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哈尔滨的时候,夜色已临。踏出火车的一刻,我感到了瞬间的冷。夜幕依然飘着雪,点缀着冰城的霓灯初上。
方霖裹了裹围巾说:“久违的城市,还是没有怎么变。”
我安静的看着她和这个刚刚踏上的城市,拉着旅行箱,跟着方霖走出火车站。
刚出剪票口,我就看着有人举着个写着“方霖”的牌子:“哎,方霖,好象有接咱们的牌子。”
方霖看了一眼:“不用管他,咱们从这边走。”
我莫名其妙的跟着方霖,说:“为什么?那可能是你爸在接我们呢。”
“怎么那么多废话!那肯定不是我爸!走吧。”
我心里一怔,方霖怎么突然这么大的脾气?回头看了看那个举着牌子的人,心想那的确不可能是她爸,因为那人看上去也就30岁。
突然方霖停下脚步,看着我说:“安乐,如果过会见到我爸,不要显得惊讶,你称呼他伯父吧,别跟你那儿似的喊大爷叔叔的。”
我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一脸迷糊的连说好。
方霖径直来到一辆奔驰车前,毫无情感地说:“这就是安乐,任安乐。”方霖转而拉过我冷冰冰地说,“这就是你要见的人。”
我的确是惊讶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眼前这位戴着眼镜,穿着笔挺的中年男子会是方霖的爸爸?那人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我缓过神来,赶紧补口说伯父好。我突然明白了方霖为什么提醒我了,这一切的确出乎了我的想象,自尊心也受到砰然打击。
方霖的父亲说:“霖儿,你说这么大老远的,怎么不坐飞机呢?坐火车多受罪啊。”
超乎我可以理解的亲热,不像是方霖口中醉酒的父亲,也不像是曾经打她的父亲。可他的言语却激起了我的愤怒,分明是他对自己财势的炫耀。
一切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一位跟方霖父亲年纪相仿的人接过我手里的提包,说:“任先生请上车。”然后我就跟着他进了旁边的宝马。我透过轿车的挡风玻璃,看见方霖面无表情的进了前面的奔驰跑车的驾驶座,方霖的父亲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一直嘘寒问暖样儿的跟方霖交谈着。
在车上,我问那位看似是方霖父亲助理的人:“请问方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扶了扶眼镜,回头看着我说:“任先生还不了解情况么?”
我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车外了。
死气沉沉。不是这个氛围死气沉沉,而是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懵懂,我一直琢磨着方霖的故事到底是个什么故事?我在方霖的这个故事里到底算什么?
我正这么想着,那位助理级的人物回头递过一张名片,说:“任先生,在哈尔滨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礼节性的看了看名片,周国行,宁华酒店总经理,正业集团执行副董事。好大的牌子,虽然我不了解这都是些什么企业,可这名头来路不小。我把名片放进衬衣口袋里,客气的说:“周总,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请见谅。”周国行回头略一点头,说没有关系。我迥然一笑,然后无所适从的盲目的盯着前方。
周国行略带歉意地解释说:“任先生,这安排您另坐一部车子,确有些不妥,还请见谅。”
“周总客气了,没什么,一切随遇而安。”我着实疑惑,这一切已经出乎我想象,也深感不周。姑且是方霖父亲思女心切吧,将我暂且是局外人的人搁在局外。
周国行解释说:“方霖有些年头不回家了,初中就住校,到大学就更离谱了,方总也一直拿她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了,方总希望她能留下来。”
“方总?”我想必定是方霖的父亲了。
周国行说:“是的,就是方小姐的父亲。”我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奔驰跑车到一岔路口左拐了,周国行对司机说:“咱们右拐,去宁华酒店安排任先生的住宿。”
至此,我再也不能平静。我突然意识到我原本以为的普通的见面在方霖父亲身份大出我意料之后变的成了一宗商业洽谈,而我,在他们的亲情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此的接待,也仅仅是向我宣告一切都理应结束,不同凡响的接待,不同凡响的豪华谢幕。
宁华酒店居然是五星级酒店,车子停住的一刻,随即有服务生来开门,并向周国行致礼。旋转门进去便是登记大厅。周国行走过去跟接待小姐说了几句,便回头说:“任先生,请随我来。”
601房。我想到了大学的宿舍牌号。心里喊着,大P啊,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苦啊,鸟人,也不知道问问我一切如何。
安顿好后,周国行说:“一切我都擅自做主给安排了,看有什么不妥?”
“很好很好,客随主便,这就劳烦您了。”
周国行既而说:“我还有点事情,任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前台小姐好了,我都已经交代了。”
“谢谢周总了。”
“不用客气。”周国行同我握手告别。
我看着窗外,诺大的阳台满是花草,不远处是湖泊,华灯炫耀,好雅致的风景。可心情却不能因此而放松。心里一直琢磨着,方霖父亲是正业集团的董事长,可方霖为什么隐瞒我这些?方霖的故事里,到底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编造的?我点上一支烟,又一支烟,疲惫的身心再也承受不住了。洗澡后躺床上,原本好好休息一下,房内电话响了,是方霖的电话。
“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父亲这样安排让你没有受到礼待,我代他向你表示歉意。”
“没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让你想到我就已经很荣幸了,如果我只是陪你坐了一躺火车,就权当我独自旅行了。”
“我也没有想到父亲会这样安排。”方霖语气里透着委屈。
我不屑地说:“方大小姐,我想休息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挂电话了么?”
“父亲特为你在宁华酒店摆了一桌宴席,你能来么?”
特为我摆设?这样的说法有些自欺欺人。但第一次见面,不去不是个礼,去了该说的话得说了,该办的事得办了,然后就可以一身轻松地打算自己的行程了。
“好的,不能不去,去了我就要出丑了。”
“你下来吧,我在大厅等你。”
到大厅的时候,附近教堂的大钟敲响了,我一看表,8点整。方霖早已在那等候了,让我有些难以置信的是竟然包括方霖父亲和周总在内的另外4个人也在大厅等候。方霖这时已经换上了一套时装,一下增加了不少气质,我看着方霖,看着方霖真的就成了一位公主,看着方霖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同情是多么幼稚,可一副爱她的心肠也会因此而受到针般的刺激。
方霖见到我就开心的上来挽住我的胳膊。“他们还在等着呢。”方霖抬起脚贴着我耳朵说,“安乐,看来你要受委屈了,过会儿一定要坚持到最后,闯过了,咱们就算胜利了。”
经周国行一一介绍后,得知另外几位也都是方霖父亲正业集团下的子公司总经理。这让我有些觉得羞愧,让我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或许,这就是方霖父亲——正业集团的董事长刻意安排的宴席。我对自己说,就算是一场鸿门宴我也要撑下去,不是为了方霖,也不是为了我和方霖之间看似越来越微妙的感情,而是单单为了我的自尊。只要撑下去了,一切就有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