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知何时我在心里逼自己对你换了称呼,我还是妲己,你却已非当初的子辛哥哥。你要我进宫么?不惜兴师动众发兵冀州,做这一切荒唐只为一个心不属你的苏妲己?
如果你承认,好。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进宫去见你,但绝不代表我愿意沉沦后宫做你三千粉黛里的一个,你应该清楚我清高又倔强的性格,要我变成那种终日围绕在你身边翘首盼宠的女子,我想我做不到。
你可知还未过门就遭夫家抛弃是对女子多大的羞辱?而我的名誉就这样被你一意孤行地毁了,这个时候还要我转身投入你的怀抱,世人会如何看我?你给我的不是荣宠,是耻辱你明不明白?若你的感情画地为牢把我禁锢,我在那样的爱里下场只有死。
所以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如果你能胸怀仁慈恩准我留在冀州,我会对你感激不尽,即便是与姬发解除婚约今生再做不得夫妻,任何瓜葛都没了,至少我还能承欢爹娘膝下,安逸终老于苏家。
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先给人一个美到不愿苏醒的好梦,然后在人最酣畅淋漓的瞬间把梦狠狠粉碎,我尝过这种从天堂跌进地狱的痛苦,所以我能体会。你若逼我,那也别怪妲己狠心,因为妲己的心已对你失望透顶,我会在你自以为得到我的时候绝情自殒,我要妲己的血流满你的双手,让你知道我是因你而死,我要你记着我的怨恨内疚一辈子!那样你就会开心么?
我哑然失笑,笑出来竟是那么苦。
我虚张声势骗了费仲和尤浑,写给子辛的那封信并非寄托思念,相反却是满含威胁的绝笔味道。
在爹看来妲己如若侍君必将颠覆江山,是谣言也好是宿命也罢,我只知道他不容我给苏家留下如此丑恶的污名,所以我与他有誓在先,吾王强行留我,我将必死无疑。
子辛,我英明无上的君王,我的生死由你决定。
约定的期限将至,费仲和尤浑也如约重返冀州三访苏府,他们这是为我送子辛的回复来了。
他在信里说,我和苏家都误会了他的用心,他说他还是我的子辛哥哥,一成不变。他没想过要从姬发身边抢走我,更没想要拆散我们。此番只想接我入宫小聚数日以叙离别之苦,也念及我幼时曾说想去他的王宫看看,他想帮我实现这个心愿,望我不负他的一片盛情。
呵呵……
为什么我读完会那么想笑?
是他的笔迹我能认出,只是感觉已变得面目全非,他口吻有的是王者贵气,却分明失了贴心真挚。我岂会读不出他藏在话里的自欺欺人?不想拆散却散了,不想抢也抢了,只为叙旧用得着几十万大军出马?他怎会变得这么虚伪?他的心,难道已被宫里的奢靡风气侵蚀腐坏,所以才把私欲暴露得这么彻底吗?
轻阖有他亲笔落款的上等帛书,我独望窗外被浮世瘦尽的春光,一叹惘然。
看来,朝歌是非去不可了。
经过时近一月的停战休整,破败的冀州已日益复苏,百姓在爹的抚恤下终于又能过上安生日子。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涌上心头的欣慰无以言表,总算在我离开时还可以看到冀州满城花开的样子,足矣。
晚菱按我吩咐捧来原本为我出嫁精心打造的首饰,目光直接避开那顶华丽的凤冠和凤尾华胜,进宫戴那些是不合适的。
我在妆匣里自顾挑起簪饰,挑法让晚菱觉得好生奇怪,我不挑花样和材质,却将每支簪尖在手指上轻微戳试,最终被我挑出件合心的来。
那枚银簪头打磨得甚是尖锐,只轻轻戳碰手指便感到刺痛,我心里想着越尖越好,这样等我在子辛面前拿它刺破喉咙便很容易了,我也不会太痛苦……
“妲己。”
我手握发簪回头,看到面色忧愁的哥哥。
休战的一个月里费、尤二人担心我使计出逃,所以执意把哥哥暂留于商营做人质,不过答应会对他以礼相待。如今进宫已势在必行,他们也遵守约定把哥哥释放了。
光看他脸上尚未消褪的伤痕就知他那些日子受了多少非人折磨,至于他身上被衣物遮蔽的地方又是如何凄惨,那就更不必说了。
“你答应他们进宫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对于自己会被无缘无故放回,总算有怀疑过吧?
我避开他质问的眼神,沉默点头,眸里神采黯然。
“为什么要答应!难道是为了救我吗?!”他发狂扼紧我双肩,态度强硬得不肯接受,“这根本是羊入虎口,哥哥不要你牺牲自己来救我!”
“哥哥,赌局既然已经开始了,我就已经无路可退。”与他相比我反而平静得像个局外人,“这是妲己的选择,我们不妨看看结果?”
“什么赌?”他听不懂。
“一个拿我下半生做筹码的豪赌。”眼里死水一潭不起波澜,“如果妲己不幸赌输了……”
“那会怎么样!”
“会……呵……”我无奈牵起嘴角,“那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妲己,不能去朝歌!”他失控将我搂紧怀中,势如不愿我被人夺走,“我不能看你去送死明白吗!”
“哥哥,妲己死不足惜,好在我走后这个家还有你。”在他肩头我终于感到些许安宁,笑也有了回温,“不要再孩子气地以为爹娘只疼我不疼你,你应该成熟起来,苏家的家业需要你来继承,爹和娘年事高了也需要你来照顾,你才是他们的希望啊。”
他不说话,我看不到他脸上是怎样难过的神情。
“不管结果是什么样子,妲己都无怨无悔了。”我将双臂绕到他背上轻轻拍抚,眼泪和悲伤都藏在眼底,不要落下来,“你知道吗,我很满足此生有你这样,曾经逗我、哄我、欺负我却无比疼我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