧。”
庆岚连连摆手:“婕妤,那怎么行?我陪您去!”
“不必了,庆岚,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给我准备个灯笼就行。”
庆岚见拗不过我,只好给我准备了一盏琉璃宫灯,送我出来。
出得瑶光殿,我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虽说宫里各处都点着灯笼,但这么大的宫殿,这点儿灯光还是显得十分微弱,我又是第一次夜间出来,不禁有些害怕。
行至御苑群花,灯光越发暗了,我只得加快脚步,想赶紧穿过这条长长的廊子。
初春的夜里,风还是很冷的,又夹着湖上的水汽一吹,我不禁激灵灵打一个冷战。
恍惚间,我似乎觉得红罗小亭外面的回廊上有人影一闪,不禁毛骨悚然。
“谁?”我厉声喝问。
“流珠,是你吗?”那边传来李煜的声音,“是朕在这儿。”
呼——我松了一口气,紧步过去:“皇上,怎么是您在这儿啊?也不点灯,吓死我了。”我转至亭中,将亭里的烛火用手中的灯笼点亮,四下看去,发现只有李煜一人。
“皇上,怎么只有您自己?下人们呢?这么晚了,您在这儿做什么?”我连珠炮似的发问,可当目光触及李煜的眼睛,倏然顿声。
他哭过?我一愣,为何眼睛红红的?
李煜不答反问:“这么晚了,你为何会一个人来这儿?”
“已经三更了,奴婢在瑶光殿等得着急,便想去澄心堂看看。”
李煜一笑,笑容被红红的眼睛一衬,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怎么?才一天没见,就想成这样?”
我脸一红,这才发现刚才的话有些暧昧,忙回转话题:“陛下,您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啊?连个灯也不点?”
李煜笑容僵在脸上,叹了一口气,脸转向窗外:“朕……不想这样子去瑶光殿。朕想在这儿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