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哑妻 熟悉又陌生的路(一)

作者 : 梦里归尘

洛让牵着马,走到了乐瓦寺外的时候,寺外的石塔里,煨桑的浓烟在晨风里袅袅升起,弥漫在乐瓦寺四周。

洛让听着寺里传来的整齐的诵经声,那焦灼的心似乎也被经文洗过一般,慢慢沉静了下来。

他将马拴在寺外的马桩上,径直朝着寺里走去。

扫地的小阿卡见了他,停在那,好奇地看着。

洛让行了礼问道:“次仁师傅在吗?”

那阿卡道:“我们这里没有叫次仁的师傅。”

洛让抓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扎桑说过的次仁俊美老爷在寺里并不叫原来的名字,可是叫什么呢!他想了半天,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来。

那阿卡看着他半天都不说话,自顾自地扫地去了。

洛让无奈地在寺门口转着,终于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就是那个因为几年前的雪崩来修行的师傅!”

那阿卡道:“你说的是次吉啊!”

“对对对,是次吉师傅!”洛让高兴地答道。

那阿卡看了看他,说道:”次吉早就去了郎嘎家里,听说郎嘎被豹子咬得重,怕是活不成了呢!“阿卡一边说,一边朝着寺外走去。

他指了指左侧的斜坡上的一个小石屋道:“就是那个屋子!”

洛让弯着腰道了谢,转身牵了马,便朝着那小石屋而去。

洛让走至石屋外,便见石屋的门口摆着一个破了的陶盆,那陶盆里正燃着火。

他牵着马,站在那不敢进。像他这样的陌生人,这会子贸然闯进一个有人生了重病的屋里,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石屋里静静的,连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洛让站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喊道:“老爷,次仁老爷!”

没有人答应,可是没多久,屋子里传出了脚步声,一个披着陈旧的暗红的批单的喇*嘛走了出来。

洛让虽然已经从扎桑那知道次仁老爷是在修行,可是眼下见到次仁俊美竟然如此消瘦,还是要忍不住吃惊。

次吉看了一眼牵着马的伙计,似乎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谁。但是那马却是他知道的,是昨日扎桑骑走的那匹黄马。

那马看来疲倦得很,没有前日跟着扎桑时精神。

洛让看着次仁俊美脚下的地,弯了下去,又喊了一声次仁老爷。

次吉道:“我看着你倒是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

洛让模了模脑袋,扎桑可没告诉他,次仁老爷竟然不认识以前的下人们了。

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奴才是洛让,以前一直跟着老爷在跑马帮的。”

次吉看他在早晨的风里冷得有些哆嗦,好像跑了很远的样子。他又看了看那匹累得垂着头的马,问道:“你一大早地跑来这里,扎桑呢!”

说道扎桑,洛让马上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中了土匪的毒箭,让奴才来请老爷去呢!”

次吉皱了眉道:“怎么回事?”

洛让一五一十地将发现扎桑的经过说了,又将拔出的箭有毒也说出来了。

次仁俊美听着,拉着脸不说话。

洛让看着他那不怒自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马帮里有百来号人,平日里都是扎桑管着,现在他中了箭,再去雅州怕是不行了,所以想请老爷一定要去带着马帮。”

次仁俊美看了看身后那屋子,郎嘎已经三天滴水未进了,从昨晚起连医生开的药都喂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他连家都没回,哪里还有空管马帮的事情呢!

他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没时间去。”

他说完便进了屋子,也不管洛让站在那急得直跺脚。

他进了屋,便见布尺还和他出来时一般,坐在石榻旁边,给郎嘎擦着他脖子上流出的血水,那血水带着暗红还带着化脓的腥味,一直在往外流。

他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一边,低声地诵起经来。

那个老医生看了看郎嘎,摇了摇头,被咬成了这样,又拖延了那么久,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呢!这样熬着,也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

洛让将马鞍上的袋子解下来,抓了一把青稞任由那马在他手掌上慢慢舌忝食着,他连抓了好几把青稞喂食了,这才牵着马朝着河边去饮水。

次仁俊美听着那越来越远的马蹄声与脚步声,眼睛睁了一下,很快又闭了眼,继续沉着声念经。

给马饮完水的洛让,重又牵着马折回来,他将马缰绳挽在手里,人却是盘腿坐在那石屋外的斜坡上。

太阳渐渐地升上来了,晒着倒也暖和。

若是无事的日子,这样晒着太阳,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是此刻的洛让想着原地等待的马帮,怎么也安不下心来享受这样的阳光赐予的幸福。

他站一会又坐一会,重又站起来。

屋子里却是再也没有人出来,那敞开的门一直就那么开着,好像那屋子里根本就没人一般。

洛让叹了一口气,这实在不是个好差使!

他盘腿坐在地上,盯着眼前的几只小蚂蚁,来来往往不知忙碌什么,等到腿都坐麻了,他才站起来,朝着屋里张望。

只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在那门前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那山谷,山下的灌木已经隐隐约约透着一些浅绿了,山上却还是光光头,山顶堆积着厚厚的积雪跟那停在山头的大朵的白云连成了一片。

若是依着洛让的性子,他早就骑着马返回去了,可是他一人回去有什么用呢!那些人谁也不服谁,如果扎桑真有个什么好歹,只怕马帮里的人为了争利,一言不合便会斗得两败俱伤。

洛让摇了摇头,转过头看了看那屋,次仁老爷正朝着他而来。

他高兴地问道:“老爷,您愿意跟我走了?”

次吉看了他一眼,道:“我要是走了,屋里的病人怎么办呢?”

洛让说道:“可是马帮怎么办!”

次吉回道:“以前你们没我,不也好好的?”

次吉看着他,说道:“你们好生带着马帮走便是了!”他转了身便又想回到那屋子里去。

洛让急得跪在地上,拖着他的袍子下摆道:“老爷,您不在,扎桑又伤成那样,马帮里的弟兄们要是争起来,动起刀子都是常事呢!”

布尺在屋里守着丈夫,洛让与次吉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

她看着次吉沉着脸进了屋,有些担忧地站了起来。

次吉看着她忧伤而不安的脸色,说道:“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走的!”

布尺不安地问道:“那他们说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次吉道:“现在先顾着眼前吧!”

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山坡,又上了正中。被烤得冒着汗的洛让无奈地看着悠闲地晃着尾巴的马儿。这斜坡光秃秃的,连给马吃点草的地方都没有。

他看了看对面那山下,还有点绿色,想到这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饿着的,便朝着屋里喊道:“老爷,我先牵着马去对面山下,让它吃点草,晚点便带回来。”

布尺听着那男子的言语里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口气,想着那一大帮人都在等着次吉,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安了。

她看了看闭着眼在那诵经的次吉,似乎一点都没被那声音打扰,可是他那一直拉着的脸似乎表明了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事情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去吧,真要是马帮了出了事情,你也不会心安!”

次吉睁开了眼,停了捻珠子道:“我走了就没人帮你照顾郎嘎了。”

布尺道:“他现在也去不了哪,有我照看着就够了!”她的心里怎么不清楚郎嘎或许是撑不了多久的呢!

次吉想了想:“我让那伙计留下来,要是有什么事你也有人可以帮忙,那马也留在这,省得去哪里都不方便!”

布尺原是想拒绝的,那到底是个陌生的男子。

可是一想到次吉走了之后,家里连个帮忙的男人都没了,说不定这医生也就要走了,四边的邻居全都是看不起他们猎人的,平日里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到时她上哪里哭去呢!

她点了点头,应了。

次吉便起了身,将扎桑临走前给他留的钱从怀里掏出来,全给了布尺,道:“等我从雅州回来,便带着郎嘎和你去察木多,给你们建个房子,以后也就不用当猎人了。”布尺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点欢喜,但只要想到郎嘎,她就又开始悲伤起来——他还有没有那个命等到次吉回来再离开这呢。

次吉又对那老医生说道:“你若是肯留在这里好好医治郎嘎,等我回了察木多,我便供你一生的茶与盐巴;若是你不肯,我便让你以后都吃不到盐巴,喝不到茶!我说到做到!”

那老医生早已知道了眼前这人便是察木多马帮的头领,哪里还敢不听呢。他连声地应了,目送着次吉出去了。

次吉看着被他喊回来的,刚从马头船上下来的洛让,说道:“我去雅州,你便要替我在这里,照顾郎嘎!必须等到我回来了,你才能回察木多!”

洛让高高兴兴地应了,只要老爷肯去雅州,叫他做什么都好!

次吉便牵着那马,上了马头船。

船夫们等他站稳了,便拉着那悬在河上方的藤索,引着船朝着对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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