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青灯梵香,素雅清宁,宛妃正安静的跪坐佛香前虔诚诵经。
将宣妃领进来的苏娘轻步上前,告知了她宣妃已到。听此,宛妃这才不慌不忙的停了手里数动的佛珠,在苏娘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
再见宛妃,沈阿辞悄悄的深吸口气,沉稳了心境。在之前护国寺时,这宛妃冷冷一句便能让嚣张跋扈的景妃乖乖闭嘴,可见她也是相当厉害的角色。所以面对她,她可得打气十二万分的精神。
回过神,安允祈神情越发的沉重,强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调试好呼吸,缓缓道:“景妃之事,暂且不传~”
沈阿辞更是嗷嗷哭出了声,虽说之前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这个经常耀武扬威的景妃,可他这一走,沈阿辞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不是说有了沐大夫就能治好吗?只要治好了,一切就跟以前一样一样的了,干嘛还要这么做啊?以后谁跟她吵架拌嘴啊?
沈阿辞不太信。
景妃悬梁自尽!
好端端的,这丫头为何去找宛妃?安允祈百思不得其解,找宛妃乃怪一,这奇怪之二嘛,还算是这从不与外界接触的宛妃居然开门让她进了去?zVXC。
“你刚才让人传话,说什么前因后果,本宫有些听不明白,所以想请宣妃说个明白。”
面对带着质问的宣妃,宛妃并没有选择逃避她的直视,因为她早已料到,她今儿带着贺全来,就是为了当面揭穿她这掩藏多年的秘密。
景妃那贴身侍女匍匐在他身后,正哭道:“至娘娘小产之后,陛下每天都陪着,所以主子情绪一直都很稳定。昨儿夜里,奴婢也是准时将沐大夫开的药送给主子服用,之后便侍候主子就寝睡下,呜呜,见主子睡着了,奴婢这才偏殿小憩,一晚上,都安安静静的,可~,刚一天亮,奴婢就见娘娘她~她~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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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若有所思的他这般莫名看着,如妃显然有些不自在:“陛下,你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宛妃冷静道:“说吧,你想做什么?”
这一句,更让宛妃难掩自己震惊:“你说什么,古貉草?”她不禁又恍然看了看贺全。
沈阿辞听此,欲上前走到皇帝跟前,淑妃却伸手将她拉住,并摇头暗示。
“我~”
还好,除沐子轩及曹御医外,一向处事沉稳的淑妃得知此事后,也主动过来陪他一同前往。不然,他真不知如何向景妃开这口。
“是。”
淑妃这一抹泪,惹得这寝殿内哭声更是有增无减。
“中古貉草之毒者,毒发之际必得放血才能得以舒缓,否则会暴血而亡。”沈阿辞眼睛眨眼不眨的瞅着她,留意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这种痛苦,姐姐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
“苏娘,替我送客。”
“我什么?”宛妃异常冷静,“你想告诉陛下,还是想直接招来颙王查我?无所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是无能为力。”
“宛妃~”
不过,此时他正在前往璃华宫路上,因为眼下,他得向景妃讲明她中毒事实,且须得打掉她月复中骨肉。这种难以开口之事,让他心情无比沉重。
当沈阿辞得知此消息赶到璃华宫时,已见禁卫军将这里严守。因为是宣妃身份,禁卫军恭敬为她及同时赶来的淑妃让开了路。随即,二人进了景妃寝殿。
眼眶已红的安允祈定定神,迈步准备离开,可才刚走两步,便觉空身无力。
听到此,沈阿辞脑子忽然一片空白,突然的心痛和不舍迫使她不禁湿了眼眶。
“他都是你的人了,我能怪罪到哪里?”宛妃语气有了些柔和,“行了,你先起来吧。我这佛堂,能跪拜的都是菩萨。”
皇帝离开后,淑妃来到景妃床边,忍不住眼泪,对那安然离去的她哭道:“妹妹,你为何如此傻啊?这么想不开,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听沐子轩向皇帝禀告道:“陛下,从景妃尸身来看,景妃估计是在两个时辰前窒息而亡。她脖子勒痕与那条悬梁锦锻完全相符,景妃遗容安静,并无惊恐之貌,身体也无挣扎痕迹。”仔细瞅着皇帝爷,沐子轩又小心翼翼道,“由此可见,她并不像是他杀。”
皇帝正安允祈在紫阳殿穿着准备早朝的龙袍,淑妃正在自己宫里为渐渐恢复健康的女儿玉婵喂着清淡小粥,宛妃又在她熟悉的佛堂做着早课,怡文宫的如妃正饲养着自己的小鹰雏,而沈阿辞,正起床梳洗。
沈阿辞才开口说第一个字,宛妃便抢着开了口,掐话道:“本宫与宣妃素来并无交际,好端端的今儿又带这奴才过来做什么?”
神情原本轻慢的宛妃忽然脸上多了些惊异,呆呆的将沈阿辞看着,再一思量,她道:“我一直闭门清修,早就不问外事,如此登门,难不成,还怀疑此事与我有关?”
如妃悄然来到淑妃身边,安慰道:“姐姐也别太难过,你身子本就不好。”
眼见宛妃转身回到内堂,又准备拜佛念经,沈阿辞欲冲进去,可却又被苏娘招来的两名这宫里的太监拦了下来。
“陛下,眼下此事恐怕早已传到了宣政殿。”沐子轩大着胆子,打断了他的话,“草民奉命赶来时,已遇某些大臣问起此事。”
不禁,安允祈转了身,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如妃身上。
“沐妃当年小产过世,并非什么藏红花,而是中了古貉草之毒,而今,景妃也是如此。”
再看景妃,那死寂的苍白面孔,让沈阿辞不觉一震。这完全不似前阵子还跟她争吵闹架,甚是毒发时还要发狠恶毒待她的那个矫情泼辣的邱蓉儿。
此时的沈阿辞已然没了之前的笑脸,反而是来之不及的错愕:“宛~”知缓身已。
景妃已被放置在床上,被白色锦被盖着,也是刚刚赶到的沐子轩正与曹御医一道,检查着景妃遗体。
这无言的注视,让贺全怯懦紧张万分,适才想起跪拜之礼,于是慌忙跪下,请安道:“奴才叩见宛妃娘娘。”
淑妃接过如妃递来的锦帕,一面擦拭脸上泪水,一面又道:“她进宫还不到一年,就这么~”说着,更是酸了鼻子。
见佛堂内依旧雅静,看来自己多说也无用,没则,沈阿辞只得选择离开。
“娘娘,我们主子累了,您还是先请回吧!”苏娘挡在了宛妃跟前,上前靠近,刻意逼退她。
听此,还未来得及早朝的安允祈更是阴郁神情:“既然他们都等着,那朕就亲自去告诉他们。”视线落在沈阿辞身上后,他又看向了淑妃,有些有气无力说道,“淑妃。眼下这里,就先交予你处理,朕~先去早朝。”
她死了?!
如妃感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她要这么做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此时寝殿内,璃华宫的宫人都哆嗦着跪在正殿堂中,埋着头,等待着问话。因为主子的忽然离世,又或许害怕生命就此随景妃而去,他们哭得异常无助与悲痛。
宛妃神情素寂,不露喜恶,见这笑得殷勤的宣妃,连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而视线,随之立即看向了宣妃身后的那叫贺全的太监身上。
视线再次落在如妃身上,安允祈神情越发冷若冰霜,微淡且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朕不会有事。”然后刻意避开了她的手,随即,提起精神,恢复起了他那无畏不惧的帝王架势,回望一眼那张冰冷卧床后,在小喜子的跟随下,他出了寝殿,前往宣政殿。
下意识的看了看早一步来到,此时正在他身旁的如妃独孤梅儿,娴静的她,带着一副悲悯神情站在皇帝身旁,一样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不,我偏要说。”沈阿辞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可眼下,明知道外面有人害人,你能真静得下心念你的经,拜你的佛吗?喂,你们放开我,让我说完~,宛妃,你再好好想想,那个凶手,他祸害的可不是后宫妃嫔,他是要害皇上,是要祸害整个大安朝的江山,如果不及时抓到凶手,那事情可就不止现在这么简单,宛妃~”
眼瞅着宛妃要撵自己出去,沈阿辞急了:“如果你能说出你当年怎样中的毒,说不定就有线索找到凶手~”
听此,淑妃立即抬头注视起她,像是有惑求解,有话想说,可不禁又看了看同样在身旁的宣妃,淑妃欲言又止,最后收回了视线。
沈阿辞直觉的意识到,她这是在说谎:“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隐瞒这件事,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皇上已经知道古貉草的存在,已找到了解毒之法,而且也在着手调查此事。如果你能说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兴许,兴许就能帮到皇上找到真凶。”
情急之余,她开始嚷嚷了:“你知道吗,就因为景妃中了此毒,她必须得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才有活命的机会。”瞅着里面的宛妃依旧纹丝不动,她又道,“沐妃和她的孩子,现在还有景妃未出世的孩子,都是被古貉草害死的。既然你拜佛念经,就该有个跟菩萨一样的慈悲心肠。明知道他们无辜枉死,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出来,找到那个凶手,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让他们的亡灵得以安息?”
一切,如同寻常的宁静。
宛妃再次难掩惊愕,可随即又说:“时隔多年,好些事我已不太记得。”
瞧出了他的疲惫,在他身旁的如妃赶紧伸手搀扶:“陛下当心。”
而就在此时,璃华宫传来一惊天噩耗。
“我想找到那个施毒之人。”
“当年发生何事,听说颙王已就在查,你们该知道不都早就知道了吗?”
贺全起身后,沈阿辞这才想起得言归正传,于是道:“姐姐可否听说几日前,我与景妃之事?”见宛妃没做反应,她又开了口,“景妃其实中了毒,与四年前沐妃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本来已想好要说什么,但宛妃这抢先一问,让沈阿辞有些乱了阵脚,见贺全依旧跪着,她道:“贺全之前可能有得罪姐姐的地方,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能既往不咎。”
“娘娘,请您别再说了。”苏娘是在警告她闭嘴。
冷眼瞧瞧贺全,宛妃这才将视线移到他这新主子宣妃身上。
而身为皇帝的安允祈,显然也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方才,巡守璃华宫的侍卫也回话说,昨夜至今早,璃华宫一切如常,无可疑之处。照此看来,难道说景妃真的是想不开,自杀的?
“可皇上他并不知道你~”
已被逼退至佛堂外的沈阿辞,大着嗓门儿嚷嚷了几声,犹豫一阵,她还是选择安静闭嘴。这种事又不敢当着这些人多说,毕竟今儿还有一帮侍卫跟着她来到秀羽宫,人多嘴杂嘛,低调为好。
安允祈正肃静的站在窗前,面朝外的他,谁也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沈阿辞虽然自顾自的难过着,可淑妃这一微妙举动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两日后,这是一个寻常早晨,宫里各宫各人,都在寻常的做着自己的事儿。
宣妃娘娘前往秀羽宫找宛妃之事,不用过脑便知,消息当即便传到了皇帝爷耳朵里,这后宫谁的?这沈阿辞身旁的侍卫又是谁派的?
这日早朝,皇帝宣告,景妃因深感恶疾,又因小产伤身,最后回天乏术,医治无效,于刚才离世。
然,景妃突崩,朝堂哗然之际,也因是否派人前至桑州报丧,引来争论不断。将军亡女,此等大事于情于理就该及时相告,可而今边关局势不稳,如若将军此时听此噩耗,人心肉长,难免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以及边关军心。
此时而言,安允祈已顾及不了个人悲痛情绪,因为他就像是正在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赌局,只要行差一步,那他就会失去桑州,失去使得大安朝安定的可靠屏障,他的子民,很有可能免受不了战乱涂炭,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