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眉头微皱,“这诗意楼都是跟着我的老人儿了,几十年下来都没处问题,现在一招出事儿,就拿这些人开刀,成什么事儿呀?”
“老夫人!”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丁柔不用抬头都知道她是谁,除了丁文音,还有谁能接这话儿丫。
“除了侍奉你忠心耿耿的老人儿,其实,还有一个人你忽略了!”随即,丁文音将眼神递到了丁柔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她一人之身,丁柔感受着那犀利的目光,万分从容的站了起来,“长姐,说话不必含沙射影,你直接说是我不就好了。”
“呀!”丁文翠此时惊讶的将嘴巴张的老大,道,“这么说,是你想害老夫人?丁柔,你好歹毒的心肠,老夫人平日里带你不薄,还把最心爱的玉镯赐给了你,你怎么可以毒害老夫人?”
丁柔缓慢起身,看着丁文翠假惺惺的嘴脸,道,“三姐姐,你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现在有什么证据说我就是毒害老夫人的凶手?但凭你一人的猜测?那我也可以说是你往老夫人的饮食中下了药!”
“哼,五妹妹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黑的都能说成是白的,王大夫现在就在这里,让他验一验你送来的茶点之中到底有无夜交藤便可知了。”丁文翠咄咄逼人。
“也好,若是今日不验一验,我倒是洗月兑不了这干系了。”丁柔并不示弱。
“国务繁忙,这家里也没有一日安宁,我真是有操不完的心。”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威严的怒声,一屋子的人纷纷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均回过神福了福身子,“老爷(父亲)万福。”
丁进庭从正堂横穿而过,丁柔看见他朝服的一角从自己的眼前划过,小嘴儿往上勾了勾媲。
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的过来,可见丁进庭对这件事是何等的重视,这下,就算老夫人想将这件事压下来,丁进庭也会不应允。
说起来这事是谁做的,当属大夫人和丁文音,他们两个乌眼鸡似的要生吞活剥了她,逮到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让丁进庭来做个见证?
“母亲。”丁进庭上前坐在老夫人身边,伸手握住老夫人枯槁的手指,有些愧疚的道,“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好,整日忙着朝堂的事儿,倒是忽略了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手脚干净。”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虽然丁进庭对自己薄情寡义,但是对老夫人,则是关怀备至,这多少在丁柔的心目中挽回了一些印象分。
老夫人在儿子的手背上拍了拍,“身为男儿,自然要以天下事为重,难道还要整日里泡在都是女人的后院里吗?”
“母亲,即便您这样说,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定然会揪出幕后主使,严惩不贷!”
一听这话,丁文翠立刻站了出来道,“父亲,其实谋害老夫人的凶手已经浮出水面,就是她!丁柔!”说着,丁文翠长指一伸,直接指向丁柔。
丁进庭眸光一冷,“丁柔,你竟敢谋害老夫人,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来人,把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拖出去!”
哼!
又是如此!
丁柔心里冷笑,每次都是一样,不问青红皂白,甚至连事情的过程都未仔细询问过,就断了自己的罪。难道她丁柔脸上写着我是凶手四个字了吗?
“谁敢!”
丁柔冲着从外头冲进来的小厮一声怒喝,清冷犀利的眸光透着一股嗜杀的气息,顿时,几个小厮都被吓得愣在原地,谁都不敢上前半步。
随后,丁柔缓缓回过头,冲着丁进庭道,“父亲身为一朝的丞相,向来就是断案吗?三姐姐现在指证我,可您却不听我半句辩驳就强行把这样的罪名灌在我的头上,您这样做,让女儿情何以堪?”
丁进庭的脸色微微一怔,丁柔的一字一句均在理上,自己方才的确鲁莽。
而这时,五姨娘也恭顺道,“老爷,妾身不才,对这断案之事一窍不通,但是妾身却有个疑虑,为何大姐和四姐,文音和文翠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都把矛头对准了五姑娘,难道她们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知道五姑娘是行凶之人吗?”
丁进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一干妻妾之中,只有五姨娘他最为宠爱,所以她一句话顶上别人十句话。
见夫君脸色不好,大夫人立刻从容一笑,“五妹妹可是说笑了,都是一家人,我们怎能将屎盆子往柔儿的头上扣呢?方才不过是猜测罢了。”
“大姐真是难得,不过是单单的猜测,就能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差点让我们误会五丫头是真凶,就这一点,妹妹我真是自愧不如。”五姨娘笑道。
大夫人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在心里狠狠道:贱人,等收拾了丁柔,下一个就轮到你!
丁柔淡淡一笑,道,“父亲,王大夫就在此,若是对我有怀疑,大可让王大夫查验一下我送与老夫人的茶点可有异样。”
“查!”
丁进庭简简单单的沉声吐出一个字,随后,王大夫从药箱里拿起了一块差点,在上面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之后猛地吐了出来,“丞相大人,这茶点里的确有夜交藤,夜交藤味苦,这茶点之中故意掺了芍药花瓣和甘竹汁子掩住那股苦味。”
“好你个大胆的贱人!”丁文翠指着丁柔大骂,“你竟然谋害老夫人!现在,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而此时,丁进庭满脸铁青,紧抿的嘴唇已经显示出他此时此刻是多么的愤怒。
大夫人倒是露出了怒其不争的表情,道,“柔儿,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敢这么做!虽然你是庶出的女儿,但老夫人一向一视同仁,对你没有半分苛待,你怎么能……”
一旁的五姨娘皱了皱眉头,老夫人是这丁府之中唯一对丁柔好的人,丁柔是傻了才会去谋害老夫人这做靠山。可是现在王大夫已经诊出了茶点之中的夜交藤,这下子,丁柔可是百口莫辩了。
“老爷,柔儿生性温顺,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时候,只有五姨娘愿意为丁柔分辨几句。
丁柔柔和一笑,看了五姨娘一眼,随后道,“光是五姨娘信我又有何用,现在,父亲母亲,都认为我是蓄意谋害老夫人呢!”随后,丁柔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对上大夫人的双眼,道,“母亲,杀人总要有意图,你说我要谋害老夫人,那理由呢?我有什么理由谋害老夫人。”
大夫人假惺惺的叹了口气,道,“五丫头,我知道你不愿承认,可是事到如此,你即便不承认也不行,前几日,老夫人在处置谷清的事情上逆了你的意思,你一定是怀恨在心吧,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来。而且,我听说五丫头的荷西阁里种满了芍药,清晨起来必定要采摘新鲜的花瓣揉面,五姑娘,不是做母亲的狠辣,只是你干出这种事,我和老爷若是在纵容你,恐怕也不能服众啊!”
逆了她的意思?谁都看的出来,老夫人面上虽然逆着自己,可是暗地里却是在帮她!大夫人这样说,是在把自己往不仁不义的堆里推呢。
丁柔笑了笑,款步走到老夫人身前,慢慢的跪在地上,脸上不带一点惊惧和慌乱,道,“老夫人,柔儿自知现在百口莫辩,但是此事,也绝不是柔儿所为,但我想知道,若是有人故意冤枉柔儿,该如何处置?”
老夫人望了望身边的丁进庭,丁进庭美目一拧,阴沉道,“若是敢在丁府做出这种事儿,定然重责!”
“重责?父亲要把话说的明白,若不然,改日柔儿沉冤得雪,岂不是便宜了那诬陷我的人么。”
丁进庭不想平日里温顺的女儿会如此咄咄逼人,本想发作,却碍于众人在场,他只能说,“重大五十大板,逐出丁府。”
丁柔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含着欣慰的笑意,“这样就好。”
这是,忽然传来啪啦一声响,这在死寂死寂的屋子里显得异常突兀,大夫人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自己的丫头凝露将桌上的茶盏碰倒在地,立刻埋怨道,“凝露,你这是做什么?平日里稳重,今天怎么这般毛躁?”
谁知,凝露竟然哇哇的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戚道,“老,老爷,奴婢不敢隐瞒了!奴婢再也不敢隐瞒了!”
老夫人眉头一簇,“你是何人?”
凝露哽咽道,“回老夫人,我是大夫人身边的凝露!奴婢知道了一些事,可是怕大夫人责备,一直不敢说,方才老爷说要将诬陷之人逐出丁府,奴婢实在畏惧,再不敢隐瞒了。”
大夫人立刻呆住了,还是丁文音率先反应了过来,上前去,一脚踹在凝露的肩膀上,狠狠道:“你个贱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下去!”
“等等!”五姨娘伸手阻止道,“方才这丫头说有些事要禀明老夫人和老爷,大小姐怎的让她离去?难道是想故意隐瞒事情真相吗?”
“哼!”丁文音冷冷一声嗤笑,道,“五姨娘向来得父亲宠爱,但是这堂上还有正房在,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向来温顺的五姨娘自然也不甘示弱,“没错,这堂上的确有正房,但也有老夫人和老爷,要不要凝露下去,还得看老夫人和老爷的意思,大小姐擅自做了决断,莫不是以后这丁府要你说了算吗?”
丁文音脸色一滞,顿时没了话,而此刻老夫人也开了口,“五房说得对,文音你逾举了,让这丫头上堂上来,我要仔细盘问清楚。”
“可是……”丁文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氏暗暗拉住衣袖,手间暗暗用力,目光冷冷一沉,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丁文音立即噤声,回头想想,凝露不过是个侍婢而已,她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任她说出个花儿来,只要母亲拒不承认,又能如何?
凝露跪在堂前,瑟缩着身子不敢抬头,一直不说话的二姨娘见事态有所反转,立刻道,“凝露,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上有老夫人,下有老爷,再不济还有我们这些姨娘呢,都会护你个周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说完,二姨娘挑衅的看了一眼周氏。
“是……”凝露颤抖着声音道,随后又道,“老,老夫人,其实这些夜交藤,是……是……”说着,凝露胆怯的眼神偷偷的望向了大夫人。
这个小小的举动立刻让全屋子的人震惊!特别是二姨娘,炸了毛似的喊道,“给老夫人下毒的事情莫不是大姐所为?”
“你胡说什么!”丁文音一张美丽的脸微微扭曲着嘶吼,随后冲着凝露大喊,“好你个吃里爬外的贱蹄子,竟然敢诬陷母亲,你不想活了吗?”
“呀,长姐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凝露说了实情,你就迫不及待的想毁灭人证?”一旁的丁文熙摇着香扇,将恐惧的小眼神儿投向丁文音,她怎么就这么喜欢看大房这一家失了分寸的模样呢。
“文音,别乱了规矩!”关键时刻,还是大夫人比较镇静,她阴冷的眼神抛向凝露,似是从牙缝里咬出字来,“凝露,你自来我房里,我待你不薄,为何要来诬陷我?如果你现在将让你诬陷我的人说出来,我不会将你如何,若是你执迷不悟,我定然不与你善罢甘休!”
凝露脸色煞白,可是心里却恨恨然。
不薄?
哼,的确不薄!让她在冰天雪地里罚跪一个时辰,脚丫子差点被冻掉;动不动就扇她耳刮子,将她的脸打的跟猪头无异;不高兴就拿她出气,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大夫人,你果真对我不薄。
“大夫人,奴婢也是有良心的,眼见老夫人和老爷受了蒙蔽,五小姐挨了冤枉,奴婢不能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凝露转眼望向老夫人,戚戚然道,“老夫人,那日奴婢经过大夫人的小厨房,只见大夫人和大小姐在厨房之中揉面,奴婢还纳闷,这些粗重的工作大夫人和小姐是从不插手的,怎么今日亲力亲为起来。”
凝露抬起头,看了看老夫人越来越冷的表情,又道,“谁知,奴婢靠近了,听见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奴婢登时吓了一跳!”
“他们说了什么?”五姨娘问道。
“大夫人说……说,夜交藤吃上一点点死不了,如果这次弄不死五小姐,即便让老夫人迟迟苦头也是好的,谁让她整日里和大夫人作对,大小姐也在一旁赞同……奴婢还听见了三小姐的声音,说要将香草姐姐引出厨房,然后将五小姐的茶点掉包……奴婢越听越害怕,就赶紧跑了。”
“贱人!”丁文音气急,走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正好揣在凝露的胸口,凝露趴到在地,胸口剧痛,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姐这是恼羞成怒了吗?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凝露这不过是偶尔看见了一次,殊不知你们母女二人还曾陷害过老夫人多少次呢!”
丁文熙的面色冷了下来,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丁文音仗着自己是嫡女就处处压着她,月例她比自己多,她院里的食材永远比自己的新鲜,就连做衣服的料子都可着她先挑选!
她自认为任何方面都不逊色于丁文音,凭什么让她事事处了上峰?
大夫人也面色通红,她自从进入丁府就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种挫折,她赶紧跪在地上道,“母亲,夫君,妾身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啊!一定是这个贱婢诬陷我!”
“哼!”二姨娘冷哼一声,道,“大姐你也说了,你对凝露不薄,她凭什么要诬陷你?再说了,这种事费力不讨好,弄不好都会把自己搭进去,凝露该不会那么傻吧,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非要卷入这是非中来。”
大夫人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短短时间,局势就发生了大逆转,明明方才还是对自己有利,马上就要把丁柔这个小贱种轰出丁府,可这时,被动的就成了自己!
看来,丁柔这丫头自己还是轻视了。
此时,丁柔才慢慢的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对上大夫人。这对母女坏事做绝,今日,也该是讨要些利息的时候了。
“老爷……”这时,凝露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半分掺假都没有,望老夫人老爷明察。”
大夫人的眸光一冷,若是老爷和老夫人真的相信了,那么她们母女连同丁守宗的前程可就完了。也怪自己,当初做这些的时候就该派人看着才是,要不然,也不会让凝露这蹄子看到。
谋害婆婆可是大罪,轻则被休,重则游街,她乃是两朝老陈的嫡女,怎么可以受这样的羞辱。
“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的!你我夫妻多年,我凡是勤谨,阖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难道在你眼里,妾身竟是如此不堪吗?”说着,大夫人眼泪汪汪的瞅着夫君。
可丁进庭的回给她的目光却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很显然,他已经开始相信了。
此时,是谁对老夫人下了毒已经昭然若揭,一屋子人将惊奇的目光落在周氏和丁文音身上,周氏只觉得全身像是火烧一般刺痛,她从小到大,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样的耻笑!
这是,丁柔全身颤抖,柳眉一拧,眼里立刻滑下一串泪珠,声泪俱下的痛苦出声,“母亲,女儿一向敬你,何故你要这样置我于死地呢?柔儿自知身份卑微,所以对母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母亲,竟然要承受这样的灭顶之灾,还拜拜连累了老夫人……”
周氏惊讶的看着丁柔,下意识的开始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我没做过!”
这时,凝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道,“老夫人,老爷,奴婢并没有冤枉大夫人,您看,这是我趁着大夫人不注意,在她房中找到的东西。”
丁进庭脸色一冷,摆摆手,旁边的一个小厮就将布包接过来递到了王大夫的手里,王大夫打开,将里面的草药掐在手里闻了闻,冷道,“这的确是夜交藤。”
凝露又道,“大夫人房中还有,若是老爷此时派人去搜,一定还能搜得到。”
“立刻派人去查!”还不等丁进庭开口,老夫人已经发了命令,随后,罗妈妈带着几个奴婢快步向着碧清苑走去。
丁柔此时冲着周氏冷冷一笑,大夫人直到现在才回过味儿来。
她原以为这凝露是因为怨恨自己想报复她,可是现下看来,这个丫头已经被丁柔买通好了。她做事向来谨慎,每次将夜交藤混入面中的时候,都会把剩下的用火焚烧,哪里来的多余的?恐怕,待会儿罗妈妈真的会在自己房中搜出一些东西来。
“方才老爷说什么来着?蓄谋者杖责五十,赶出丁府……”二姨娘勾着唇角,阴阳怪气的道。
“父亲!”这时,已经意识到事情势头发生调转的丁文翠说话了,“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母亲和长姐所为。您可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
“三妹妹耳朵不好使吗?凝露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听见了你的声音。”丁文熙补充道。既然要除,就要连同党羽除的一干二净。
“凝露只说听见了我的声音,她确确实实看见了我的人吗?恐怕没有吧!既然没有扎扎实实的看见,就不做数!”丁文翠继续分辨。
丁文熙脸色一滞,这个丁文翠,看平时咋咋呼呼的没多少心眼儿,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也能抓住关键所在。
四姨娘也急急的站了起来,冲着丁进庭道,“老爷,文翠虽然鲁莽,但却是生性纯良,她断然不会与大夫人一伙同流合污,更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