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辆车里的人你认识?」
「不认识。」
「那干嘛一直看后视镜?」
「我在留意车况。」李至璋仍是注意着后视镜。
就在此时踫地一声,他们撞上了前面的车子。
「留意车况应该看前面,看吧!出事了。」洪芝仪相当不高兴。
李至璋看着前面车子的车牌心中暗叫不妙,被撞的车子是新车,他沮丧地下车,新车的车主最不好应付。
李至璋的料想没错,车主下车就马上咆哮地说:「干什么?不会保持距离啊?连塞车都会撞到,你有没有驾照?过年就给我开衰运,我这是新车吔。」
「对不起,起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新车吔!」车主得理不饶人,激动地指着车子。
后面的车子看到前面出了状况纷纷地绕向旁边的慢车道前进,而「受伤」的车主则双手抱胸,他等着看李至璋要如何处理。
好事的人经过时摇下车窗向他们两人说:「车子没怎样,算了!上路了啦,后面已经堵了好长的车。」
「算你个头啦,甘你屁事?我这是新车哎!买不到三个月。」车主虽不喜欢自己过年开衰运,但他不客气地给别人开衰运。
「X!车子又没怎样,干嘛挡后面的路?」好事的驾驶吃了排头脾气也不怎么好。
「有种你下来。」被撞的车主指着想到当调停人的驾驶说。
「你爸不是吃饱闲闲,恁你这种人!」公亲回头说,他的车子已驶过「车祸现场」。
「这位先生,您的车子保的是全险吧!」李至璋总算开了口。
「是不是全险不关你的事,你从后面撞我就是你的不对。这是新车哎!」车主重复同样的话。
「车子好像没怎样,我是不是赔偿你一点精神损失?」李至璋看对方的样子知道必须花点钱才能解决事情。
「你说吧!」对方把脸抬得高高的。
「两千元呃,慰问金。」
「有没有搞错啊?你以为我很外行?这是新车哎!」被撞的驾驶仍旧指着车子说。
洪芝仪在车子里面等得不耐烦,看着别人的车子一辆辆的经过,甚至有人摇下车窗好奇的打量他们,她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洪芝仪相信大部份经过的车辆都会对这个小小的事故来个大大的讨论,为什么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在某些人的眼里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洪老师,我儿子这次的数学考不好,妳不是说他的程度不错吗?怎么考这么差?
-洪老师,我女儿的笔丢了,那是我们在日本迪斯尼买的,很贵哎,她说是安亲班的小朋友偷的。
-洪老师,不好意思,我今天要七点过后才能去接孩子。
-洪老师
(烦!难道天下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连出来玩都会有事!)她的坏情绪已高涨到脑门。
现在的情况就像安亲班的家长,什么事都该安亲班该负责。
(到底还要多久时间?赔个钱就能解决的事!)洪芝仪不禁怀疑她的男人是不是个小气鬼,明明花钱可以消灾的事他硬是不拿钱出来。
「我认为这是合理的。」洪芝仪听到李至璋的声音。
「别说了,叫交通警察来。」对方稳操胜算地说,他拿出移动电话。
「好吧!请交通警察过来好了。」李至璋认为自己的错误用两千元是可以解决的,对方想必打算狠狠地敲他一笔,他可不愿意花冤枉钱,狮子大开口的事须要第三者来调停,他再看对方的车子一眼,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损伤。
对方打起了电话,芝仪忍不住下了车。
「他要报案吗?」
「嗯!」
「赔他一点钱吧,这一拖至少要两个小时以上。」
「我说过了,他不答应。」
芝仪看着对方的保险杆,她也看不出有损伤的样子,如果硬要说有损坏,顶多是稍微有些儿不那么光亮,于是她明白是价钱的问题。
「这位先生,您觉得我们要赔偿多少才是合理?」芝仪打着笑脸问他。
「至少要五千。」
「算了,花钱消灾。」芝仪小声地向李至璋说。
「坑人啊!」李至璋不接受这个数目。
阳光变得炙热,热得让人感觉背后有些刺痛,芝仪在心里说了一声:小气!
等待是最无聊的事,在等待的过程中许多负面的想法总会不由自主的出现;芝仪回想刚才李至璋一直注意着后视镜而不是注意前面的车况。
(他在找人还是在留意什么事?他找谁?同事吗?)洪芝仪对于后视镜的问题不能释怀。
芝仪换个坐姿、看了手表、再看看旁边经过的车子,「警察怎么还没来?这一担误还玩什么?」她自言自语了。
(那么小气,多给个两千元不就解决事情了!)
(他不但小气还胆小,看过时的恐怖片也吓成那个样子。)洪芝仪想到昨晚的《双瞳》。
平常不会留意的小细节这会儿全都浮上心头,女人强自忍住不再去想它,再想下去这趟的旅游会变得不开心(她又想到安亲班的那些小鬼头)。
她试着往好的方面想,男人算是疼她的,接她下班、陪她等没什么责任心的父母来接最后一个孩子、满脸汗水的跟她吃麻辣锅、过年带她出来玩。
虽然可以不要理会眼前发生的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发觉她的游兴已经没有了,太阳好大、垦丁的人会更多、又要一路塞下去。
她宁愿掉头回到家里,北上空荡荡的车道可能会改善她的心情,心情改善之后在家里看着无聊的影集或是到7-11买两本杂志打发假期也好过于沮丧地往南走,那么多超越他们的车子!
垦丁想必像个巨大的收·容·所,收·容着一年到头被困在都市丛林的人,就像安亲班下课的吵杂和拥挤。
交通警察终于来了,他们只看了双方的车子一眼就说:「要不要合解?」
其中一个警察拿出红色单子开始写起字来。
芝仪冷冷地想:「罚单加上赔偿金也不就五千元上下?一开始就给对方五千元也不必浪费时间!」
李至璋掏出钱包,拿出三张千元钞给对方,然后在红单签名、收起红单放进皮夹,一脸不愉快地走进车子。
「回去吧!我不想玩了。」芝仪先发制人地说。
李至璋听了马上把车子掉头(他没有说话),车流顺畅,但气氛却一点都不顺畅。
芝仪时而看着前方,时而看着窗外的风景。
李至璋仍旧不时地看着照后镜。
这个动作使得洪芝仪更加不快,她索性转头不看他。
芝仪想不透他为什么那么在意后方的车子,李至璋每两秒钟就看后视镜一次,他的样子让芝仪讨厌了起来,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俩人沉默地回家。
李至璋把洪芝仪送回她的住处,芝仪只简短地向说再见就下车了。
李至璋望着她的背影解月兑似地舒了一口气,他也想回家,回到安全的家。
五不安全的家
李至璋住在两房两厅的公寓大楼,邻居有像他一样的单身上班族,也有新婚或是不打算生小孩的顶客族,还有几户是老夫妻,大家的交往止于在电梯里照面时打个招呼问个好。
他住在二十二楼,二十二楼是这栋公寓的顶楼,因为夏天日晒严重,所以二十二楼的房租相对便宜,对于白天外出上班的李至璋而言,阳光的热度对他的影响不算很大,何况家里有空调,电费对他并不算是负担。
公寓有小小的厨房,李至璋从未使用它,虽然他准备了一些漂亮的碗盘,但他把它视为家里装潢的一部分,只有饮水机和咖啡机是他常用的东西,客厅有一套红色小沙发及一个放着电视的柜子,房东附带家具出租,柜子放的东西很杂,杂志、旅游记念品、一本国语辞典、银行送的便条纸,其中有个地方稍微空旷了些,那里原本摆着女人送他的东西,某段时间过后他会清空它。
他选择大一点的房间做为卧室,双人床铺着深蓝色的床单,床头有套音响和不少的CD,化妆台的镜子才是李至璋的必需品,化妆台有时候会放置女人的瓶瓶罐罐,不过目前是空的;另一间较小的房间是他的健身房,有跑步机、哑铃、健身车。
看到家门的那一刻李至璋松了一口气,家是安全的避风港,他立刻想着二十分钟后的情景,一杯热咖啡、双脚翘在桌子上、乱转着遥控器或随手翻翻VARON杂志,这些都好过于恒春的旅馆以及不安的后座。
他全身无力的打开门,神经在看到家门的那一刻已经松懈下来了,他随手把旅行袋丢在大门旁边,还有四天的假期,明天再整理也不迟!此时最舒服的事就是冲个热水澡。
李至璋哼着歌走进浴室,莲蓬头流出来的水正是他设定的四十度,他让热水冲了几分钟后才拿起洗发精,就在洗发精的旁边他看到一项不属于他的东西──Victoria爱的禁忌身体乳。
几个月前它是放在这个位置,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他已经把它丢掉了(连同女人的化妆品),它随着垃圾车走得很远很远。李至璋不快地把它丢向一旁的垃圾桶,并为自己的疏失有些生气,(女人哪来那么多的东西?)然后安静地洗澡(他刚才是哼着歌的),他把水温调高两度,更热的水有助于头脑的清醒和消除疲劳。
沐浴完毕时咖啡机的咖啡正散发出香气,李至璋坐在沙发上,他又看到一个曾经放在柜子里的摆设,那是某次旅游在日月潭买的女圭女圭,戴着斗笠的木头女圭女圭有着弹簧脖子,只要在头上点一下,木头女圭女圭的头会抖动。
木头女圭女圭也已经跟着垃圾车走了。它和Victoria、化妆品一样,是同一时间被送走的。
木头女圭女圭的头在抖动!
电视新闻正在报导那具白骨,主播说白骨经过某种侵蚀(或许是风吹日晒)已无法以DNA验定,但可以确定是身高160到162公分的女性。
(Shit!为什么大过年的要报导这些不属于过年的东西?)
李至璋把电视关掉,他的记忆被强制回到昨晚;女人洗澡的时候,房门被敲起,外面是女人的声音:「Room·servise,要开·床吗?」
(过年的小费。)李至璋在心里说,在心情愉快的时候他并不吝于给小费。
他走过去打开·房门,站在外面的竟然是胡珊妮!一时之间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活生生的胡珊妮站在他的面前!
胡珊妮没有表情,头发以及短袖粉红色线衫和黑色丝质百折裙是湿的,裙子的下摆正滴着水。
她的脸是泡水多日的苍白和肿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