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寂静的原野里,马蹄声显得异常的清晰。阿珠骑着马沿着那条路仔细地寻找着扎桑。没跑多远,他便发现了倒在路边的扎桑。
阿珠连忙下了马,扶起扎桑。那根已经深深地没入了扎桑后背的箭一下就映入了阿珠的眼里。
阿珠咬着牙,恨恨地咒骂了一声,便将扎桑抱上了马。他看了看四周,仍不是十分安全的地方。自己也不敢停留太久,便赶着马朝着来时的路上而去。
赶上来的洛让领着二十来个马帮的弟兄们看着被阿珠扶在马背上的扎桑,全是又怒又急,几个年轻的汉子嚷嚷着要去找那些土匪报仇,他们一边嚷嚷,一边催着马便要往前跑。
阿珠道:“救人要紧!”
洛让却仍是愤愤不平地挥着他那两尺来长的折刀,直往前冲,那银白的刀身在夕阳下闪着一种诡异的红色。阿珠怒吼道:“天都快黑了,那些土匪就像撒在草原上的沙子一样,你上哪里去找?”
他说完,便拍着马,催着马朝着扎营的地方而去。
洛让恨恨地在那咒骂了许久,终于还是被其他人劝了回来。
几个人将扎桑抬进帐篷,放在卡垫上。
扎桑受了袭击的消息很快就在马帮里传开来了,那些原本已经歇下来的人们,全都起来围在扎桑的帐篷里。
悠悠醒转的扎桑看着睁眼看了一下四周:帐篷里站满了马帮的兄弟们。
他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到底是赶上你们了!”
阿珠愤愤地说道:“那些可恶的土匪,明着不敢跟我们斗,专欺负落单的人。他们别落到我们手里,要不然……”
扎桑止住了他说话,道:“你去取了油灯来,帮我拔了这箭!”
他连大声说话的力气也不敢用了,稍一用力,便觉得那箭似插入了五脏六腑一般,刺得人生疼。
外面围着的伙计早已递过了油灯,阿珠接过了,端到扎桑面前。
洛让早已扶着扎桑转过了背,那枝穿过袍子牢牢钉在扎桑背上的箭一下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围着的人全倒吸了一口气:那箭正射中了扎桑的后背心。
阿珠看着那箭,也震得忘了说话。
扎桑看着众人一句都不说,便知道这箭射得有点吓人了。
他提了一口气道:“阿珠,将我的袍子、衫子都割了,把那折刀烧红了,替我将箭取下来!”
阿珠嗫喏着:“大爷,这箭……”
扎桑吼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这吼声用的力气实在是有些大,他被扯疼得连那背也佝了下来。
阿珠看着脸色铁青的扎桑,豆大的汗珠正从他脸上滚下来。
他不敢再违抗,连忙将那灯递给了一旁的伙计,抽出小折刀,顺着领子,刷地下来,那厚厚的袍子很快就被阿珠从扎桑的后背分成了两半。
血已经将扎桑贴身的衫子的后背染红了,看起来很是吓人。
阿珠到底是跟着扎桑走了多年,见的事情也不算少。看着那血他反而镇定了下来,手捏着那衫子的领子,用折刀极快地将它划成了两片。
阿珠替扎桑将那袍子、衫子全褪了,扎桑便光着上身趴在厚厚的氆氇上。
帐篷里早已生起了火,帐篷里暖和了许多。只是被这疼煎熬着的扎桑却因着这暖和心燥不已。
他看了看四周仍围着的人们,疲累地说道:“明早还得赶路,除了阿珠和洛让,其他都去歇着吧。”其他人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全弯了腰退了下去。
帐篷里顿时空了许多,扎桑吸着一下就凉了许多的空气,心里少了些许浮躁。
阿珠正守着那折刀,等那刀烧红之后,便从火里取出来,晾在一边。
他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洛让道:“去削根木条来。”
洛让起了身,便掀了帐篷出去了,不久手里拿着两根拇指大小的削得溜光的树枝走了进来。
扎桑接过他递来的树枝,说道:“动手吧!”说完,他便将一根树枝咬在了嘴里。
洛让抓起一旁的牛毛绳子,将扎桑贴在两侧的手连着身子绑得结结实实的,又将手指往那绳子里试试松紧,然后朝着阿珠点了点头。
折刀早已凉了,带着点过火之后的灰暗。
扎桑看着阿珠将点燃的几盏油灯全摆在了附近,洛让则拿着准备好的白布站在一侧。他含着棍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快点!”
阿珠咬着牙,抓起那折刀,朝着箭的轮廓切了下去。
血很快就涌了出来,洛让忙用准备好的白布将那血吸干了,阿珠重又朝着箭头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往下割。
扎桑死死地咬着那根木棍,每一刀划破皮肉的他都异常清楚地感觉到了,每一刀都是钻心的疼痛,他心里默默地数着:“一、二……六十……”他的意识慢慢地模糊了,痛似乎也暂时远离了。
阿珠看着那铁尖已经被剥离出来了,便将刀搁在一边,啐了一口道:“该死的,射这么深。”
他擦了擦额上快要滚下来的汗珠,对洛让道:“拿块厚点的布把药铺好。”
洛让赶紧将早已备在一旁的放着的洒满了金创药的布捧过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阿珠的手。
阿珠慢慢地抓住那箭,紧紧地抓住了,猛地一拔,那箭头带着一股喷涌而出的血离了扎桑那个的身体。
一旁的洛让赶紧将那药布捂了上去。
阿珠跌坐在地上,他早累得人都瘫软了,却还是很快就爬了起来,去查看洛让绑得如何。
两人将扎桑的伤绑好之后,再去看那箭,只见那箭头上竟然铁锈斑斑。
洛让皱了眉,看了看已经昏过去的扎桑道:“竟然是毒箭,这可怎么办!”
阿珠的心也沉了,想着还要走的二十来天的路程,叹气道:“等他醒来再说吧!”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马帮后面的事件,帐篷外突然传来了声响,阿珠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喝道:“站住!”
那人影的动作极快,等阿珠起了身,早已冲入了旁边的帐篷里。
阿珠看着一旁全都是漆黑的帐篷,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跺了下脚,转身进了帐篷。
洛让看了看他那生气的样子便知道,人没抓住,也不去问,只是将装着鼻烟的布包取出来,捏了小撮,放在鼻前,用力地嗅起来。
两人守着扎桑,一直守到半夜才见扎桑醒了过来。
阿珠走到扎桑跟前,将那枝生锈的箭给他看了,又说起刚才有人在帐篷外偷听的事情。
扎桑看着那箭,便知道自己的伤不仅仅是出血这么简单了,要是运气不好,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外面的人只怕是听到了箭有毒,那么多的人若是没个厉害的人管理,不知道后面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扎桑早已知道与自己随行的这些人,好些人都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面前的两人,道:“若是我不在,平日里听服你们的有多少人?”
洛让看了看阿珠道:“不足二十人。”
阿珠声音也不大:“不到三十人。”
扎桑想着这马帮总共有百来号人,若是他不能跟着去,谁又管得住呢?
阿珠看着扎桑根本沉默不语,想起他耽搁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这几天是去了哪呢?我跟着您这么多年,可是头一次看您将别的事看得那么重,连马帮也能暂时丢下不管了!”
扎桑的精神倒是因为这句话兴奋起来:“嘿嘿,当然是重要的事。我找着了次仁老爷!”
阿珠眼睛瞪得老大:“扎桑大爷,您是被这箭伤糊涂了吧!次仁老爷不是好几年前就没了?”
扎桑伸了手,照着阿珠拍了一掌:“这也有乱说的?我找着次仁老爷之后还回察木多报了信。要不哪里能骑着老爷的马赶你们呢!”
阿珠脑子一下转过来了:“既然次仁老爷还在,那咱们回去请他来不就成了?”
洛让也连连称是,这么多的人肯定是要人来管的,而扎桑这伤,只怕是不能随着他们在马背上颠簸了。
扎桑摇摇头道:“他正有事呢,连家都没回,哪里还顾得上管这些!”
阿珠道:“这马帮可是次仁老爷一手建起来的,他怎么会不管呢!我们去请他,他一定会来的。”
他说着,便要往外冲。扎桑道:“你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请?”
阿珠听着这话,折回来,尴尬地看着扎桑。
扎桑想了想,说道:“老爷在乐瓦寺里修行,不过你不能去请,让洛让去。”
他看了看洛让道:“你现在就回去,天亮前就能到乐瓦寺里,我们在这里等你们一天,若是你们明晚不能到,我就自己带着马帮去雅州!”
扎桑又道:“你骑着老爷那匹马去,那马跑得快些。”
洛让点了点头,便出了帐篷。
扎桑听着那马蹄声渐渐地远去了,他心里却一点把握也没有,若是洛让请不来次仁老爷,他自己能不能支撑着带着这些人平安无事地走到雅州呢?就算能到雅州,交易这些事情,谁来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