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灏坐在马背上,放眼四顾。
身后城门外,是被烧得只余断壁残垣的渝城,而眼前唯有所剩无几的残兵折将。满目尽是沾满了血迹的残破兵甲,一张张疲惫不堪的黢黑脸庞,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士兵。
这还是昔日那个这还是昔日那个威武雄壮,青丝银甲,意气风发,一令之下耀天烁日的银白之师么?白灏一掌击在了自己腿上,五指深深陷入肉里。
在他身前的雪遥侧头试探着地伸出手,把她有些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了白灏的手背上,五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插入了他手指的缝隙中,扣紧。她向后靠了靠,把背紧贴在了他的胸膛。
她感觉他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雪遥轻轻侧头,把嘴凑到了白灏耳边小声问:“如果祗岩人打进来了,你会丢下我吗?”
白灏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把她的手抓到了掌心,紧紧握住。
“呵呵”雪遥吃吃地笑了两声,“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嘛,你把我送回祗岩吧。我其实有点想家了。”
白灏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反正不过是回山洞再呆几年嘛。祗岩女司的规矩是在禁地的山洞守到二十岁,然后就可以自由了。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再守五年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我肯定会再回来找你的。”雪遥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白灏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他。
过了许久,白灏突然伸出手把雪遥摁在了怀里,“五年后,我去祗岩找你。”这句挣扎许久的话,似乎用了他这一生中最温柔的语调。
“嗯,”雪遥用脑袋蹭了蹭他胸前,“哦,对了,把小狐狸留给你吧,它就在我屋子里,我没敢带它出来。有它陪着你,你就不会一个人啦。”她安慰白灏。
白灏“嗯”了一声,把头埋在了她颈间,竟像个小孩子一般。
过了许久,雪遥突然扭头,把一颗东西塞到了白灏嘴里。
软糯的香甜在口中化开。是蜜枣。白灏抬头看着她,目光似乎能融化一切的柔和。
雪遥向他嘿嘿一笑道,“有甜的含在嘴里,就不苦了。”说着,她又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拿出一颗塞到了自己嘴里,冲白灏眨了眨眼,“剩下的都留给你,以后就不会苦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主子你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的,以后别总板着脸了,有时候怪吓人的。”她解下锦袋,挂在了白灏腰间。
白灏只轻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微微靠近她,抬头把一个深深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心。
在薄唇触到雪遥光洁额头的一瞬,在场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身后兵将皆无声地看着他们这向来高高在上冷漠孤凉的王此刻极其温柔的背影,这是他们在王身上从未见过的,可这样的情境却又似乎极为熟悉,让他们莫名想到了离乡之时妻子握着他们的手,趴在耳畔的细细叮嘱,还有她问他何日归来时微湿的眼眶。眼睛湿润的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敛住了呼吸。
一时间,静谧的空气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和这一个作为最后告别的绵长而深沉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