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流珠,今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说着,一挥袖,转身进屋。
我忽然茫然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我看看赵廷美,忽然觉得自己来到一个从来不认识的地方,一切都那么荒谬。
赵廷美看看我,摇了摇头,随着李煜进屋。下人们把车里装的东西搬下车,一趟一趟往屋里送。他们从我面前过来过去,让我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个多余、碍事的人。
为什么?
我不住地问自己——为什么?
这就是赵光义要我看到的了断?
既然我不能了,何如李煜先断?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心如刀割?
屋里又传出歌唱的声音,小周后的嗓音依然珠圆玉润。难道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下人们的东西已经搬完,纷纷回到自己的处所,院子里静下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没有人出来看我一眼。
我恍惚了,心里空荡荡的,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头脑发木。
屋子里的音乐和歌声一直没有停,间或还传出把盏碰杯的声音——他们在把酒言欢。
难道真的就这样放手?我的眼睛忽然又酸又涩。
正屋的门帘一挑,从屋里走出一个女子,正是小周后。
她看见我,一惊,“你——还没走?”随即紧步过来,紧攥我的手,“流珠——别走,进屋……看看重光。”说着,她的嗓音已开始哽咽。
我无助地看着她,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不再说话,只拽着我来到门口,一挑门帘,把我推进屋里。放下门帘,自己默默出去。
我迟疑地挪进屋,屋里的两个人已有了几分醉意。
李煜见我进来,脸“刷”地冷下来。赵廷美见他脸色变更,回头一看,见是我进来,抿了抿唇,道:“重光,我是不胜酒力了,得出去散散酒。”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李煜想抓他的衣袖,却被他灵巧地闪开。
我见赵廷美出去,便坐在李煜对面。然而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屋里出现一阵难堪的寂静。
“你——怎么还没走?”李煜忽然冷着脸问,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我笑,尽管表情不够自然。
“你现在的身份是皇上的贤妃,理应呆在宫里。”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我的笑容开始舒展,“重光,要我离开其实非常简单,你只要对我说你再也不要流珠,我立刻就走。”
李煜抬眼,盯住我,眼睛里满溢着深深的落寞。
我的心一颤,挪到他身旁,蹲下,握住他的手,“重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轻抚我的发,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流珠——你瞧,我连自己都战胜不了,我真的好想你,想抱你。”
我哽咽了,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重光,我又何尝不是?”
我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我知道,在挣扎中相聚的我们,每一刻相拥的时光,都千金难求。
“唉——”他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流珠,留你在宫里,你——怪我吗?”
我摇摇头:“怎么会?重光,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不是吗?只有这样,你、我、还有夫人,才都能得以保全。”
李煜松开我,凝视我的眼睛,深深点点头:“谢谢你的深明大义,流珠,请记住今天你说的话,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大家都得以保全,所以,千万不要辜负我,一定要好好的——”
说着,他从旁边的食篮里拿出一壶酒,“来,流珠,我敬你一杯。”
酒倒满,我擎起杯,他却忽然攥紧我的手,眼睛贪婪地紧盯我杯里的酒,舌忝舌忝唇,笑得有些勉强:“这是上好的竹叶青呢,流珠,我这里常年见不到这样的好酒。”
我心里一酸,却轻笑:“那我留给你好了。”
李煜微笑着使劲儿点点头,握着我的手,一边将酒杯往口边送,一边说:“还是你了解我……若非皇上赏赐,我焉能有这样的口福?”
我忽然僵住,心里一紧,另一只手猛地盖住杯口:“你说什么?这是皇上赏赐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