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湿滑,山路确实难行。墨竹轩回到墨府,未见墨父,许是出去了。换了身衣衫,也准备出门,被墨母喊住:“轩儿。”墨竹轩回过头看向母亲,叫了声:“娘亲。”四年中,墨母沈玉簪并没有太多变化,依旧丰容盛鬋。看着墨竹轩一身墨色衣衫,更显翩翩风度:她唯一的儿子,无论长相,才华,那都是佼楚,人前人后,总是赞不绝口,她这做母亲的,有此孩儿也是骄傲的。只有一事,让她担心不已,便是至今,他都未曾娶亲。所谓百善孝为先,无后为大,墨家就他一条血脉,盼着他延续香火,他却对此一点都不上心。说到亲事,倒是有一门,五年前就已经定了亲,可到如今,依然只能这么耗着,叫人如何等下去!问墨竹轩道:“昨晚一夜未归,你去了哪里?”墨竹轩知道母亲想说些什么,但自己已与丁记药铺的丁老板约好在醉客楼商讨药材生意,便道:“我与丁老板约好在醉客楼商讨生意,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在说吧!”墨竹轩如此说,墨母也只好罢了。
淹城的街道,到处都是小商小贩,行人都打着伞,来来往往穿梭在街道上。
酒楼是个商讨生意的好地方,淹城繁华,自然有很多酒楼。醉客楼并不是淹城最大的酒楼,但也算得上雅致。丁老板本想在包间商谈,但醉客楼掌柜告诉他们包间已满,只好作罢。丁老板看着墨竹轩,有些许的惭愧,墨竹轩本不是那么计较的人,道了声:“无妨。”便坐在僻静的隔断处。
丁老板本名丁桂,是淹城城南丁记药铺的掌柜,丁家几代都是开药铺的,也算是老字号。本来丁记药铺的药材供应,都是按月供给,由药铺伙计每月月尾来拿货。可是如今边关战事,一些药材被朝廷收购,以至断货,所以一些商家便水涨船高,把价格抬得很高。于是丁老板不得不亲自约墨竹轩出来商谈。
“墨公子,如今边关战事告急,药材被朝廷收购,一些药铺恐怕药材断货,便大量买进。”丁老板缓缓道来,似乎不好意思开口。
墨竹轩看出他的顾忌,便道:“丁老板,您的顾忌我知道,有话直言无妨。”丁桂年纪与墨父相仿,墨竹轩便称他为“您”,墨家一向讲求礼数。
听墨竹轩如此说,丁桂也不在拐弯抹角,便直言道:“我也是怕这药材不能及时供应,想多进些货。”说这话,丁桂还是有些心虚,他药铺的药材,也并非全部由墨家供应。只是,如今其他供应商都把药材价格抬了一倍之多,不仅如此,而且只答应给他一小部分,他也是没有办法,才找到墨家,希望墨家能看在多年生意的份上,多供些给他。
墨家世代都仁义厚道,凭着这份厚道,墨家在广陵,也算很有威望。如今听丁桂如此说,觉得也不是多大的要求,乘火打劫这种事他们本也无意去做,况且做生意在于长远,讲求的无非是个“信”字,名声在外,才能长存。丁老板老实本分,又是老主顾,如今有求,便没有推月兑,道:“丁老板无须担心,药铺所需药材,墨家一定足量供应。只是……”
话还没说完,便在隔断中,依稀听见楼下有人道:“想那墨公子,也是看中声名的,连妓院都不曾去过。却单单偏爱去她那里。”墨竹轩侧目,向下望去,便见说话之人,和其他两位公子在桌上饮酒交谈,他的话,似乎引来不少人围观。“昨天那墨公子去了她那里,也是一夜未归。”另一位公子道:“早两天,还听说她到过城中。”
墨竹轩微微叹息,这些话,要是让她听见,又要伤心了。如今的她,已躲在那荒无人烟的山间,与世隔绝,为何,世人还是不曾放过她,她有何错?当初的错,她也已经付出了如此代价,想她一个千金小姐,如今远离人群,事事亲为,何其凄惨!自己只不过是怜惜于她,这难道,也是她的过错。
丁桂看着墨竹轩微微失神的神色,道:“墨公子,都是些市井小人的信口胡话,不必在意。”
墨竹轩听到丁桂如此说,才回过神来,歉意的说:“丁老板,刚刚失礼了。药材的事,您无需担心,墨家一定足量供应给您。只是您药铺里的药材,我们墨家并不齐全,所缺药材,还是需要您自己想办法。”
丁桂听墨竹轩这样说,终于放下心来,道:“这是自然。只是,这价格?”
墨竹轩道:“我们往来多年,我本也不想加您价的。只是,您也知道,因边关战事,我们的成本也是增加了不少,您看这样,就按我们的价格,多加三成如何?”
多加三成,其他商家都加了一倍多,甚至有些都加至两倍,只是加了三成,丁桂心里别提多兴喜,道:“墨公子如此仁义,丁某还有何话可说。”丁桂拿起酒杯,举起来,道:“丁某敬墨公子一杯!”说完,便一饮而尽。墨竹轩也拿起酒杯,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墨家在淹城虽也是大家,但祖上都是文人墨客,门庭少了些奢华,多了份书香之气。
墨父墨正柏从外回来,穿过大厅来到内堂。墨母沈玉簪知丈夫归来,命丫环小丽端来清水,走至丈夫跟前,对丈夫道:“回来了?”
墨正柏回答道:“嗯。”未见墨竹轩,便问妻子:“轩儿回来了吗?”
沈玉簪答道:“还未。”从小丽手上接过擦巾,递给丈夫,道:“擦擦,外面雨虽不大,也有些许寒意。喝杯茶缓和缓和。”沈玉簪也出身书香之家,知书达礼,与丈夫墨正柏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墨竹轩又如此出众,不知羡煞了多少世人。
墨正柏接过擦巾,擦了擦手,递还妻子,从丫环小丽拿着的托盘中接过茶杯。沈玉簪本打算命小丽拿些小点心给丈夫下茶,被墨正柏喝止:“玉儿,不必了,我还得去趟仓库,清点药材数量。如今这情形,怕是要让轩儿去江南走上一朝。轩儿回来,叫他到内堂来。”又想起今日听闻的墨竹轩的流言,说他与广寒暮菊不清不白,隔三差五便去广寒暮菊那里。还道,昨日他一夜未归,在广寒暮菊那里留宿,早几天广寒暮菊来至城中,墨竹轩便前去探望且一夜未归。言下之意便是,广寒暮菊至城中相邀,墨竹轩昨夜赴约。说者有意,听着未必无心。想他墨家,书香世家,在广陵也小有名气,墨竹轩更是才华横溢,墨正柏也明白,如此之家,难免招人嫉妒,只是,人言可畏,虽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墨家,最重视的,就是名声。曾经,他们的流言也是有的,墨正柏也是听说的。想来,墨竹轩一向有分寸,便从未过问,如今,他们的流言非但没消停,且越来越多。便开口对妻子道:“玉儿,轩儿虽已成年,还未成家,少年气盛,心性未定。你是轩儿的母亲,要多提点轩儿,好叫他有些分寸。”
墨竹轩回到墨府,已是酉时。走进院子,便见母亲坐在大厅内,便走到母亲身前,道:“娘亲。”
沈玉簪看着自己儿子回来,自然欣喜,道:“轩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墨竹轩答道:“与丁老板相谈的晚了些。”问道:“爹呢?”
墨母回答道:“在内堂。”
“那我先去内堂。”墨竹轩对母亲说。
墨母道:“好,商讨完便过来用膳,已经是饭点,饭菜都已备好。”
墨竹轩回答母亲:“好的。”便转身走向内堂。步入内堂,墨竹轩便看见父亲与管家墨椿在商讨什么。
墨正柏抬头看见墨竹轩走进来,对管家墨椿道:“照刚刚说的先去办!”
管家墨椿应了声:“好的。”转身,缓缓走出内堂,看见墨竹轩走过来,笑着说道:“少爷回来了。”
墨竹轩回道:“墨叔幸苦了。”墨府管家墨椿自祖辈开始,就一直服侍墨家,已经几十年了,忠心耿耿。也是看着墨竹轩长大的,在墨竹轩眼中,从没把墨椿当下人看待,就如长辈一般,对他很尊敬。
墨竹轩走到父亲跟前,叫了声:“爹。”
墨正柏看向墨竹轩,道:“嗯。回来了。”
墨竹轩问墨父:“墨叔他有何事?”
墨父转身坐在官帽椅上,答道:“我让他明日去药农那看看药材,能收的便让他收上来。”
墨竹轩本对生意之事没什么兴趣,但毕竟是家业,这么一大家要靠它来生活,自己是墨家唯一子嗣,即使不喜欢,也要帮着父亲做点。也跟着坐在墨父身侧。
墨正柏又道:“我刚刚去仓库看了,暂时是够的。只是,如今这情形,只怕许多人心慌,会大量囤货,如此便供应不上了。”
姜还是老的辣,墨竹轩能想到的,墨父也已经考虑周全。赞同道:“我也是如此考虑的。
墨正柏问道:“你今天与丁老板商讨,如何?”
墨竹轩看向父亲,答道:“丁老板想多要些货,想来丁老板也是老主顾了,便答应了他,价格加了三成。”
墨父看着墨竹轩,他办事总是叫人放心的。欣慰道:“如此安排甚为妥当。我们墨家,虽然生意不大,但名声在外,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只是,如此一来,怕是其他人也会找上我们墨家,到时很难供应得上。”墨父想了一下,又道:“轩儿,明日你去帮着墨叔,到药农那边看看,如果能卖几分薄面,多买一些药材,那便好。如若不能,唯有去江南走上一趟。”
墨竹轩听着父亲所言,便道:“好的,爹。只是,如此做,恐怕坏了规矩,必会得罪其他药商。”
墨父对墨竹轩说:“其他药商要加多少,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便可。轩儿,万事不能周全,只要问心无愧便可。”墨家世代书香门第,墨父虽然弃文从商,却与其他商人不同,多了份仁义。
墨竹轩道:“爹所言甚是。”
看着墨竹轩起身,墨父想到今日听到的流言,道了声:“轩儿,…。”欲言又止。
墨竹轩看着父亲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便问:“爹,还有何事?”
墨正柏看着墨竹轩,欲言又止,回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