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一路疾驰,纪念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手托腮,眉心轻蹙,若有所思地,目光远眺。
林林总总、万千斑斓,迷惑人眼的繁华,始终都不能让她绽开笑颜。
柔荑径自抚上隆起的小月复,疲惫的笑意在她脸上逸散开来媲。
其实刚喊肚子疼,她一半是假,另一半却是真的。
她原本以为几天过去,下面流血的状况会减轻,却没想到这种状况反而加重了。今天早上,她是真的被疼醒的。但当李嫂上了楼,她灵机一动,这才想到了这样一个逃跑计划。李嫂扶着她出了门,果然连老天都在帮她,小区里竟然一辆车也没有,支开了李嫂,她这向小区的另一个大门走去,在大门口的位置顺利搭了一辆出租车。
原来,想要从那座牢笼里走出来,她就真的需要用上一些“特别”的方法,他不则手段,她也绝不输他。拿孩子的事来降低贺连城和李嫂两个人的戒备,这并非纪念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兴才决定这样做的。
这几天来,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避开李嫂的视线,逃开那个地方,就算只是为了出去走走。可,李嫂表面上是同她每天有说有笑的,但实际上,就连她上厕所李嫂也都是紧紧看在后面的。
回想到这儿,纪念不由垂头苦笑,她从来都不知道,有哪个“阶下囚”是可以有她这样的待遇。
在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真的除了问题的时候,纪念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不过孩子的这件事,纪念并不想拿来和贺连城分享,从他们宣布身份对立的那一刻起,她的事、孩子的事都已经和他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孩子,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姓纪,不姓贺。
只是在去之前,她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小姐,到了。”
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开了口,纪念抽回自己的目光,付了钱给司机,而后下了车。
秋风轻扬她发梢,纪念蓦然转身,看向这B市城郊最大的墓园。
墓园傍山而建,漫山的墓碑隐藏在遍野的枫树中,触目之处,是一片丰艳的黄。纪念想,如果爸爸的葬礼是由自己来办的话,她一定不会选择把他孤零零地葬在这个地方,她一定会选择把他的骨灰扬在大海里,因为他的爸爸曾经说过,他是那样的热爱旅行。
葬在大海里,对他来说,不是灵魂的居无定所,而是他这一辈子都在追寻的自由的另一种获得。
不过,现在也很好。
至少,她想他了,想和他说话了,就可以来这里看他。
一步一步迈上石阶,她攀上被枫叶染红的山,向他住的地方走去——
临近上午十点的墓园,吹着为微凉的清风。
纪念站在墓碑前,凝着照片上那祯笑颜,嘴角跟着流淌出宁静的笑意来:“爸,昨晚睡得好吗?我来有没有吵醒你?看来妍姨为你选的这个地方,还当真不错,每一次我来,都会变一个样子。我想你应该是很喜欢的吧!”
清风浮动枫叶。
像是有人在温柔低语。
看到空无一物的两手,纪念面上一赧,垂首浅笑道:“让你失望了吧!今天我来得太急,所以没带你和妈妈最喜欢的满天星……下一次,我一定带来……”
俯身,纪念用手扫开那墓碑前的一片落叶,坐在墓碑的左边。
头轻倚在冰冷的墓碑上,在她那里,却像是倚在父亲宽厚而温暖的肩膀上。
唇畔扯开一丝涟漪,她痴痴地笑:“爸,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们父女冰释前嫌坐在一起这样聊天竟然是在你死后……”
笑着笑着,笑就变苦了,鼻尖酸涩了,唇角也跟着僵了。
“你猜,我今天来,是和你说什么?”
十指交缠,冰冷的指尖强忍着轻颤。
一滴温热的泪,爬上微凉的侧颊。
当日纪逍同她说的话,开始一遍遍回响在耳际——
“念念,你要小心贺连城。”
“你知道吗?他接近你的目的并不单纯……”
那是此生唯一一次爸爸对自己的告诫。
而她却漠然回他:“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也只是一句话:就算全世界都都错看他、抵毁他、诽谤他,我也都只相信他是我的贺连城。”
也是在几天前,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她方才悔悟。
他要她……远离贺连城,他要她小心贺连城的野心,他告诉她贺连城的动机并不单纯……简简单单地两句话,那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最真挚的一次疼爱。
无情地将他一颗惦念女儿的父亲的心狠狠敲碎……
纪念,你于心何忍啊?!
因为不懂,她的确是不配拥有的父爱。
黯淡无神的双眸失了焦,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玻璃女圭女圭,她倚在他的墓碑上,来自心里最伸出的忏悔,让她落泪不止。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她额前,那苍白发皱的唇瓣上下磕碰着。喉间像是卡了碎玻璃一样,一牵动声带,便是一阵鲜血淋漓的疼痛。
“爸,我……我错了。”
“如果不是我……你……或许就不会……不会离开我了……”
迟来的道歉,如果你能听见的话,还可以原谅吗?
秋风骤起,窸窸窣窣地吹起枫叶。
一片火红的枫叶,摇摇晃晃地坠下,轻轻落在她细弱的不堪重负的双肩。
墓碑照片上的那人,仿佛微微地拧过眉,似在心疼他哭得正凶的小女儿,又似在痛恨彼此的生死相离,似在恨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给他的女儿一个依靠,又哪怕是一个可以供她哭的肩膀……
趴在双膝上哭了许久,迷蒙的双眼里跃入一双米白色的男士休闲鞋。
纪念缓缓抬起头,由下向上看去,是男子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窄细的腰,宽阔的胸膛,再到一张清隽精致的俊颜。
一如既往地温和,他朝她伸出一只大手。
那也是纪念第一次这样静距离的去观察他的手,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淡淡的荧光,干净、漂亮得完全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更不像一个医生的手。
微微拢眉,无疑,这个人的出现很出乎她的意料。
没有立刻牵过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而是仰着头,先将这个人的容貌刻印在了脑子里。
但见他弯了弯唇角,俊容和煦:“地上凉,先起来再说话。”
再不犹豫,纪念将自己的手探向他温暖的指尖。
……
十月的天气有些微凉,但也绝对不到要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的程度。
还有裹在自己身上的休闲外套,被这样照顾着,刚一开始还觉得在外面快要凉透了的身子渐渐回暖,后来便觉整个人都要捂出汗来了。她将身上的外套拉下了些,却是一只大手重新帮她盖好。
“莫大同,其实……没必要这样的。我已经觉得暖和很多了……”纪念轻声开口。
那人唇角一弯,淡淡地回道:“我是医生,听我的。”
纪念真想回一句,心理医生好不好?
但嘟了嘟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现在的她,近乎一无所有,多一个这样的真心待她的朋友,她还有什么好强求的呢。
“来,先把这个喝了。”说着,莫大同递来一瓶刚买来的牛女乃。
纪念接过,隔着玻璃瓶子传来牛女乃的温热,刚好温热了她的掌心。
还不待纪念将那个牛女乃瓶子端详仔细,坐在自己左手边驾驶座上的男子便又夺了过去,轻而易举地拧开瓶盖,再递到她手上:“身体虽然暖和了,但是在身体里的寒气还在,这样对你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把牛女乃喝了,会好些。”
纪念接过,小小地啜了一口。
牛女乃入月复的一瞬间,霎是一阵暖流游遍全身,就连血液里隐隐存在的疲倦,也被赶走了几分。
捧着瓶子,她细细打量莫大同。
只见他将驾驶座放得低了些,枕着手臂半倚在上面,阖着眼似是在闭目养神,又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纪念开口,刚她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莫大同倏地坐起,拍着胸脯一脸骄傲自豪:“小爷我是谁?开玩笑!B市找个人还不容易?”
纪念一蹙眉:“莫大同,我没开玩笑……”
莫大同稍收了收脸上的灿烂,突然抓住纪念的一只小手,放到自己心房的位置。
纪念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倏地一颤。
却见那人拧眉,满眸深情地看着自己,薄唇跟着轻启:“因为,你在我这里,所以……不管你走到那儿,我都能感受得到。”
纪念眉心的蹙痕有浅及深。
眸光凌厉了些,想要拨开那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距离感,去看清眼前这个人真正的心意。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莫大同却嗤笑出声,笑得夸张的大声,似乎用这种方式就能很好地掩饰起自己的心虚和慌张,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便就是这种半开玩笑的举动,他已经和她告白过了两次,每一次明明已经成功了大半,到最后都会因为自己埋在内心深处的懦弱和自卑,又都退缩了回来。
他总是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像是一个奋力演出的小丑,自贬形象,不过是为了讨她欢喜。他也总是想要小心藏起自己所有的卑劣和不堪,让她看到的都会自己是最完美的那一面。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会知道,他一直在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喜欢着她。
眸光一闪,他重新躺回到自己椅子上,目光懒散地飘向车窗外。
“其实,是今天一早,我打了电话给你。接电话的人,是你们家的帮佣阿姨。我问她,你去了哪儿,她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我猜,就是你一个人跑出来了,你们家的贺连城还到处都找不到你。你能去的地方不多,也就那么几个,一一找过,还怕找不到你?”
云淡风轻的话语落在耳际,心头却是重重一沉。
莫大同轻舒了一口气,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说起来,贺连城还真是笨……居然连这里都找不到……”
纪念咬着唇瓣,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她是该惊奇莫大同了解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是该失落,那个叫“贺连城”的人,从未将自己完全放在心上。如果真的有,他又怎会猜不到,自己会来这个地方?
“你来,不是就要和我说这个的吧!”
莫大同曲指在纪念头上重重一弹:“笨啊!明天小爷我就要飞加拿大了,自然是来见你这个老员工最后一面了……”
额上点点晕开的痛意,让纪念整个人都清醒了些。
她如梦方醒,原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星期了。
而明天就是莫大同要离开的日子了。
人生难免悲欢离合。纪念懂的,所以小心收好自己的失落与无奈。
“我来,还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那藏匿在心中许久的话,莫大同终问出口。
纪念低垂着头,指月复细细地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玻璃瓶子,轻应道:“嗯,你说。”
“纪念,现在的你,幸福吗?”
这个问题让纪念整个人微微一怔。
是啊,纪念,你幸福吗?她也想这么问自己。
“嗯。”像是刻意掩饰住自己的心虚,纪念应了声,声音小到连坐在她旁边的莫大同都听不真切。
倘使,一早便知道她的答案,可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莫大同开始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所有的理智被击得一败涂地。
幸福?
她幸福还是不幸福,他不会知道?
如果她幸福的话,怎么会忍受不了那个家,偷跑出来?如果她幸福的话,又怎么会一个人在自己爸爸的墓前哭?如果她幸福的话,那么这一秒,她为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大声和他说出来?
她……还是不幸福。
像是怕自己下一秒便会反悔似的,莫大同慌慌张张地一把抓过她的手:“纪念,如果现在的你不幸福的话……那就和我去加拿大吧!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明天下午3点之前,给我答复。只要飞机没有起飞,我的手机都一直开着,随时可以接你的电话!只要你一个电话打来,我就会马上取消行程,等你办好护照之后,我们一起飞去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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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盗版的亲,我知道我现在留的话,你们也一定能看到的。
西西每天码字不容易,白天有功课和考试,码字大多是挤出睡觉的时间来完成的,很多亲也注意到了,西西更新的时间大多是在凌晨三点左右。
所以,也请你们尊重我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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