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佣人对结倌越来越恭敬,结倌以为这是元配应有且必备的礼遇,殊不知众人离她远远的原因是来自她身上不明的味道,结倌身上所散出来的味道有股陈腐的油垢加上汗水蒸发后的干燥体液味;唯一远离这个味道的方法只有不靠近她。
阿楼快人快语,她直接说:「结仔,去洗澡吧!那种味道让人会把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楼开始称结倌为「结仔」,这应该是阿显才可以这么叫她,接着,除了佣人外,大家都这么称呼她,原来尊敬的称呼被结倌身上的尘垢吸走了。
结倌也不再回阿楼:「要妳管」,她梳完头之后就叫阿冬把阿正抱过来,这个儿子一点也不必让她受怀胎十月的苦,在阿正的户籍栏上母亲写上结倌的名字后结倌就不再讨厌这个孩子,无论如何,她还是赢过阿楼和茶花,她们名下可都无子哩。
结倌会把阿正抱出去晒太阳,此后再也听不到阿楼向她说:「什么人要当妳的孝男?」,没有人捧斗的才是那两个傲慢且不知羞耻的女人。
第七章:大少爷与老爷
阿显老来得子自是十分高兴,依照古礼,家出男丁必要拜天公以答谢玉皇大帝的赏赐,阿正出生那天,阿显马上叫了歌仔戏班,并宰一头猪及一头羊拜天公,他吩付阿厚说猪及羊就办桌当流水席,而为发主公所办的三天法会中的菜色才留在自家吃,吴家办喜事,众人也沾得喜气,除了有三天的菜饭可吃外,每天晚上戏班结束后阿显必定亲上戏棚洒铜板,三大桶的铜板发放三天的消息招来不少人,有人远从太子庙、永康等地过来,能骑自行车的骑车,有力气走路的人也拼命赶来,反正到了目的地后有吃、有喝、还有钱拿,不必花力气就能捡到钱,众人何乐而不为?
这次的办桌比往常慎重,阿厚师请阿快帮他请一些临时帮手,天还未亮时宰好的猪已经放在大圆桌,十二只鸡安静地躺在方桌上,还有铝盆泡着鱼翅,另一个大铝盆有十二只鳖无声地游着,几个女人蹲在后院洗青菜。
「早饭好了,先停下来吃。」阿快走到女人们的身旁轻声地说,女人们站了起来跟着阿快进到厨房。地瓜稀饭冒着烟,圆桌上有红烧鱼、猪脚、煎蛋、酱瓜、素菜、香肠。
「开荤吧!」前来帮忙的女人彼此推着手肘说。
「我吃早斋十多年啰!」
「那是吃不起,多久才吃一次猪脚!」说话的女人夹起一大块猪腣膀大口地放进嘴里。
几个女人踯躇了一会,有些人还是夹了蛋。
「罔市、阿腰,吃完早饭跟阿条、阿力去安平帮忙搬海产。」阿快向两个女人说,女人嚼着嘴巴点点头。
为了抢到戏台边的好位子,有人甚至于全家动员,戏班开唱那天一大早就有人先骑自行车载着棉被占位子,晚上就在戏台边睡觉,唱戏的人睡戏棚上,看戏的人睡棚底,白天夜晚都不寂寞。
占了位子后便是等着领取菜食回家,所以载棉被的同时也载上几个锅子,等到宅院把猪、羊、羹等食物端出来时便先盛满锅子,由年轻人骑脚踏车带回家给家人享用,年轻人在家里吃完荤食后再骑脚踏车把锅子送给戏棚下的家人,如此一家人都有美食可享用。至于占不到位子的人也有收获,傍晚时分,金本和阿条在人群最后的地方发放饼干和糖果,前面占有位子的人不会到街后抢饼干,他们宁可舍饼干糖果而不愿失去猪、羊肉。
阿松得到消息也从日本赶回来,兄长得子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必须回来道贺,阿楼的家人也到宅院住几天,阿碧也到家里帮忙,端菜、洗碗她都不在乎,姐夫的喜事就是她的喜事,阿松也跟着忙了起来,接待客人、敬烟敬酒都是他的工作,阿松也因此和阿碧熟了起来。大伙儿这几天的生活就像过年一样,道士颂完经后,大家就玩起四色牌,到了吃饭时间就到饭厅边吃边聊,谈的无非是哪个人不该打哪张牌,或是计算谁是输家、赢家。
阿正四个月大时阿显亲自在他的双手戴上一对玉镯,他向众人说:「只要我发现这对镯子有任何裂痕,我就把你们绑起来打到死。」
佣人们从此之后就加倍留意这个小祖宗,舍娘、姑娘们都不再重要了,家里最重要的人就是这个未满周岁的小男丁,幸好这段时间中锦凤、锦凰、锦銮接连出嫁,家里要伺候的人少了,大家更有心力照顾这个传家者。
茶花接着再为阿显添了一女、一男,这次没人敢再说小姑娘的来路不明,阿显为这个女儿取名为「小亭」,阿楼嫌这个名字没有女孩子气,于是阿显便挑了「琼琼」这个名字给他的女儿。
阿显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阿雄」,阿雄的母名是为郭秋花,这是阿雄的幸福,也是阿正的遗憾。
阿正从小就过着优渥的日子,他没有任何被责骂的理由,却有绝对的打人、骂人·权力,有次阿条因为小事惹得阿正不高兴,阿正拿起棍子把阿条打得遍体鳞伤,还向阿显告状,阿条除了挨小主人的打,也让阿显赏了一顿棍子,没有人责骂阿正,阿条也没有怨言,从小身为阿舍囝,阿正根本不知什么叫困苦、哀伤。
为了让孩子得以顺利长大,除了阿显外,阿正对于其他的人一律直称名字,他叫结倌为「结仔」,称茶花为阿花仔,也直叫阿楼的名字,据说孩子因为这样的称呼可以和长辈同算一辈,来自幽冥世界的鬼魅就无法把元神尚未完全的孩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