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
长风骤起,落日孤鸿。斜阳谩辉,照得馆内的房间里泛出了浅浅的琥珀色。
当辗尘送完楚绿昔回客栈之后便直接回到了驿馆之中,伸手推开客房的房门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情景。
室内,一名年轻的白衣男子独倚乌木窗棂,脸上的那张玄色面具早已摘下,嘴角含笑,眼神虽有些清冽,偏偏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修长漂亮的手指挑着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杯内鲜红艳冶的葡萄美酒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轻微地起伏,泛起细微的粼粼波光。
门扉轻启,辗尘翩然入室,出声唤他。
“王爷。”
白衣男子缓缓举杯,仰头一饮而尽,脸色柔和,带着一身淡淡的干净的香气,行至辗尘身前。问他,“送她回去了?”
辗尘点头。
他浅浅地笑,一身白衣笼罩在窗口投入的落日里,散发着淡淡的光华,笑容自得。此人正是微生玉疏。
辗尘定眸看着他。王爷平时极少沾酒,今日这般想来是在为见到绿昔公主而高兴吧。
他瞧着微生玉疏此刻笑容温柔、眸间含情的模样,想起平日里那个似是对任何事情都冷漠毫不以为意的主子,不由得一阵恍惚。
看来爱情的作用还真是奇妙。
他感叹着,心中却一凛。
微生玉疏未再说什么,而他亦是静静的伫立于一旁。
沉默良久后,辗尘忽地听见微生玉疏开口问他,脸上神色突然有点古怪,甚至于那清冽的声音入耳时凉丝丝地带着寒意。
“她可还好?”
闻言,辗尘不禁一怔。
他自然知道王爷口中的‘她’指的就是绿昔公主。可是,他却有些不明白王爷突然这般问起的用意。
王爷命他护送绿昔公主回客栈,无非是要他护绿昔公主周全,不让她半点伤害和意外。而他自是会一心一意的做好。若是一般人问出此话,大约会让人认为那是主子对属下办事能力的一种质疑。
但是,辗尘却知道,王爷此刻说着的绝不会是这层意思。
他微微拧着眉,心中暗自思量着被自己不知不觉间遗漏的事情。恍惚中,想了半天,脑海里才隐隐闪出一个念头。
他咬了咬唇,心突地一落,猛觉不妙。
这么多年以来,王爷对绿昔公主的心思,他全然看在眼里。他想,这个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比王爷更在乎绿昔公主的男人了。
今日见着绿昔公主的时候,她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很好,却还是让他发现了一些异样。尤其是她手背上的抓痕和颈边的五个手指掐印。即便绿昔公主有意遮掩,依旧被他完完全全的捕捉到了。试问,连他都注意到的事情,一心摊在绿昔公主身上的王爷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所以,王爷是在对绿昔公主受伤的事情心生不悦吧?
如今,王爷还尚未娶绿昔公主过门,就对这等小事这般的在意。倘若……辗尘的眉头越拧越紧,那些事情他实在不敢想下去。此刻他只知道,绿昔公主对王爷的影响这么大,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是即使他心里再怎么不满和介怀,王爷还是王爷,王爷的意愿他从不违背。
“属下会尽快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全部查清楚。”最终,辗尘如是说道。
“嗯。”微生玉疏扬了眸满意的看向辗尘,脸色冰寒似雪清冷稍稍淡去了几分,轻轻应了一句过后,他随即闭了口,不动声色地稳稳端坐于一旁的榻上,看上去没有丝毫想要向辗尘解释清楚的打算。
辗尘不愧是他最看重的人,只要他稍稍提点,辗尘就能完全猜中他的意思,亦是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扔石落湖。石头看似虽小,却还是可以让如此深得望不见底的湖面拽起浅浅的波纹。
今日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楚绿昔身上的伤痕,这确实令他十分的不快。倘若她不在他旁边,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这会儿她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他不容许任何伤害她东西的存在。即便是要欺负,那个人也只能是他。
说到底,他终归是个骨子里就很霸道的人!
一旁,辗尘沉吟片刻,再开口道:“王爷,属下适才听到守门的侍卫禀告说,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到驿馆求见王爷。听他的描述,那个人似乎就是绿昔公主。”
微生玉疏的脸色本是有些难看,但听到辗尘说完这话后,渐渐地,他倒放柔了脸色,嘴角轻轻勾起,面上微笑似三月春光的和煦明媚。
原来,她是刻意来找他的呀?这样的认知,无疑叫他很是欢喜。
虽说楚绿昔临走前嘱咐过那守卫,不要把她前来拜访的事情告微生玉疏。但他们始终是微生玉疏一手教出来的人,他们只会忠心于微生玉疏。
微生玉疏坐在榻上安静了片刻,转眸一想,看向辗尘:“我记得我那里还有一紫色襺衣?”
辗尘愣了一下,垂眸想了想,点头微笑:“确实。”
紫色狐皮极其珍贵,整个天下也不超过三件。王爷手中的那件是几年前王爷打了胜仗,皇上赏赐与他的,可是从未见王爷用过,却不知道此刻怎么提起这件事情来?
他不解,瞧着微生玉疏。
微生玉疏并未解释,只是唇角弯了弯,轻声道:“你找个时间拿去送给她,”说罢,他却突然侧头吩咐辗尘,“记得不要以我的名义。”
“是。”辗尘应下。
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看向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包裹,继续说着,“还有桌上的这两件襺衣。”
他知道,她心里如今还没有他的位置,所以他不想给她压力,不想因为是他送给她的东西,而造成她的心里负担。
辗尘闻言皱了一下眉,低眸看微生玉疏,神色微微讶异。然而他心里虽有疑惑,也并未开口相问,只是很认真的点头应着他交代的事情。
*
辗尘前脚才离开了房内,微生玉潇后脚就走了进去。
然,当他进入房内时,看到的却还是那个戴着玄色面具的微生玉疏。
“玉疏哥哥。”微生玉潇抬脚走在床榻前,那声音犹如瓦楞上的霜雪破碎之后,一簇一簇窸窸窣窣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明明应该有着成年男子的低沉却又混合着稚气少年的清悦,即便是客套的言语,入耳也只觉舒服无比。
而此刻,这个有着一张面无表情地扑克脸的小正太,竟然浮起了一丝难得而又真诚欢悦的笑容,眸中崇敬无比。他之所以去俞国皇宫,也不过是为了找微生玉疏。只是他却去晚了一步,当他到达的时候,微生玉疏刚好先一步离开了。
这会儿微生玉潇已换上了一套月牙白的锦衣,自他从皇宫回到驿馆后,他就接连洗了五个澡,几乎洗的身子都快月兑皮了。因为,楚绿昔撞到压着他的事情,始终令他十分芥蒂。
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女人的触碰,也根本不让女人触碰,而今日的事情算是唯一一次的例外。这一点,他真的和微生玉疏很像。正确的说,这一切古怪的规定,都不过是他从微生玉疏那里学来的。
听闻各国君王时常会送些莺莺燕燕入冀王府,而微生玉疏也从来都是入者不拒,更甚至他也偶尔会花名在外。然而,听闻始终只是听闻,却从未有人真正亲眼见过他和哪个女子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想起某一年翼国的宫宴里,有一位倾慕于他的大臣家的千金,借故醉酒刻意接近他,虽然那女子最终未能得逞,但也只是稍稍沾到他的衣襟,微生玉疏却恼的将那件衣服毁得稀巴烂,足足在浴室里洗了近个把时辰才出来。至此,无人再敢靠近他。
虽然也有不少的人对此事颇有微词,可在微生玉潇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在他心中,微生玉疏就是个无人可攀无人可及的大神。只要是微生玉疏决定的事情,那一切都是对的。他的这种意识几乎到了盲目跟从的程度。甚至于微生玉疏的一切习惯,他都学了个遍。
这会儿,微生玉疏见到微生玉潇后,并无过多的反应,只是冷淡的“嗯”了声。
这世上除了楚绿昔以外,他对谁都是这般冷漠疏远的,连微生玉潇也不例外。可微生玉潇却从不这么认为,只要微生玉疏肯理会他,往往都能让他兴奋好几天。
此时此刻,微生玉潇顿时欣喜非常,咧嘴一笑时,与微生玉疏那十分相似的眉眼妖娆纵肆。
“玉疏哥哥,我刚才去皇宫寻你……”微生玉潇上前套近乎,脸色却有些惋惜,“可是去晚了,你不在。”
他启了唇,想说的话从嘴里倾泻而出,半晌未停。而微生玉疏也只是冷淡地听着,不置一词。
直到微生玉潇主动提起某件事后,他的面色沉下,眸中仅剩的一丝丝暖意顿时全无。
“玉疏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今日在街上碰到一个可恶的臭女人。那个臭女人,她……”
------题外话------
今天去了躺医院,近6点才回来,连忙赶了这些字。明天我会万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