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辽……带我走吧,我想回去……我错了……”我吃吃地唤着,忽觉额头一片冰凉。
我努力睁开眼,看见的是赵光义焦灼的眼睛。
我把头埋在臂弯,幽咽地说:“我想回家。”
赵光义听见我的声音,忙坐在我身边,急切地问:“流珠,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并不答话。
他沉吟一下,说:“流珠,等你好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朕准许你回金陵,你也可以把你的亲人都接到京城来。”
我又摇摇头,这个专横的帝王,他怎知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权力和金钱都买不来的?!
“我现在只想回家,回到我的世界,做我的平凡人。”
“流珠——”赵光义握了握我的手,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无奈。
“我的家乡没有无休无止的争斗,没有血腥的杀戮,也许在那儿我很平凡,甚至平庸,但是,我很幸福。”我微笑着回忆早已远离我的二十一世纪,早已远离我的家。
“流珠——”赵光义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你——放心,朕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哼哼!”我冷笑一声。时代造就思想,我怎能企求这个在斗争的漩涡中月兑颖而出的帝王能够理解平凡的幸福?
我摇摇头:“陛下,到现在为止,受伤的人还不够多吗?”
我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了颤。我苦笑——是呀,我的想法,他怎能理解?
“陛下,”我努力抬起头,“流珠能不能问您一句,庆奴,究竟是怎么——怎么——死的?”
赵光义紧锁了眉头。
“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好吗?”
我的泪抛珠滚玉般夺眶而出。
“我想知道,现在就想!”
“庆奴——”他终于艰难地开口,“中秋当晚,她——悬梁了,用的是你那次被关入内监时束腰的丝绦。”
自——自尽吗?我眼前一黑,嗓子腥甜,喉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庆奴——你走的时候,带走的是希望还是绝望?或许,两者皆有吧。对我和李煜的未来你充满了希望,而对自己的生命,却是完全的绝望。
可惜,我辜负了你。
无论我们成与败,你知道自己都在劫难逃,所以你选择了提前结束自己吗?我的逃离,留给你的是无穷的恐惧和折磨,我怎会不知?可是,我还是走了,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冷清幽寂、举目无亲的大宋宫。
庆奴,我是自私的,你倾其生命效忠的人,是个自私的人!
庆奴,独自面对死亡,独自面对那条洁白的丝绦,你有没有怪过你这个自私的姐姐?
庆奴,我知道你没有。你善良得用自己的生命,帮助别人完成那几乎无法实现的愿望,善良得把自己交付于尺组。
庆奴,那条丝绦那么柔软,却以它的温柔夺命,它如何能承载了你满腔的忠诚和热情?
庆奴,踢翻绣凳的决绝,需要多大勇气?一向胆小的你,如何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庆奴,你才刚刚二十岁呀!你让我用什么来报答你用全部生命赐予的恩情?
我伏在床上,急促的喘息,想哭,却流不出泪。
很快,喘息变成了痉挛和抽搐。
赵光义轻抚着我的背:“流珠——流珠——不要这样——不要……御医——”
御医进进出出忙些什么我已经不太清楚,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憋闷得难受,只得张嘴一口一口吐着幽积于胸中的痛苦。
鲜红,满眼都是刺目的鲜红。
“陛下,她再也不能受任何刺激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努力想睁眼去看,却一阵天旋地转。
“光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手立刻被紧紧攥住。
“身上的伤易治,心里的伤却要如何治疗?”
“流珠——”我忽然感觉到耳畔一片温热,“你听着,朕要你活下去——为朕,或者,为李煜——活下去!”
我努力的想冲他微笑,想告诉他我已尽力,可是我没能做到。黑暗铺天盖地,转瞬就把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