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躲开什么,偏偏,她就会找上你。
萧十一郎看着眼前笑得跟狐狸一样的裴妼,神色更加冷冽,“说吧。”
“很简单,帮我一个忙。”
“说。”这个字,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带着丝丝的寒气,听得裴妼直起鸡皮疙瘩。
“我想这场战役,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贺兰臻现在在成都府,过得很惬意,我这个做妻子的,也不好打扰,所以,想请你帮忙,让他们留在成都府,不多,三五年就好。”
萧十一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想要从她明媚的眸子里,读出一些更深层的东西,人人都说,裴妼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可他看到的,却是这个女子的狡猾,贺兰臻喜欢上田丽珠,他是知道的,这并没有什么,士族子弟的风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到了裴妼这里,为何就容不下了呢?
而且,依据他的判断,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她,所以,他很想问问,裴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裴妼手中庞大的资源,如何收归己用。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有何好处?”
“你欠我的。”裴妼冷笑,“别忘了,这段时间的军饷支出,大半以上,都是我挣来的,而且,我已经把王家献上的矿山,全都送给了太子殿下。”
“这是你应该做的。”萧十一郎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忌裴妼的脸色。
走了几步,萧十一郎突然头也不回地说,“我会如你所愿,但愿,有一天,你不会后悔。”
裴妼跌落谷底的心,突然又被反弹上来,一时间,酸甜苦辣咸,尽数涌上心头。
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这才露出了笑容。
一旁守候的香荷在路上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子,真的要离开吗?”
“是,我只想要孩子。”她压低了声音,“香荷,你不会懂,因为你没有受过伤,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是什么?是亲情的扼杀,情之一字,可以成就美名,也可以杀人于无形,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裴妼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她重生在结婚前夕,她还会不会忍下所有的厌恶,嫁进贺兰家,与贺兰臻同床共枕。
她模着自己的心,一遍遍问自己,内心深处,有两个声音,一个是要儿子,另一个,却是再也不见贺兰臻。
她已经把暗势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手中也有了大量的资本,只要贺兰臻跟她说,想要田丽珠进府,那就是她离开贺兰家的最好时候。
回到府中,刚刚坐下,还没有来的喝一杯水,侍女禀报,周氏着人来请她过去,有事情商量。
裴妼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换了衣服,带着两个孩子去见周氏。
周氏和贺兰静都在,贺兰静的小脸涨红,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看到裴妼母子三人进来,眼皮都没抬,拿起几案上的杏干,慢慢的吃着。
周氏心中暗恨女儿不懂事,现在是求人的时候,怎么能装作视而不见呢?
裴妼的举止依旧优雅高贵,给周氏行礼之后,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下首的几案后面,几案上,摆着几盘精致的干果。
贺兰明跖,贺兰明瑜都跟在阿母身边,对几案上的东西,视而不见。
周氏虽然不喜欢裴妼,但见两个孩子如此懂事,也不由的欢喜起来,招招手,想让两个孩子过来,两个孩子走路还不算稳,需要春晓和樱桃领着,周氏招手,两人却无动于衷,裴妼淡淡一笑,温和的让两人过去。
春晓和樱桃各领着一个孩子,来到周氏面前,周氏捏捏贺兰明瑜白玉般的小脸,贺兰明瑜皱着眉头,不悦的往后退了退,似乎是嫌弃周氏。
周氏愣住,看向自己的长孙,贺兰明跖的睫毛纤长,就像是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分外澄澈明亮。
周氏忽然想起了自己儿子小的时候,顿时,一颗心都软了,伸手抱着贺兰明跖,眼泪夺眶而出。
听着她呜咽声中,喊着儿子的名字,裴妼的心中冷冷一笑,当初,她的儿子被他们撵到万里之外的北庭都护府,临死都未能见一面,自己以命相搏,他们都不肯答应留下明跖的时候,为何没有一滴眼泪。
贺兰静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今天不是来想儿子的,她的嫁妆太少,让她在士族女郎中抬不起头来,所以,才会赶回长安城,找裴妼商量,作为她的嫂嫂,出嫁的时候,她理当出一份嫁妆,听说她今天入宫,得到大笔的赏赐,或许,自己可以分一杯羹。
要知道,裴妼还能住在贺兰家而不被休掉,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饶是如此,她打算在贺兰臻回来以后,挑拨一下他们夫妻,让这个丢人现眼的女人,滚出他们贺兰家。
周氏抹掉眼泪,放开一言不发的贺兰明跖,贺兰明跖撒腿就跑,几步路,跌跌撞撞的,就好像是遇到了鬼一样。
裴妼接住儿子,开门见山的问道:“阿家找我有何吩咐?”
“那个,你也知道小姑马上就要出嫁,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你能出多少嫁妆?”
裴妼装傻,“阿家这话好生奇怪,嫁妆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在金城郡的时候,阿翁也没有吩咐我为小姑准备嫁妆。”
周氏扬起的手指落在半空,没敢真的指着裴妼,咬了咬牙,堆起笑脸,“新妇,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是真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小姑准备嫁妆,听闻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赏赐了你不少好东西,不若你先拿出一部分借给小姑,等以后再还你。”
裴妼淡淡道:“阿家难道不知道,皇家御赐的物品,不能随意拿出去,更休说做嫁妆,若是皇家怪罪下来,我们整个贺兰家都会跟着倒霉。”
“你不是有金子吗?还有,听说你在晋阳城赚了大笔的钱,你赚的钱,就应该是贺兰家的,为何不见你拿回来?”贺兰静终于坐不住了,大声的指责道。
裴妼看也不看她,冷冷道:“那是十二郎与太子殿下合作的生意,我不过是恰好在晋阳城,帮忙打理一下,若是小姑有本事,可以去东宫找太子殿下理论。”恰好,身边的贺兰明瑜打了一个哈欠,裴妼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阿家,孩子困了,我先带他们先回去了,小姑出嫁,我这个做嫂嫂的,理当有所表示,我手上还有一些金子,就送给小姑五十两金子吧。”
周氏气得浑身哆嗦,五十两金子就打发了吗?以为他们贺兰家的女儿是叫花子!
有心说不要,可是,这五十两金子不要,有可能裴妼一文钱都不会给,脸上带着冷笑嘲讽道:“你的夫君还在成都府生死未卜,你现在却穿着大红石榴裙,一点都不为在远方的夫君担心吗?是不是你盼着我的儿子早死,你也好早日改嫁!”
裴妼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氏,明媚的眸子寒意凛凛,“阿家,贺兰臻在成都府性命无忧,而且,很快就会升官,这个机会,还是我裴家给他的,阿家若是想念儿子,我这就写封书信让人将他带出来就是。”
周氏喜出望外,“他要升官了吗?”至于后半句,他已经自动忽略。
“是,会升官。”裴妼想,贺兰臻热衷于仕途,想来是受了其母影响,为了仕途,他甘愿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对于这个家,她已经毫无留恋。
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贺兰静破口大骂的声音,裴妼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朱红的木门,淡淡道:“香荷,我不喜欢听见她骂人。”
“娘子放心,今天以后,她保证再也不会骂人了。”
裴妼淡淡一笑,“总要让她嫁出去才行。”
香荷也是一笑,“娘子尽管放心,她的婚礼,一定会很热闹。”
两人会心一笑,再不理会那些不断传入耳中的污言秽语。
贺兰敏的婚礼,怎是一个乱字形容,因为父子俩都不在,而婚期早就定好的,所以,只能由大房的帮着张罗。
太阳西斜的时候,人们远远听到了鼓乐声。
门外,凑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毕竟,贺兰家也是世家大族。
忽然,一个挺着大肚的孕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正好是在门口的中心位置,新郎官下马,就应该是在那个地方。
众人忙上前要拉开,人家大喜的日子,你一个大肚子凑什么热闹,还哭哭啼啼的,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孕妇哭着要求见贺兰静,她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说着,人们也听明白了,这个女子,是新郎官的外室,因为新娘子进门,新郎官想把外室打发了,这个女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而且父母双亡,若是这样走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过来求新娘子发发慈悲,给她一个安身之处。
这时候,人们才看清楚这个女子的相貌,因为身怀有孕,看不出这女子的身材,但是,这女子却长了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庞,弯弯的长眉,圆圆的杏眼,高鼻朱唇,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状,令在场所有的男人,都跟着心疼起来。
人们议论纷纷,不外是找人说和,让新郎官认下外室,这样一个美娇娘,随随便便抛弃了,实在是有些残忍。
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贺兰家的主母也走了出来,无论这女子是真是假,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来恶心人,贺兰家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更恨窦家的新郎官不知自重,惹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贺兰家的仆人上前拉她,女子突然捧着肚子,大声喊疼。
若是生在门口,无疑是大晦气,众人也不敢上前了,偏偏这时候,新郎子骑着马到了,尝尝的迎亲队伍,停在了门口。
新郎官并不知道门口发生了什么,看到有个女子躺在门口,先是一怔,而无意间一撇,新郎官脸色遽变,苍白的好像是糊了一层纸。
众人看的清清楚楚,本来还有人觉得不可信,女子是骗子,现在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就是不知道新浪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窦四郎不由的回头看向自己的兄长,若非场合不对,窦大郎一定会扇他一个耳光,出了这样的事情,窦家的脸面,都给他们丢尽了。
抬头再看那两扇大门,早就已经大门紧闭,这是迎亲的程序之一,新郎官需要靠着自己的能力,让里面的姑嫂们心甘情愿的把大门打开。
这时候,窦四郎还真不敢抱什么信心,因为大门里面,有一个当世第一才女裴妼在里面,若真是给他出一个绝句,他有可能对不上来。
而且,那个刚刚被拖走的孕妇,已经毁掉了他们窦家的名声,连带着,贺兰家的名声也受到了损伤,所以,窦四郎心中万分忐忑。
大门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外边发生的那一幕。
里面的人叽叽喳喳的说着,窦四郎已经汗流浃背,不停地打躬作揖,希望里面的各位娘子能够放他一马。
裴妼淡淡道:“窦四郎,我不让你对诗,只问你一句话,那女子的事情,可是真的?”
窦四郎听着裴妼天籁般动听的声音,一时呆住,良久才点头说道:“是。”
“正室还未过门,小妾就已经有了孩子,这是哪般道理,莫非窦四郎不愿与我贺兰家结亲?”
窦四郎冷汗直流,急忙否认。
裴妼冷笑一声,“若是窦四郎想要我贺兰家原谅,倒也不难,只不过,需要窦四郎拉下面子,若是窦四郎真心悔改,就自己进来。”
新郎官进来以后,需要通过众女子的杀威棒,他们劈头盖脸的打来,若是身体不好的,很容易受伤,裴妼的声音,清丽而又冷寒,且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窦四郎心里一颤,不由的看向大郎。
大郎低声斥道,“还不快去!”
他已经猜出,刚刚说话的那个,是裴妼,这个贺兰家,最不能惹的就是裴妼,就算是她今天想要窦四郎一条腿,窦家也能认了。
两扇大门缓缓打开,窦四郎双腿打颤的走进来,刚一进门,大门就关上了。
外边的人,只听见窦四郎一声声叫得凄惨,却无人敢上前拦阻。
贺兰家出了气,日后才不会为难窦家,贺兰景深本来没有可怕之处,但是,裴妼却是人人胆寒的。
一整套程序下来,窦四郎只有出得气,没有入的气,踉踉跄跄的被人扶着上了马,心里却恨死了贺兰静。
把所有的怨愤,都加诸在贺兰静身上。
听着吹吹打打中远去的队伍,裴妼和香荷相视一笑,回了自己的房间。
前一世,贺兰静为了讨好田丽珠,做了多少事情,裴妼都已经懒得去想了,她不想做什么君子,她是女人,这一世,她从来没有想过再忍耐。
她只是,把一切的报复,还了回去。
而报复,只是刚刚开始。
她已经无需顾忌。
两人刚刚走到房里,就听着天上一阵惊雷之声。
裴妼愕然,这时候怎么就开始打雷,还没有反应过来,大雨倾盆而至,哗哗的雨水,似乎要把一切物体,就冲入渠水中。
香荷皱眉,“娘子,这雨似乎不正常。”
裴妼一笑,“怎么会不正常,我看再正常不过,两个人回到家,可以直接洞房了。”
看着裴妼奸猾的笑容,香荷失笑,裴妼在她面前,从来不掩饰对贺兰家的厌恶,却从来没有解释,为什么裴妼会对贺兰家的人,恨之入骨,她相信,终有一天,裴妼会告诉她,所以,她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
两个孩子并没有吵闹,今天一天,家里太热闹,他们跟着又跑又跳的,早就累得不行了,是以,还没等到新郎官,两人就睡了过去,屋顶雷声滚滚,都没能让他们醒来。
裴妼拿着一本书坐下,心不在焉的翻着书,香荷只有站在一旁陪着她。
这一场雨,直到第三天早上才散去乌云,而此时,长安城已经传遍了窦家娶亲当天发生的事情,若非新婚燕尔,窦四郎一顿打是免不了了的。
三天回门的时候,窦四郎都不敢抬头看裴妼一眼,在这之前,窦四郎很是嚣张跋扈,十二郎在长安城的时候,不知道被他讹诈了多少次,这也算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了。
裴妼心里是不在意这件事的,她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一件事上,买鸭子,大量的收购鸭子。
因为,她记起来一件事,明年,长安城附近,将会爆发大规模的蝗灾,蝗灾的出现,正是裴冀杀掉太子殿下最好的借口,这一世,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裴妼大量收购鸡鸭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瞩目,纷纷猜测,裴五娘收购鸡鸭,有什么用处。
尤其是人们听说,裴妼收购的鸭子,都在田庄里散养着的时候,人们更是疯狂的猜测,是否鸡鸭身上,有某种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