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陪沈德凯夫妇进早餐,不只是不想,更是不能。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可以干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听见手机似乎响了,懒得去接,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进来,模着我的额头,似乎说了句“好烫”,好像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而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我又躺在了沈凌风的床上。
头有些重,仍有些痛,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已换上了棉质的睡衣,这不是我的衣服。
脚步轻响,沈凌风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毛巾,看见我撑床坐起,紧张的道:“你醒了,快躺下,还没好呢。”
“我怎么到这来了?”声音黯哑,咽喉象着了火似的难受。
他把毛巾放下,扶着我靠在床头,解释道:“早上去找你吃早餐,按了很久的门铃你都没开门,担心你有事,我叫客服开的门。你当时脸烧得通红,还不肯去医院,我只好把你抱到我这了。请了医生出诊,给你打了针……你放心,衣服是我姐帮你换的。打了针后你出了好多汗,不换不行。”
“谢谢。”虽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但人家做了那么多,还是要谢的。
他有点自责,“也是我害的你。我进去的时候,你没盖被子,又没开空调,十月的上海晚上已经很凉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房间来,紧张的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叫点吃的。”他边说边喂我喝了点水。
“晚饭?我的房间……”我慌了,原计划今天一大早就去乌镇玩的,所以静华只把房间订到今天,十二点之前必须退房。
“客服问过,我帮你续了。”他把水杯放下。
续了?这么贵一天!我心痛了一下。如果不是静华什么都帮我付了,我哪住得起这么高级的酒店。静华说这家酒店位置好,站在落地窗前就可以看到漂亮的外滩。难得来一次上海,自然要好好玩一玩,好好欣赏一下外滩、东方明珠……
“钱不用担心……”他看出了我的顾虑。
我不担心,我只是心痛。我截断他的话:“我不会欠你的。”
沈玉漱的声音适时在外间响了起来:“心儿,你醒了。我妈让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想吃点什么?”随着话音,人已经进来了,“心儿,跟这小子不用太客气,什么叫不欠他的?你看他把你照顾得发高烧,是他欠你的,太欠揍了!”
她可真会断章取义,但是她的热情,让我不禁笑了:“玉漱姐,谢谢你帮我换衣服。”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坐在床边模了模我的额头,又模了模自己的,点了点头,“嗯,烧退了,饿了吧?我给你叫点吃的。”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吃的很快就送进来了,清粥小菜,看来是早有准备。沈玉漱往后退开,让沈凌风喂我,还煞有兴致的看着,我脸上不禁一红。
“你别不好意思。心儿,他害你受凉,该让他伺候你。”沈玉漱笑着说,声音转而低了下来,“心儿,我不怕你笑话,我从北京、爸妈从香港飞来,都是因为爸爸生意场上的一个朋友要给我介绍个博士。今晚八点,你要是好一点,陪我一起去吧,给我参考参考,好不好?”
我“呃”了一声,差点呛住,咳了两下。沈凌风马上探手过来帮我拍背,眼睛瞪向他姐:“心儿吃东西呢,你说这些干什么?有爸妈在不就行了?”
沈玉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自己的弟弟:“哎,沈凌风,你有没有搞错?你忘了你来上海干什么的?心儿既然是我未来的弟妹,我要见的那个人说不准会成为你未来的姐夫。现在离八点还有两三个小时,心儿吃了东西精神肯定会好些,怎么不能去了?你还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你姐了?!”
怎么又扯上这些了?我该怎么样才能和她说清楚呢?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样子,我还真撇不开了,看见沈凌风欲还嘴,我急忙抢在他前面开了口:“玉漱姐,你别生气。我也睡得够久了,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只是……我没正装。”参加完婚礼,我是准备去苏杭一带玩上几天再回去的,带的都是休闲装。
“没关系,我有,穿我的就行。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我去拿,给你试试。”听见我答应去,沈玉漱非常高兴,风风火火的就出去了。
“你行吗?刚退的烧。”沈凌风帮我把枕头垫了垫,让我好靠得舒服点,“我姐相亲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你真的不必勉强自己去,身体要紧。”
我看他一眼,他还真不懂女孩子心思,他都27了,沈玉漱估计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女孩子的青春禁得起多少岁月的侵蚀?“没事,我好多了。”其实只要不是单独与他相处,去哪又有什么关系?
沈玉漱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了个袋子,拿出来是件浅粉色的裙子,配了件白色的外套,粉色的丝巾。她把沈凌风赶了出去,帮我试裙子。
裙子很合身。沈玉漱看着我,似乎傻了眼:“心儿,你皮肤真好。很少有人穿这个色系穿得出这个味。沈凌风这小子,还真有眼光,他说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我看着她。
感觉到我的目光,她顿住了,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好了好了,都说漏了,就告诉你吧。凌风让我帮你买睡衣的时候顺便帮你买粉色的衣服,他说你皮肤好,穿这颜色好看。”
我又欠他的了。
沈凌风被叫了进来,看见我,他怔了一下,眼里泛起抹欣赏:“还早呢,你先休息一下。姐,你也该去准备了。”
“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电灯泡,我就不在这里碍着你们了。”沈玉漱朝我暧昧的眨了眨颜,拍了拍她弟弟的肩膀,风一样的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他。刚才吃了点东西,感觉好多了,咽喉也没有那么干那么痛,但是他的存在轻易就让我紧张起来,我润了润唇:“我回房间拿东西。”
“你的包我拿过来了,我想你会要用。”他转身从外间把我的包拿过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从里面掏出手机,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妈妈打的、叶子打的、袁翔打的,还有袁翔随后发的一条短信,说他有新任务,可能这几天没时间打电话给我,让我玩得开心。
我无语的把手机放回包里。袁翔,这两个字刺痛了我的心。他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现在,我怎么面对他?我失去了我最最重要的!
“该吃药了,医生交代要按时吃。”沈凌风一手递药,一手递水。
抛开那场错误不讲,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如果不是这样尴尬的相遇,他真的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他的存在总是在提醒我我的失去。
吃了药,我拿起包。“我出去走走。”看他要跟上来的样子,急忙补上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把手机号码给我,到时间我打电话给你。”他没坚持。
“不用,我半小时就回来了。”我才不会傻得把手机号码告诉他,想一想,我还是正面站在他面前,“沈凌风,我想我该说清楚,你怎么样和你家里面人解释是你的事,我过了今晚就会走。从此,我们毫无关系。所以,你不用刻意对我好。”我知道我的话伤人,可是我必须快刀斩乱麻。
沈凌风的情绪明显的低沉了一下,但只是一刹那,他又笑了起来:“心儿,你不用太紧张。你可以拒绝我,但我也可以追你。我认准的事不会轻易放弃的。我说过,沈家家教很严,我不是随便的人,我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可能我们开始的方式不是很对,但如果让我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机会是靠自己争取得来的,我不后悔!”
“你……”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呼吸还是急促起来,在他面前,我好象永远处于下风,算了,我和他争什么呢?过了今晚,他往哪里找我?
最好从此不见!
我终于走在了外滩。酒店到这里并不远,打了个计程车很快就到了。华灯初上,人影攒动,江风徐来,有丝凉意,有点惬意,难怪都说到了上海一定要到外滩走走。
倚着栏杆,看着对面的东方明珠,掏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只是声线的不稳已让妈妈敏锐的感觉到了,她追问了几句,我只好用感冒来推托,匆匆挂了电话,望着对岸出神。
静华度蜜月去了,许爸许妈北上去了青岛大连游玩,没有人可以帮我。
“你才退烧,吹太久的风不好,我们回去吧。”声音很轻也很清晰。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沈凌风。“你一直跟着我?”
一件外套披上我的肩,衣服上有他淡淡的气息。“我有点不放心,远远的看着你。只是现在已经七点了,我们得走了,而且风把你头发吹乱了,得去弄弄。”
不放心,他怕我一时想不开跳黄浦江啊?不知不觉,我竟出来这么久了,抬手顺了顺头发:“是你姐相亲,又不是我。”我的头发一直是比较顺的,况且我只是个不会引人注意的陪客。
“这是对客人也是对自己的尊重。你退烧时出了那么多汗,泡一下会舒服些,七点半我到你房间接你。”他陪着我往回走。
洗个澡果然舒服些。沈凌风准七点半按响了我房间的门铃,看见我,简单的说了句“神清气爽”就带我出了酒店。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什么相亲宴,窗外林立的高楼、五彩的霓虹好像都失去了吸引力。
走进包间时,沈德凯夫妇、沈玉漱都已经到了。沈玉漱打扮得很漂亮,一袭浅紫色的洋裙将她衬得亭亭玉立,别说是男人,连我看了都不得不动心。
对方来了三个人。沈德凯介绍说是王总和他的太太,还有他们的儿子王浩。王浩中等身材,国字脸上架了副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只是沈德凯介绍到我时,我感觉王浩别有深意的看了我几眼,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强笑了一下,低头佯装吃东西。
其实我高热刚退,口里一直索然无味,桌上的菜又都很油腻,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真的很后悔一时逞能答应沈玉漱来参加这种无聊的相亲。在这里,我本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吃点小菜吧。”沈凌风轻轻在我耳边说,将小菜转到我面前,夹了一筷放进我碗里。
“谢谢。”在这场合,我没有别的话说,望着碗里的菜,真的不想动,于是偏头,轻声问,“可以帮我要杯水吗?”
“当然可以。”沈凌风微笑着回答,可是他还未开口,王浩在那边已经在吩咐了。他的耳朵可真够灵的,在和沈玉漱聊天时还能听到我这么小的声音。
我只好对他说谢谢。他看着我,眼里有抹探究,终于还是不确定的问:“冒昧问一下,刘小姐是否有位哥哥?”
“嗯?”我不解的望着他。
他看到我的表情,似乎有了些信心:“刘小姐的哥哥是不是叫刘扬?”
“王先生认识我哥哥?”我不得不问了,心里有种不安,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放大。
王浩笑了起来,称呼也变了:“心儿,你不记得我了?我到过你家。那年,你准备升……初三。”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他说的蛛丝马迹。初二的时候特别忙,忙着复习,忙着考试,五一长假时在外读书的哥哥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一个同学……
那个同学?对呀,那个同学好像就叫王浩。
我头一抬,接触到王浩微笑的目光:“你……你是浩哥哥?”
当年的王浩,本来跟着哥哥回株洲,是准备一起去张家界玩的。哥哥要带我去,可是我忙着复习应付考试。我的成绩一直不是很稳,尤其是许多女生望着就头痛的数理化,就是眼前这个王浩放弃了去张家界玩的机会,天天在家里陪着我复习,讲题目……
后来,我的成绩还真上了一层楼。
天,警铃大响,我感觉头又要痛了。
“想起来了?”他笑,笑容里看不出丝毫城府。可是,他如果够聪明的话,就不该在自己的相亲对象面前对另一个女孩子表现出太多的关注。感觉到大家投来的关注目光,我很想用眼神制止他的关注与询问,可他似乎浑然不觉,执着的问:“你哥哥还好吗?毕业后又考研又搬家的,好多年没联系了。他手机号多少,方便告诉我吗?”
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我悄悄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放松再放松,尽量平淡的告诉他“我哥现在在长沙一家酒店里面上班,谈了个女朋友,快结婚了。回头我把他电话写给你。”
“这世界还真的小呢,闹了半天,大家都是熟人。”沈母扬声笑道,成功的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心儿今天还发着高烧,为了不耽误我们,好一点就撑着来了。要不,凌风,你和王伯伯王伯母告个假,先陪心儿回去休息吧。看她那小脸,又红起来了,我都心痛。“
真的该谢谢沈母,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我是成功的离开了。离开时,我佯装不记得答应王浩给他电话号码的事。他如果和哥哥联系上,随便一聊,就知道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相遇的,到时候追问起来,我怎么回答?
我们并没有马上回酒店。好不容易来了趟上海,南京路还是要走走才不遗
憾吧。于是,沈凌风又将她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我没有拒绝,因为确实有些凉意。
沈凌风陪着我在南京路上走着,我知道他想问王浩的事,可是他忍着没问。他该知道,他根本没资格问。
“王浩是我哥哥的大学同学,我哥大三的时候他来过我家一次。这么多年了,他不说我都忘了。”不知为什么,我主动和他解释,也许是通过他可以让沈家人放心。
“哦。”沈凌风反倒不以为意似的,“我不担心他。心儿,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肯定地知道你就算今天不认同我,总有一天会的。”
他是自信还是自恋?我侧身看着他,许是走久了,穿高跟鞋的脚很酸,旁边正好是“南京步行街”的路标,我挪了一下,靠了靠,缓冲一下脚的酸胀,忽听得轻微的一声响,灯光一闪,就看见沈凌风收起手机,对我笑:“拍个照,留个念想,免得把你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