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起床,洗漱,整理行李,拿着房卡到一楼大堂退房。
天还没有大亮,大堂灯火通明,富丽堂皇。房间是静华定的,费用已经预付到了昨天,因为意外又延长了一天,所以要补一天的费用。虽然心痛,但还是拿出信用卡给前台服务员刷。
美美的服务员露出职业微笑:“小姐,您房间的费用已经有人预付了。”
“预付了?”我疑惑的接回卡,想起沈凌风的话。那套衣服还留在房间里,留了纸条请客服交还沈凌风,就是不想欠他的。如今他连这笔费用都包了,难道硬要我与他纠缠不清?
“怎么要走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有个熟悉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
我皱了下眉,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转身面对他:“沈先生,很谢谢你的帮助,但是萍水相逢,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我把钱还给你!”我拉开斜挎包的拉链,准备掏钱包。
“心儿?”他按住我的手,忽然有点低声下气,又有点耍赖,“心儿,你答应了陪我父母共进早餐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说完就知道自己掉进了他设的陷阱,轻易就被他转移了话题,眼睛的余光里瞥见美美的前台小姐努力憋着笑,这情形落进她们眼里就变成了一对正闹矛盾的小冤家。
果然,沈凌风顺势就接下了话:“你看,让美女们看笑话了吧?好了,别生我的气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这样,我们陪爸妈吃完早餐,我陪你去乌镇玩玩?江南水乡,很美的,你一定喜欢。”
我被他气得无语了。这个男人,长得漂漂亮亮、端端正正的,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我一扯包,很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他很狡猾,手顺着就扶上了我的臂弯,另一只手还握住了我行李箱的把手:“好了,我们先回房间吧。我在餐厅定了位子,先休息一下,到点了我叫你。别生气了,女人生气很容易老的……”
我,气得想哭了。沈凌风,你好样的!我瞪他一眼,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吃。
他微微一笑。
我就这样被“绑架”着又回到了他的房间,我使劲把自己往沙发里一扔,瞪着她:“沈凌风,你什么意思?”
“你别激动。”他倒是气定神闲的倒了杯白开水过来,“喝口水,你好像还在发烧,手都是烫的。”
“我病是我的事!”我打断他的话,努力让自己平静,“沈凌风,我希望能和你说清楚:我喝酒误事,我只怪我自己。我不要你负什么责。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不至于如此看不开吧。我只想从今以后我和你再无任何关系。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纠缠我!”我一口气说完,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面对如此赖皮的男人,越气恼就越无法理清思绪,就越中了他的奸计。
“我是不是个男人,你很清楚。”他笑,在我旁边坐下,想来握我的手。我往一边挪了挪,他跟过来,我再挪,他再跟。我退无可退,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眸子里有心痛,一脸的真诚:“心儿,你可以不要我负责,但我想对你负责。我说过,我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从在飞机上你给我口香糖开始,从在机场你撞我开始,从在电梯里你冲进来开始……我沈凌风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动心,我不会放弃的。”
他的眸子清澈见底,那抹深情让我心弦一颤,心底有什么被触动了。我想避开他的眼睛,努力了一下,却无法移开,只好问:“那好,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你连我家在哪里、什么职业、兴趣爱好都一无所知吧?”
“那不重要。”他微笑,端起了水,“先喝水,快凉了,你还发着烧呢,要多喝水。有些人倾盖如故,有些人一生如陌。茫茫人海,我们可以不断相遇,那说明我们有缘。我不是个遇事退缩的人,既然缘分来了,我就会把握住,不会让它擦肩而过。”
我接过了水,喝了几口,乘机避开他的视线:“你这是一厢情愿,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受宠若惊?我就应该顺着你的意?”理智一再告诉我要冷静,冷静才有机会月兑身,可是他就是有本事挑起我的底线,他已经得了便宜了,还在这卖着乖。
他伸过手,不顾我的反抗将我揽进他的怀里。我又听见了他规律而有力的心跳,比起上一次的九十多次,明显慢了很多,只有七十多次了。比起我,他很会调整自己的状态。“心儿,我知道我的方法可能不对,但是象你这么优秀的女孩,不可能没男朋友的。我只恨我比他认识得晚。只是我没想到这是你的第一次。也就是在那晚,我相信你对我是有感觉的。”
我那是醉了好不好?我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没有挣月兑,索性放弃。好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他终于松开了手,走过去开门。
“你小子,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居然大清早叫我来送药?!你拦着门干什么?不让我见见小美女?没有这样过河拆桥的吧?再说,没见着病人,我怎么敢给你药?”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沉寂了一下,许是沈凌风在考虑他说的话。然后有个人站在我面前,女圭女圭脸,微胖,带着一脸的笑,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你好,我是赵子勋,外科医生,昨天你的病就是我看的。看起来还有点发热,脸都是红的,量个体温吧。”说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个体温仪,对着我额头按了一下,“38.5℃,还是得吃药。”
“谢谢你,赵医生。”我浅盈一笑,对着这张女圭女圭脸,想生气都难。来上海前科室里就有几个人感冒了,我一直没被传染,当时她们还笑我是牛一样的身体,百毒不侵,原来是在闹潜伏,到上海才发作。
沈凌风又倒了杯水,从赵子勋手里接过药,看着我服下,这才对赵子勋道:“好了,病人你也看过了,你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心儿的药给我就好,我会按时提醒她吃。”
“女圭女圭脸”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沈凌风你这么早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连顿早餐都不舍得请?我肚子还饿着呢。”
沈凌风接过了赵子勋手上剩余的药,推着他往外走:“是兄弟就自己到外面吃。”
“沈凌风,”我从沙发上站起,既然他坚持要我陪他父母吃早餐,多个外人在场应该会好些吧,“我有点饿了,不是要吃早餐吗?请赵医生赏光一起吧,我还没谢谢他替我看病呢。”
“还是小美女有良心……”“女圭女圭脸”有点兴奋,但一瞥见沈凌风的眼神,马上往门外面退,“还是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后会有期,小美女。”说完忽的一下子溜了,只有这一刻的迅速,才能与外科医生的形象挂上钩。
早餐就在楼下的餐厅,沈凌风定了包厢。只是一顿简单的早餐,我没想到还可以有这么多花样可以吃。有上海早餐市场传统的“四大金刚”:大饼、油条、豆浆、钵饭糕;有生煎、蟹黄小包;有米粉面条、清粥小菜……
沈母一看见我进门就过来把我牵过去坐在她旁边:“心儿,我就跟着凌风这样叫你了,亲切。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次来上海是为了玉漱,香港的那笔生意还没谈妥,今天还得赶过去,真是失礼了。改天约好时间请你父母出来聚一聚——还好我们来了上海,否则还不知道这小子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呢。”
看着她热情洋溢的脸,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告诉她我和她儿子只是一场误会,就算说了,她会相信吗?半夜三更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是误会?这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我礼貌的叫了声“伯父、阿姨”,眼睛的余光里瞥见沈凌风在我旁边坐下,脸上是自自然然的微笑,看不出虚假,我只好转移话题:“玉漱姐呢?”
“王浩接她出去玩了。”回答的居然是很少开口的沈德凯,他不急不慢的吃着东西,然后用餐巾拭了拭嘴,这才说道,“心儿,我这个儿子二十七年来都没带过女孩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几乎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了。还好,他终于开了窍,谢谢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看他们的衣着,看他们住酒店的规格,应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象他们这样的家庭挑儿媳妇不应该很挑剔很严格吗?怎么对我这样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子这么容易就认可了呢?不应该讲门当户对吗?难道看不出我家世很一般?我都想到哪里去了?这只是一顿普通的早餐,或许有些特别,但也仅仅只是一顿早餐。
但马上,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沈母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放在桌上打开,盒里是一副项链,坠着一个星形的坠子。“心儿,时间紧急,我们来不及准备。这是昨天买的,仓促了点,权当个见面礼,你别嫌弃。”
“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惶恐,急忙将盒子推回到她面前,“阿姨,我和……凌风……认识的时间不长,以后……也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这个,我真的不能收。”
“胡说。”沈母拿起盒子,郑重的塞进我的手心,“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他不是个随便的人。我一看见你们,就知道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都一样的坚持己见。我回头看看沈凌风,希望他能帮我推掉这份厚礼。他是开口了,却不是我想听的:“爸妈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心儿,来,我给你戴上。”他从我手上拿过盒子,取出项链。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能配合着让他戴上,瞥见他一副诡计得逞的奸笑。“很漂亮,爸妈的眼光真的很好。好了,来,心儿,吃东西。昨天就吃了点清粥小菜,肯定饿坏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感觉到饿了。发热本就是一种消耗机体能量的疾病,再加上这反反复复的折腾,既饿又乏,是该好好补充了。罢了,项链回头还给他就行了。于是对着沈父沈母微微一笑,低头吃东西。
因为仍在发热,口里其实没什么味道,可是肚子饿,只能逼着自己吃。沈凌风殷勤的为我夹着各类小吃,看着面前碟里堆积如小山的吃食,我微侧头,正想问他是不是把我当猪喂,他对他父母说的一句话却让我忘了吞咽:“爸妈,待会我们就去乌镇了。你们一路顺风,我们就不送了,等你们回长沙时我和心儿去接机。”
这人撒谎怎么脸都不会红的啊。一口米粉哽在咽喉,我忙逼着自己吞下去,却引起一阵呛咳。沈母的那句“果然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也淹没在我的呛咳里。沈凌风急忙帮我拍背,顺手递过来一杯水,“怎么了?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他可真会演戏。我涨红了脸,喝了口水,看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骂他的话来。这个男人,长得这么帅,又殷勤又贴心,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吧,怎么会二十七年没有女朋友,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
“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免得让心儿分心。”沈父慢悠悠的开口。这是个沉稳的男人,言简意赅。
“是呀。”沈母笑,“看这孩子说的。心儿,你吃你的,别理他,他就是不会说话。”话里是责备,眼里却满是赞赏与得意。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这一家人都是这么热情,可就是这股热情让我无法消受。尤其是沈父沈母,还被蒙在鼓里。我对他们有歉意,但却无法亲口对他们说。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好不容易和沈父沈母说了再见。坐在大堂等着沈凌风退房。很想开溜,然行李在他房间里,不得不低头,乖乖地坐着等。许是热还没退的缘故,头有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