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低着头站在丁柔面前,不敢抬头,丁柔却也不说话,只是拨弄着茶盏的盖子,整间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见那盖子碰撞之时清脆的声响。
白灵见丁柔久久不说话,本就做贼心虚,再加上这股压抑的气氛,顿时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丫。
丁柔权当没瞧见,只是唇边隐隐的露出一丝冷意。
这是审讯内鬼时惯用的手段,一问的审问和疲劳战术并不能让内鬼招供,反而这种使其压抑的心里战术更能奏效。
“五,五小姐……不知您要问奴婢什么话。”白灵低头道。
丁柔不动声色,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意,她放下茶盖,倾了半个身,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想问问,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你一个奴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
说着,红袖将一包首饰扔在地上,首饰哗啦啦的散落在地,白灵见状,脸色顿时一白,赶紧矢口否认,“五小姐,这不是奴婢的,这不是奴婢的!”
“不是你的?”谷清牙咬恨恨,“从你柜子里搜出来的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你这蹄子的嘴是别想撬开了!”
谷清走近她身侧,伸手毫不留情了给白灵一巴掌,冰冷的指甲划过白灵的脸庞,带着一股血腥的刺痛,白灵捂着侧脸,眼泪哗哗往下掉,声音也越发颤抖起来,“五小姐明鉴,这些东西真的不是奴婢的,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丁柔的声音陡然变冷,“白灵,你若是说了实话,我可能会饶过你,若是你在这般执迷不悟,我可保不齐你能活着走出荷西阁!媲”
白灵已经面如死灰,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哭哭啼啼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五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啊!”
丁柔冷然的瞟了她一眼,“好个嘴硬的贱蹄子,既然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开口,谷清……”
“是。”
“听说十指连心,我好奇的很,若是以针刺入指尖,人会疼成什么样呢?”语毕,丁柔从袖口抽出一只长针,那针尖闪亮如锋芒,带着丝丝的寒冷。
谷清冷笑道,“小姐,眼下不就有个机会么!”说着,谷清拿过丁柔手中的长针,抓起一旁白灵的指尖,抬手就要往里刺。
可在落针之时,她又有些犹豫。
她虽然恨白灵将自己落胎之事说出去,可看到她这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自己又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和鲜血,质心和苏妈妈都是她看着死的,可是若让她折磨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谷清,你还犹豫什么呢?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一点,你该深有体会吧。”丁柔在谷清身后冷漠说道。
是啊!
这蹄子卖主求荣的时候又何曾有过一丝犹豫?她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个贱人!
咬了咬牙,谷清利落的将针尖扎了下去!
“啊……唔……”还不等白灵叫出声,红袖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抹布塞进了白灵的嘴里,还死死的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有一丝一豪的挣扎。
自从质心死去,抹布等道具变成了红袖身上常备之物,跟着五小姐,这些东西必不可少,一来能塞嘴,二来也能清理现场。
白灵脸色煞白,瞳孔充血,满头的冷汗,一只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纤瘦的身子奋力的挣扎,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丁柔冷冷的瞟了她一眼,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对于这些敢背叛自己的人,她向来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将自己的情感放在她们身上,因为不值得。
白灵惊悚的看着丁柔,她今日穿了一身女乃白色的素裙,初夏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照的丁柔就像一具死尸一样,冰凉冰凉的。
“白灵,我不想为难你,可怜你着一双纤纤玉手,若是就这么废了,多可惜,老老实实的把实话说出来,我给你一条活路。”
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白灵已经尝试过一次,白灵恐惧至极,她本以为平时一副好欺负模样的五小姐会很好糊弄,可万万没想到,她背后竟是这般狠辣。
大夫人的确可怕,可却也不及这位五小姐的百分之一!毕竟大夫人还有个惧怕的人,她怕老爷,怕大夫人,可这五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她能获得老夫人的信任和喜爱,更能隔山打牛似的收服老爷,就凭着个,她就比大夫人的心机多得多。
丁柔无声无息的看着白灵,白灵已经浑身虚月兑,她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哪里受过这样的严刑,特别是眼前的三位,每个人都不是善类,鲜血和恐惧融合在一起,白灵已经彻底丢了三魂七魄。
见白灵不说话,谷清狠狠道,“不说是不是?好啊,看来钻心的滋味你还没尝够!”
白灵立即回过神儿,乞求似的点了点头,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呜声。
“看来白灵有话要说啊。”丁柔冲着红袖使了眼色,红袖立即将白灵口里的抹布拿了出来。
白灵犹如尸体一般被丢在地上,她的眼泪滚落下来,落在血肉模糊的手指上,“五小姐,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丁柔沉声道,“白灵,早晚要说,何必受了刑之后才说呢?若是要说,便好好说,一句都不准欺瞒,要是让我发现你说了一句谎话,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五小姐,是大夫人,是大夫人要我这么做的。红袖姐姐去后山烧毁染血的东西时我看见了,当时奴婢心里害怕,所以躲在树后看了一会儿就仓皇跑了,可回去的时候意外碰到了大夫人身边的杜妈妈,她见奴婢慌张,就将奴婢带去见了大夫人……五小姐,奴婢是一时糊涂,才将这件事全盘托出,求小姐原谅。”说着,白灵又是掉眼泪又是磕头。
丁柔眼眸冰冷,“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小姐,没有别的了,没有别的了!”
丁柔木着脸冲谷清使了使眼色,谷清冷笑上前,“看来白灵的这张嘴还是严实的紧,得松了松才好呢。”
白灵恐惧的仰起脸,颤抖着声音赶紧道,“还有还有,小姐前几日采了芍药花的花瓣揉面,奴婢告知了大夫人,大夫人夸奖奴婢做得好。奴婢觉得这事中可能会有蹊跷。其余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
丁柔抬头冷笑,忽然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狠狠道,“大胆白灵,竟然敢冤枉母亲,你该当何罪!”
白灵脸色一白,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姐……”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诬陷母亲,你这些东西明明是偷了主子的,还敢说是母亲买通你所用,你这个贱婢,今天不处置了你,我便对不起母亲!”
对于丁柔态度的瞬间转变,谷清和红袖也是一惊,白灵已经招认是受了大夫人的唆使,怎的五小姐又说白灵是故意冤枉大夫人。
“谷清,你这就绑了这个贱人送去碧清苑,任大夫人处置!”
“是。”谷清虽然不明所以,但小姐说的话她照做就是。
所以,她立刻叫了个小厮过来,利索的将白灵捆了。
“若是有人看见,就说这丫头诟病大夫人故意陷害我,明白吗?”
“是。”谷清答应着,随后将白灵的嘴巴堵住,向着碧清苑走了去。
红袖在一旁不解问道,“小姐为何要这样做?白灵已经招认了是受了大夫人的唆使,为何要将她送去大夫人那里?”
丁柔看了一眼外头如火如荼的阳光,那刺目的阳光落在绿叶之间,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痕迹,院子里的花儿已经完全绽放,夏天来了,可是她心里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冷。
“白灵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将她送去大夫人那里,一来是警告大夫人别再在我眼皮子底下使手段,二来,也是借着大夫人的手杀了白灵!对我不忠,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碧清苑
刘妈妈仓皇的跑进屋,气喘吁吁的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周氏正在和女儿在房里对弈,丁文音一僵慌慌张张的刘妈妈,顿时不悦的皱了眉头,“刘妈妈这是做什么,进来都不通报一声,一点规矩都没有!”
刘妈妈慢慢的跪在地上,“大小姐,不是老奴有意冒犯,实在是事情紧急!荷西阁那头……那头……”
周氏落下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扭头问道,“丁柔又想耍什么花样?”
“夫人,方才老奴经过荷西阁,见五小姐的房门紧闭,就上前问了一个丫头,那丫头说五小姐将白灵带进屋里好一阵子都不曾出来。奴婢正想着事情的蹊跷,就见一个小厮扛着白灵直往碧清苑来了,一路上还说白灵诟病大夫人污蔑五小姐。”
“什么?”大夫人差点将手中的棋子捏碎,整个人蹭的一下站起来,“这该死的小贱人,竟然敢这么说。”
丁文音在一旁阴冷的眯了眯眼睛,“丁柔这个小贱人,让人一路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全府上下都知道母亲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手,母亲,这可怎么办?”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哼,她现在不过是抓了白灵,就算白灵将我招了出去,只要我拒不承认,她又能如何?”
这时,链子外已经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大夫人走出去一瞧,就见一个小厮将五花大绑的白灵扔在正堂中央。
谷清恭敬道,“大夫人,这是五小姐命奴婢给大夫人送来的,这丫头偷了小姐的首饰,却说是大夫人贿赂她的,当真大胆,这件事牵扯到了大夫人,所以五小姐不敢擅自做主,只得交由大夫人处置了。”
“知道了!”大夫人板着一张脸道。
见谷清出了房门,大夫人转头吩咐刘妈妈,“赶紧将这个小贱人处理掉,别在我眼前碍眼!”
刘妈妈和一个小厮将不住挣扎白灵拉了出去,看着白灵那张满脸泪水的脸,丁文音翻了翻白眼儿,道,“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无用,不如死了。”而周氏的脸色则是一点一点的黑下来,“丁柔这个死丫头,我原以为会很好对付,没想到她的心机这么深。不过,她倒是没几天好得意的了!”
“娘,你有什么好计策吗?”
周氏吟哦留给你一笑,“你忘了吗?白灵那丫头说过,她在老夫人的糕点里加了芍药花瓣儿。”随后,她在女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丁文音同样阴险的笑了笑,道,“母亲的计策真妙,我这就去叫文翠过来。”
此时,凝露端着茶点走近,耳边微微听见了几句话,脸色不由得一怔,不过在面对大夫人的脸时,她又立刻恢复常态,道,“大夫人,这是小厨房新作的茶点,您尝尝吧。”
***
清晨,丁柔提着餐盒去向老夫人请安,照例的,经过小厨房时她将食盒交给了香草,这才带着谷清进了老夫人的正堂。
大夫人和几位姨娘以及一干姐妹已经坐在里头,丁柔进去,不着痕迹的对着五姨娘挑了挑唇角,五姨娘也微微颔首,自上次之后,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丁柔向着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万福。”
老夫人最近的气色不是太好,见丁柔行礼,只是轻轻的抬了抬手,“起来吧。”
“老夫人,孙女见您最近气色不好,所以昨夜手抄了一本佛经,想到祠堂祈福祝祷,祈求老夫人身体康健。”丁柔从谷清的手中结果佛经递到上前来的罗妈妈手中。
一旁的丁文音和丁文翠不由得嗤笑一声,谁不知道丁柔过去是个傻子,从未读过书,她手抄的佛经,能看吗?
“老夫人,您看。”罗妈妈翻开了佛经的一页放在老夫人眼前。
老夫人看了看,五丫头没有出众的一手好字,但是字迹娟秀,工整干净,可老夫人更看重的,是她的这份孝心。
这么多儿媳孙女,只有丁柔一人想到了手抄佛经,这份心思,足以把老夫人感动。
老夫人抬头看看丁柔下眼圈的乌青,赞许的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可是抄佛经也不必急于一时,你看你累的,脸色都不好了。”
丁柔温婉一笑,“只要老夫人能够身体康健,舍了孙女一己之身又有什么要紧呢?”
丁文音顿时白了丁柔一眼,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讨好老夫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偏偏老夫人就吃着一套!
这时,香草端着茶点走进来,放在老夫人的桌上,道,“老夫人,这是五小姐早上送来的茶点,奴婢闻着可香呢,您尝尝。”
老夫人最近身体微恙,饮食方面自然也提不起兴致,草草的看了一眼便道,“放下吧。”
“是。”香草将茶点放在桌上,恭顺的退了出去。
此时,丁文音的眼神忽然一暗,道,“老夫人,您最近身子不好,可找郎中瞧了?”
罗妈妈道,“回大小姐,已经找了,可是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老夫人难耐酷暑,开了些清凉去火的药先吃着。”
丁文音双眉一挑,勾唇笑了笑,“咱们府里的大夫诊不出原因,那就要找外头的大夫,如果老夫人不嫌弃,我倒是认识一个名医,今个儿正好进府给母亲诊脉,不如来给老夫人瞧瞧。”
丁柔坐在一旁,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弯,眼睑抬起,却是对上丁文音挑衅的目光,看来,这次自己又免不了要被人摆一道。
不过……
丁柔心里冷然一笑。
要斗,也该找实力相当的对手,而大夫人这对愚蠢的母女,显然找错了对手!她可不是软柿子,能让她们任意的揉圆搓扁。
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倒不是觉得外头的郎中不好,只是文音向来没对自己这般殷勤过,今日竟然主动请郎中来,这事中难道没有蹊跷?
见老夫人不答话,丁文翠笑道,“老夫人,长姐说的也不无道理,您久病不愈,若是拖下去怕是不好,还是请郎中过来诊诊吧。”
丁柔的嘴角勾起一抹暗讽似的笑意,丁文翠,你就跟着丁文音闹吧,总有一天有你受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老夫人本就头疼,无奈之下,只能点头答应。
不多时,郎中就已经进了正堂,只见他满头白发,身着一身青衣,背着一个药箱,丁柔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倒是觉得这郎中不像是奸诈之人。
丁文音走到大夫身边道,“请王大夫给老夫人把把脉,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王大夫点了点头,走到老夫人身边坐定,在她的手腕上蒙上一层绢纱,苍老的手指轻轻的搭了上去,不多时,王大夫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丁文音觉得此时已是好时机,紧张道,“王大夫,可是老夫人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
王大夫缓慢的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老夫人今日里神思倦怠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服了夜交藤!”
夜交藤?
在座的所有人齐齐一怔。
这夜交藤是用于麻醉的草药,郎中刮骨时多用此物,这种草药毒性很大,少用一点可以起到麻醉的作用,可是长期使用,便会让人神思倦怠,久而久之,就与痴傻之人无异了。
在所有人震惊之时,唯有大夫人反应机敏,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凶凶道,“王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老夫人院子里的吃食都是在小厨房里做了端来,平时的吃穿用也是万分小心,怎么会混进这种东西。而且之前也有很多大夫给老夫人诊过脉,为什么没有发现?”
王大夫一听大夫人对自己的医术有质疑,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老夫行医数十年,怎么会诊错呢?这下毒之人非常小心,每次的计量并不多,再加上老夫人的病症若是不日积月累,表现的也不十分明显,一般的大夫自然诊不出来。”
丁柔冷眼望着大夫人的表演,一语不发。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多时,大夫人便会将老夫人中毒之事推到自己身上。
“老夫人,依我看,是有人故意要害您呢,这件事,必须彻查,若是任由此人在丞相府兴风作浪,今日设计的您,来日,不定我们谁便会遭殃!”一旁的丁文翠添油加醋道。
老夫人嘴唇紧抿,心里也在盘算着到底是谁敢如此胆大,竟然赶在自己的院子里动手脚。可若是这件事闹开了,整个丁府也会不得安生。
丁进庭在朝中颇受重用,若是这种丑事传了出去,定会对他的声誉有所损伤。
“三妹妹说的极是,此人居心歹毒,必然不能轻纵!”说话间,丁文音摇着香扇得意的瞟了丁柔一眼。却见她面色波澜不惊,连一点情绪都没有。
丁文音心里冷然一笑,丁柔我看你还能镇静到何时,待会儿,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周氏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不发一语,又望了望外头的天,这时候,丁进庭也该下早朝了。
她在侍婢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随即道,“到底要不要彻查,还得看老夫人的意思。不过儿媳有句话不得不说,老夫人若是这次纵容了此人,恐怕日后后患无穷啊。”
“可若是彻查,必然惊动整个府院,到时候搞得人心惶惶,得不偿失。”老夫人摇了摇头。
此时,四姨娘也起身道,“老夫人,其实这次大可不必惊动各院,方才大姐也说了,您的吃穿用度向来在诗意楼进行,只需要调查你院子里的人便是!特别是吃食方面,谁做的,谁经手的,都要一一盘问清楚。这样一来,那个吃里爬外的人必然会被揪出来!”
老夫人是如何中毒尚且不可知,可四姨娘却如此信誓旦旦的要调查吃食,可见,这个陷阱是他们几个一开始便设计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