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桃还有一件事没说,舍娘月底会赏她们一点小钱,三位姑娘有时也会给她们一些零花铜板,这些小钱积少也就成多了,月桃可不愿失去这些赏钱,二姨是烟花出身,身边不知有无银两?对待下人会吝啬吗?月桃评估着将来,她在吴家必须做上一辈子,除非主人开了恩,让她出去或是为她婚配,否则她将终老在这个宅院,双十年纪的她还有好长的人生,她最好攒些银钱,而跟对主子也是攒钱的好方法,月桃于是上了结倌的房间。
「什么事?」没有笑容的脸使得结倌更显严肃与封闭。
「舍娘,我想跟着姑娘们,事情做习惯了。」
「跟老爷说去。」
「舍娘,那边可以另外请人。」月桃讲话很小心。
「人家要妳过去妳就过去,还挑工作!」
「姑娘这里边还是要增加人手,这事归舍娘管,让新来的人到那边去,免得姑娘们不习惯。」
结倌想了月桃的话,叫个新的人配着她的规矩,她才不会挑三捡四,否则生出来的话语可能会让阿显离她更远。
晚饭时结倌破例开了口,她说:「让月桃跟着阿妹,别扰了阿妹的生活,再说,月桃要是过去,阿妹这边也要多请个人手,倒不如旧人做旧事。」
「那就再找个人。」阿显吃着醉鸡说。
「想要什么样的人就自己挑。」结倌说完慢慢地嚼着蹄膀,她吃东西时绝对不会露出牙齿,咬不动的筋肉直接放在盘中,坐在斜方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她的牙齿混着食物,并不介意让人瞧见菜肉夹杂的吃相。
「我不必请佣人,手脚是生来做事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女人并未把食物吞下才说话。
「啪!」结倌重重地放下碗筷,碗翻了、筷子掉在地上,锦銮惊得噎住气管,猛得咳了一声,阿满赶紧上前搥着锦銮的背,茶花则立刻蹲下捡拾筷子,结倌霍地站起来转身离开饭厅。
锦凤三姐妹也放下碗筷轻轻的起身,阿楼的话得罪了座上的四个女人,但她似乎不以为意,仍旧夹着白煮肉沾蒜泥。
「好吃,比牡丹楼的师傅多了一点味道。」阿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妳讲话注意点,把我妹妹都给得罪了。」
「我又没说错,手脚本来就是用来做事的。」
「这里不是牡丹楼,该学的事情还是要学。」
「我要学什么?不满意的话让我回去。」阿楼横着心赌它一回。
阿显自顾吃饭,就把它当成多一个家人的「吵闹适应期」,这是必经的阶段,除非舍娘年过四十尚无子女细姨才能光明正大的进门。显舍娘三十岁不到,离女人「闭嘴」的年龄还有一大段距离,阿显等不了那么久。
阿楼说是不用人服侍,可是她交待阿厚师做的料理都是一些做工烦琐的食物,阿楼喜欢吃鲫鱼,阿厚必须在鲫鱼上做些变化,如盐酥鲫鱼、红烧鲫鱼,阿楼吃鲫鱼的要求是煮到骨头入口即化。这事辗转到结倌耳朵,她大步地走到厨房。
「阿厚,是谁让你来这里工作?你替谁做事?」
「舍娘,她叫我买鲫仔鱼,我要是没买,老爷会骂我,说是那种便宜的鱼花不了多少钱。」阿厚苦着脸说。
阿厚讲的话有几分道理,那个女人只要向阿显派着阿厚的不是,阿厚也只能依着阿显的话,再说鲫鱼是种便宜的鱼,些许铜板就能买上一堆,那个女人也不算是浪费,若要把这事向阿显提,却是一点名目都没有,结倌大步地走出厨房,用力地拔掉挂在腰上的万年香,白色的万年香躺在红地砖上仍是鲜艳飘香。
阿楼的弟妹们常到阿显家走动,众人谈话的声音毫不隐讳地传遍宅院,阿显的妹妹们有时会走出房间到庭院赏花,顺便听听前厅的谈笑,某些时候,三位姑娘也会掩嘴而笑,姑娘们出入庭园,为花儿洒水施肥,花朵开得更加美丽。
秀倌回来时会从必润家经过圆拱门到阿显家,圆拱门开在第二进和第二进间的回龙,秀倌因此而不必见到阿楼,这是趁了秀倌的意,她才不愿意看到阿显的细姨哩。
秀倌来到阿显家是找结倌聊天,自从知道阿显娶了阿楼以后,秀倌便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就回娘家,回家时先向必润家和绫绸打个招呼,说上两句话后便到结倌这里,秀倌原本和绫绸的交请不错,但因为阿显的婚事让绫绸有着疙瘩,秀倌不想见着阿楼才从必润家出入,和绫绸谈上两句算是应酬话,但是绫绸总把谈话扯到秀倌错误的决定,没有秀倌主意就没有阿楼进门,没有阿楼进门,吴家就不会有个妓女当小老婆的话柄,绫绸认为一切的错误都是秀倌所带来的。
听了几次绫绸的话外话后,秀倌便不再到必润住的厅堂和他们打招呼,她就直接从阿显家大门进来找结倌。
阿楼看见秀倌经过拱门时会大声地喊着:「二姑。」
秀倌当作没听见地直接走到结倌的房间。有一次,阿楼跟在秀倌的后面来到结倌的房间,结倌看到秀倌和阿楼一前一后地进来马上变了脸色。
「都没教养吗?进门前不打个招呼,当我这里是菜市场,众人出、众人入。」
秀倌听到结倌讲这么难听的话心中上了火气,心想:我是好意来陪妳,妳还不识大体,再说好歹我也是阿显的二姑,却把我当下人骂,要骂人也要看时机。
秀倌听了这样的话没进入结倌的房间,她转身从大门出去,从今尔后,她不会专程来找结倌,就让她一个人孤独到老。
阿楼看到二姑转身离开,她说:「这里若是菜市场怎么连妳喝茶的声音都听得见?」
「妓女,我说错了吗?」
阿楼得意的说:「妳忘了第一个进来的是二姑吗?她还得上菜市场?人家也是舍娘,妳是冲着她骂还是对着我骂?人家好意来看妳,就一句话打了她回票,以后啊,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啰!」
「嘴尖薄利,不成体统。」结倌的声音大了起来,并同时有茶杯破碎的声音。
「我没惹妳喔,是妳自己先得罪二姑的。」
「回妳的『妓女戶』!看看妳是怎么进门的?没有鼓吹,没有媒人,连一套进棺材的白色贴身嫁衣都没有,看妳死了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