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哑妻 熟悉又陌生的路(二)

作者 : 梦里归尘

奔腾的怒吼的江水,拍打着马头船。那江水被马头船挡住了,飞溅起来。

次吉看着不断翻滚着又退下去重又冲过来的江水,记忆里他似乎经常碰到这样的情况,只是身边要多了许多人。

他愣愣地牵着马,连船到了岸都不曾发现。

那船夫呵呵地笑着,催促他下船。他这才反应过来,给了船夫们三钱藏银便下了船,牵着马,朝着那条路而去。

他翻身上了马,鞭子一挥,休息了一天多的马便轻快地跑起来,那暗红的批单在风里烈烈作响,在这寂静的山路上,他那一身的暗红,彷佛是在山间漂移的旗帜。

那路就不停地在拐弯往上又拐弯重又往上,越往上走,雪便越厚。等到了达马拉山顶,放眼望去,除了雪再也没有别的了。那雪被午后的阳光射着,折射出七彩的光。

次吉拿批单围了头和脖子,只剩下眼露在外面,仍是觉得马快跑着带来的风有沁骨的寒气。

他望了一下路的下面,弯弯曲曲、绕来绕去的路上空无一人,却准确地知道这些路会带着他走向哪里——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来过的!

次吉的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驾”的一声之后,马儿便飞奔着带着他腾云驾雾一般,朝着山下而去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似乎轻松了一些,次吉听着马儿的喘气声没有那么快,也没有那么重了,地模了模这片红褐色的马儿,那马愉快地载着他朝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远方快速地跑去。

山下的丘陵里,有人伸出了头,朝着山上张望,还有人已经张满了弓。他们欢喜地听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或许会有收获呢!

等那马出现在了最后一个拐弯之后的直道时,那张着的弓却松下来了:“是个师傅呢,撤吧!”

几个人便骑着马,朝着丘陵后的干涸的河道奔驰而去。

次吉仍旧专心地驾着马,快速地朝着前方而去,他压根就不知道危险走近了他,又远离了他。

扎桑靠坐在卡垫上,看着从帐篷帘子处射进来的阳光由金色变成白色重又变成了金色,次仁老爷却仍没有出现。

几个素来就不太服管的小头目已经来看望过他一次了,扎桑看着他们探试性的眼光,装得若无其事一般将腰挺得笔直地坐在那里。

等到他们一走,他就咧着嘴弯下了腰,一旁的阿珠早已替他掀开了衫子的后背。因为用力,他的后背上的衫子已经被崩裂了的伤口流出来的血给浸得湿湿的了。

阿珠一边替他换着捆绑的布条,一边担心地说道:“次仁老爷看样子是不会来了,明天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扎桑镇定地说道:“走,怎么不走呢。我的伤又没什么。不过是前几日赶累了,才想着休息一下。”

阿珠刚要反驳,扎桑已经瞪住了他。

阿珠这才会意地站起来,朝着帘子外走去,果不其然外面正好有人在偷听。

阿珠眉一扬,问道:“洛松,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帐篷呢?”

洛松尴尬地笑道:“我以为扎桑大爷在休息,不敢打扰呢!”

阿珠嘲讽地笑了笑:“你都听到了,扎桑大爷精神好得很,正和我说着明天就走呢!”

洛松一边应着,一边朝着稍远的帐篷走去。

阿珠看着他走远了,又看了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了。他这才进了帐篷,愤愤地说道:“这洛松,平日里装老实,现在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狐狸尾巴!”

扎桑早已疲累地趴在了卡垫上,这伤让他睡个安生的觉都难。想着还有走个20来天才能到达雅州,他的心更是焦虑起来。

夜已经来了,扎桑仍是趴在那卡垫上,钻心的疼痛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他羡慕地看了一眼在另一边睡得打鼾的阿珠,终于爬起来,盘腿坐在了卡垫上,低声地诵起经来。

远远地,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扎桑闭着的眼睁开了,仔细地听着,这马蹄声实在是熟悉得很。

他看了看还在沉睡着的阿珠,喊道:“起来,出去看看!”

阿珠猛地坐起来,看着盘腿坐着的扎桑,问道:“看什么?”

扎桑道:“我听着那马蹄声,像是老爷家里的马呢,你出去看看!”

阿珠连忙将那当成被子的袍子穿起来,将腰带随便一束,便出了帐篷。

帐篷外冷得叫人牙齿都要打颤了,阿珠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看到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披着暗红批单的师傅。

他摇了摇头,进了帐篷道:“是个赶路的师傅。”

扎桑道:“你去看仔细了,咱们老爷现在就是师傅的打扮。”

正说着,那马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

阿珠连忙跑了出去,但是他的脚哪里有马快呢。

他看着那马飞快地朝前跑,只得重又回了帐篷里。

谁知道,没多久,那马又折了回来。

扎桑喜得一下就站起来,袍子也没披便朝外面走。

他看到那师傅已经下了马,站在路上,正不知道该往哪个帐篷走呢。

扎桑惊喜地喊道:“老爷,次仁老爷!”

那师傅正是次吉,听了这喊声,便牵着马朝着扎桑走了过来。

阿珠吃惊地看着那个披着暗红的批单,光着头的师傅,他果真是次仁俊美老爷。

分散在平地里的几十个帐篷里的人,听着扎桑的惊呼,全都跑了出来,将次仁俊美与扎桑团团围住了,那些一直在马帮干活的人早已跪了下去,嘴里恭敬地喊着老爷,后来加入的那些伙计,看着那些老伙计全都跪下去了,他们也跟着跪在地上。

次仁俊美看着四围的人全跪成了一片,他们低着的头让次仁俊美看得并不清楚,但他越来越确定自己确实就是他们口里的次仁老爷。

他也就坦然地接受了他们的跪拜,将马缰绳递给了扎桑,说道:“都下去吧,明早还得赶路呢!”

人群等着次仁俊美进了帐篷,才爬了起来,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各自的帐篷。

次仁俊美看了一眼紧跟着进来的扎桑道:“你看起来挺好的,怎么还要让洛让来报信呢!”

扎桑打起的精神早没了,他慢慢地走到次仁俊美的前面,跪下去:“奴才只觉得这后背跟火烧一般的疼,不知道还能骑着马颠上几天,所以才斗胆请老爷来主持马帮。”

次仁俊美看了看扎桑那脸,在油灯下看来,着实是有些憔悴得吓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扎桑看着次仁俊美已经打着盘坐在那诵经了,他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将栓好了马站在一侧的阿珠叫过来,让他收拾好次仁俊美老爷休息的地方,又亲自将氆氇抱到那打扫干净的卡垫上。

次仁俊美看着扎桑随便一动都很吃力的样子,便说道:“你去歇息着,我自己来。”

扎桑哪里敢呢,倒是阿珠飞快地将那氆氇打开了,说道:“我来伺候老爷!”

扎桑虽然不用动手了,还是看着阿珠将东西收拾好,伺候着次仁俊美躺下了,这才趴到靠下方自己的位置上歇息下来。

才趴下去,他便感受到了原本因为兴奋而有些忘却了的疼痛,疼得他紧咬着牙,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次仁俊美诵完了经,精神极好,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马帮的事情。扎桑忍着痛,一句一句地回答着,等到剧痛过了,他的一身早已汗透了,被那透过帘子的江风一吹,冻得直哆嗦。

躺在他旁边的阿珠像是猜到了一般,爬起来去了隔壁的帐篷里,不一会,便抱着洛让的氆氇走了过来,给扎桑盖上,扎桑这才觉得身体慢慢地有了一些暖意。

天还未明,四周便有了收拾帐篷的声音,被吵醒的次仁俊美快速地爬起来,捻着佛珠走出了帐篷,在四周转悠起来。

那些收拾帐篷的人见了他,全都停了手里的活,恭敬地弯了腰喊道:“老爷。”

次仁俊美点点头,一直转了一大圈,才回了原本睡的地方——他们的帐篷也已经拆了。

阿珠见他回来了,连忙将盛着酥油茶的陶壶端过来摆在铺好的卡垫前面。

次仁俊美便将揣在怀里的木碗拿出来,递了过去。

他喝了一碗茶之后,便从旁边摆放着糌粑的羊皮口袋里,舀了一碗糌粑,再加上一点酥油,揉捏着糌粑。阿珠原本要帮他揉的,也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阿珠有些不太适应地搓着手站在下方,看着次仁俊美慢慢地吃着,到底等他吃完了,收拾好了东西,才端着那茶壶去了另一边,与扎桑一起快速地吃着早餐。

阿珠伺候着次仁俊美上了马,又扶着扎桑上了马,这才小跑着到了自己的马前,上了马,挥着鞭子朝着马队的最前面跑去。

长长的骡马队排在路边,等阿珠发出一声极长的唿哨之后,便开始朝着前面移动起来,那叮呤当啷的声音杂乱而巨大,连附近的河流的奔腾声都被它们淹没了。

次仁俊美走在马队的末尾,他看了看勾着腰在马背上,脸色极差的扎桑:“你昨晚都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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