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系列 原创-詩憶。 《人性系列之3 埋冤 原创-詩憶。》

作者 : 慕远兮

阿顺伯想把最后的田地卖掉,然而不到一分的农地一点价值都没有,拿来耕种太小了些,并且三合院算是农民居住的农舍,加上在河边盖房屋多少有着危险性,阿顺伯什么都没了。

没法月兑手的土地只好依旧种些青菜,要靠卖为数不多的青菜(不是每天都有得卖)糊口是无法过日子的,阿顺伯为了顾及面子每天总要骑上好几公里的脚踏车到别的村镇捡破烂,这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事要不了多少时间大家都知道了。

于是庙公、村干事会拿些普渡过的鸡鸭鱼肉来给阿顺伯,哪知阿顺伯以不和善的口气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子在城市当老板,我还吃这些拜过鬼的东西啊?」阿顺伯仍以财主自居。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种青菜并且蹲在市场的旁边卖,阿顺伯没好气的说:「老伙仔工,种菜是运动。」

阿顺伯变得很孤癖,不但拒绝人家的探望并且也不准其他的人进入他的私有财产的范围。阿顺伯这个名字渐渐地从镇上的居民团体中消失。

镇公所的干事突然想到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没看过阿顺伯,虽然阿顺伯不喜欢镇上的人,但是基于职责他还是得过去探望一下(阿顺伯算是「独居老人」),要去探望阿顺伯还要事先「心理建设」一番,例如阿顺伯口出秽言就把他当成修身养性,于是镇干事来到竹林里的屋子,他从竹林入口就大声喊:「阿顺怕,阿顺伯!」

没有声音,也没有人以不好的口气说:「做啥?」

(这时间应该不会还在睡觉吧!)干事抬头看了看太阳自言自语的说:「早上十点半不可能还在睡觉吧!」

干事从正中的大厅进入(门没关也没上锁),大厅里最显眼的神桌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仿大理石的桌椅也全是灰尘,干事穿过大厅旁的门进到后面的厨房,厨房的砖灶、锅具看样子有一阵子没使用了。

(或许真的跟儿子到城市当老太爷了。)干事在心里想,他依着原来的路线回大厅,就在他踏出门坎的一剎那不经意的往左侧房间望了一下,房间内木板床上的棉被微征地鼓起,干事心中疑惑地想:六月天哪有人还盖棉被?于是他再度喊着:「阿顺伯。」

还是没有声音。

他边喊边踏进去。

床上躺的哪是阿顺伯?它是一具白骨黏着腐肉的尸体。

「夭寿!不知死了多久?」镇上的民众知道消息后相互偕着到三合院一探究竟,人多胆子大,看着床上的白骨大家议论纷纷。

此时的白骨不是一具尸体而是某种展示品。

「看样子至少死了半年。」

「顺伯仔的儿子呢?对于老爸都不闻不问吗?夭寿死囝仔灾,钱拿光光就再见byebye了吗?夭寿死囝仔!」妇人破口大骂。

也有人反驳妇人的话:「话不能这么说,养囝是义务、不孝是应该,说不定是他自己不去他儿子那里。」

被反驳的妇人明知对方的话是对现实社会的讽刺,但心里就是对这种死亡方式十分不满,她回嘴说:「应该去死啦,说这种风凉话!不怕打雷做大水?」

妇人的话使得大家安静了,游民不就死于台风做大水?

「有没有人知道顺伯仔的儿子在哪里?」镇干事问,总要通知孩子回来帮老爸办丧事。

「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说话的人有些嗫嚅。她是阿顺伯最近的邻居,说是「最近」,也相隔有三百公尺。

「以前看他回来过一次,回来向阿顺要钱,父子两个人吵了一架后就再也没看到他回来过。」

镇干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查出阿顺伯儿子的住处,可是他却向镇干事说:「我三餐都顾不饱了哪有钱帮他办后事?」

「总得埋葬他吧!」

「镇上不是有公立灵骨塔?先赊个位置给他,等我有钱了再回去清账。」阿顺伯的儿子压根儿就没打算当孝子。

虽然阿顺伯成了一具尸体,但还是得处理;他不是无名尸,也不是「后继无人」,所以无法以「公费」放在公立的灵骨塔。阿顺伯的后事由镇上的庙宇出钱为他办理,而阿顺伯只有在普渡的时候才能享受一些供品,至于阿顺伯的魂魄有没有归往极乐世界?那可就没人知道了。

镇上的人对这件事议论纷纷,最终仍是以那句讽刺的话「养囝是义务、不孝是应该」做为结论,明明有儿子却没有人为他披麻带孝,连捧金斗进灵骨塔都没有;这样阿顺伯怎么知道他已经不在人间了呢?据说亡者的魂魄未下葬前是依附在招魂幡上,阿顺伯根本没有孝子帮他拿那支招魂幡,镇上的居民相信他的亡灵还在那间屋子里。

经过这件事后村镇里的大人就禁止小孩到三合院玩耍,而原来只是几根竹子的地方也渐渐形成竹林;冬天寒风瑟瑟,河里的水几乎没了,孩子对干涸的河流没有兴趣,但是夏天时大人的告诫像耳边风,小孩趁着大人午睡时偷偷地约一群人到河里玩;人多有个好处,父母不能连人家的孩子也一起骂进去,所以大人们只叫自己小孩的名字说:「某某,恁这个死囝仔灾,不知这里死过很多人吗?」但这是说给所有的小孩听的,大人会在最后问:「说!是谁带头的?」

小孩们也聪明,他们相互的指来指去,大人只能拿着棍子赶着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家伙回家。回家后事情并不是就此了结,大人赏孩子鞭子外还会重新说着孩子永远会当耳边风的事:「去年德林是怎么死的?他是学校的游泳队,你没听坤进说吗?德林是被下面的东西拉下去的,那里有多少孤魂在等着抓替死鬼你知道吗?告诉你,万一你被抓下去了,你就得在河里等下一个,冬天那么冷,一年到头没东西吃,你以为这是开玩笑的?你下次再去试试看,我一定把你吊起来打。厝边隔壁要是知道因为你是去河边才挨打,没有人会出来帮你说话,你好胆的话就再去。」

每个夏天这事都一再的重演,也有一两个孩子不慎溺水身亡,于是大人换一种说法:「不怕被抓交替就去玩,囝仔再生就有,不缺你这一个,不过我告诉你喔,死了之后可没有人会拜你,阿顺伯就是一个例子,好手好脚的却死在床上,不就是被抓交替?你准备当**的孤魂野鬼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其实也不能说大人的恐吓有效,当时「鬼故事」是电视最流行的节目),孩子们比较少去河边玩了,大部分的原因是找不到同伴。

老伯虽然一心想着上次的私房钱,但他也不愿为了未知的钱数(或某些较有价值的东西,听说有人捡了一条金链子。)而冒然进去竹林,他在竹林外面踌躇且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竹林里连一只麻雀都没有;老伯壮着胆子小心地向前踏一步,他认为人的胆量要和年纪成正比,而胆量也与白天或夜晚成正比。现在虽是日落西山,但也还余霞满天,距离天黑的时间至少还有两小时。他估计进去出来用不了一个小时。

老人家走路的速度很慢,且不时地留意前后的风吹草动,当然也随时注意地上,但走到林子的尽头时却一无斩获,男人心想既然来此不如走进屋里瞧瞧,说不定有别人遗忘了的保温瓶或钓鱼用的冰箱,他觉得空手而回的话他将对不起自己的胆量,或许明后天还可以向老林和阿添屁上一阵,让他们瞧瞧自己的胆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三合院的正厅前面向里面张望,神桌不但肮脏并且有着类似槟榔汁液的痕迹(他不认为是血迹),挂在墙上的八仙彩已被灰尘占满而看不出是什么样的人物,仿大理石的桌面布满蟑螂屎和动物的粪便,蜘蛛更肆无忌惮地在桌脚、墙角结网,椅子角落还有一窝刚出生的老鼠,粉红色的身体像蛆一样的蠕动;这里好像是低等生物的栖身之地(自然不包括人类);挂在墙上的桃园三结义神像也因为风蚀雨侵而失去原来的面目,庄严的桃园结义图看起来像面目狰狞的夜叉,突出的双眼明显地告诉进来的人:「你进来做什么?以为自己的胆子很大吗?你的胆子还不够让我吃上一口。」老男人不知是眼花还是恍神,他觉得画像上的大刀好像动了一下,关老爷凸出来的眼睛彷佛更红了。男人猛然停下脚步。

他害怕地立刻缩回身体,就在缩回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瞧见通往后面厨房的门似乎闪过一个黑影。

(天还没黑!)男人颤抖地安慰自己,黑夜尚未降临之前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但黑影的存在却又那么真实,真实到男人无法否定它。那不是动物向前跃进的影子!那是长长的、直立的身影,老男人闪过一个念头:除了人以外还有什么动物是直立且是长条形的呢?

「有人在吗?」老男人用温和但颤惊的口吻问,他站的地方算是室外(虽然是房子的屋檐下),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侵犯到「别人」的领域,这里是上天管辖的地方,阳界阴司的划分是清楚明白的,要穿越这个界线得按照既定的规矩来,目前他是由阳界管理。

没有「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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