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滂沱大雨似乎要洗净这世间的哀愁,我望望阴沉沉的天,再望望到处积水的地,真不该不听爸爸的话,以为早上出门时没下雨就不会下,硬是没带伞,这下可好,回不去了。
“心儿……”袁翔一手撑伞,一手还拿着把伞,匆匆忙忙从雨雾中跑来,明明是阴霾密布的天,他却象是从阳光中走出,温暖的气息随着他的到来浓浓的的将我包围……
……
“刘心,我们完了!”袁翔冷漠决然的甩开我的手,扬长而去……
……
“心儿,晚上到我家吃饭吧,我来接你。”
……
“刘心,你不要把我当傻瓜!”
……
“我们已经尽力了,很抱歉,孩子没能保住……”
这是谁的声音?谁的孩子?
我幽幽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遇上刘亮内疚与关切的目光,这才想起来自己摔下了楼梯,那孩子……手慢慢的抚上自己的月复部,这孩子,终究还是与我缘分太浅。头偏向一边,任泪水无声的流下。
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从最初的不被接受到现在的血肉相连,已是我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多少日子,我在他一天一天的长大中培养着自己作为母亲的情怀,到头来,却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结束了我们的母子情缘。
刘亮一把将我拥进怀里,内疚而自责:“心儿,别太伤心了,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要怪就怪我,我怎么就没拉住你呢?!”
他小心翼翼的呵护,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怎能怪他?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自己是伤心,却不能将自己的过错推到他的头上:“是我自己的错,不关你的事,我太不当心了!”
孩子,是我不好,要怨就怨我吧。
刘亮轻轻放开我,帮我理好被子,眼底有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凌风会尽快赶回来。”
“他……知道了?”我心一沉,不知自己该以何面目面对沈凌风。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着他。”他看我一眼,面色沉重。
如此变故,对我和他来说,都始料未及。
我看向四周,这是个单间套房,空调、电视、微波炉、冰箱、电脑一应俱全,墙壁以粉色为主,配了几幅宝宝的挂图,匍匐咿呀,天真纯朴,可爱至极。
我的宝宝,却已然离我而去。
刘亮看见我看着墙上宝宝的挂图,脸色一变,凌厉的眼神扫了扫一直站在房内的护士,护士会意,急忙过去取。
我心里一声叹息,几不可闻却是伤透心腑,闭上双眼。
沈凌风在两天后赶了回来,期间我被刘亮勒令在床上休息,即算他偶尔离开,还有护士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守着。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从袁翔执行任务回来后,他对我仿佛就有点若即若离,除了那次早晨接我上班,每次见他,都在晚上,他说工作很忙,任务很多,当时我不以为意。是不是从那时候起,他就选择了隐瞒?在医院撞上,如果我够仔细,应该看得出他脸色的异常,可结果是我什么都没瞧得出,他就这样破绽百出却成功的骗了我!
爱情,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变得又盲又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沈凌风赶到的时候,已是深夜。为了病房内的安全,病区十点钟落锁,不过相信他有办法进来。他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睡在陪人床上的刘亮脸上就是狠狠的一拳,声音既悲且痛:“我让你好好照顾她,你就是这样替我照顾的?!”
我倏然惊醒,坐起,看着血从刘亮的嘴角渗出,又急又怒:“沈凌风,你干什么?!”
刘亮对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扯了张纸巾拭着嘴角的鲜血,有点含糊不清的道:“是我的错,我没有把她照顾好,你打吧。”
“刘亮!”我低喊,不安的看向沈凌风。印象中的沈凌风一直是丰神俊朗,干干净净的,何曾这样狼狈不堪不修边幅过?下颌冒出不少刺青,衣服皱皱巴巴,眼里布满了血丝,脸上写满了疲惫。
心头一震,他,到底是怎样“赶”回来的?!
沈凌风握紧的拳头缓缓放开,不再看刘亮,走到床边,一语不发的搂紧了我,越搂越紧,似乎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去,属于他特有的味道弥漫的将我包裹,浩瀚如大海,深沉稳定。
我全身的骨头在痛,却不敢做声。
刘亮在一边善意的提醒:“你再不放手,她就要窒息了。”
抱我的手松了松,却没有放开,他把头埋在我的头发里,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起伏,却缓缓的在安抚我不安的心:“不要胡思乱想,你比孩子更重要!”
我心弦一颤,他,总是轻易的就把我看穿。对这个孩子,我倾注了太多的情感,他又何尝不是?!我舍不得这个孩子,他又何尝舍得?!他匆匆忙忙的赶回来,满心的只顾着我的感受,我的伤心,却强把自己的伤感埋进内心深处!
沈凌风,你为何不骂我?你骂我,我可能会好受一点。
手轻轻的环住他,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心痛得无法呼吸,哽咽得全身都在刺痛:“对不起!”
对不起,沈凌风!
真的对不起!
沈凌风身子一颤,悲切的声音低沉暗哑:“不要说对不起,心儿,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能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怎能怪亮子,是我自己没有陪在你身边!”
泪水悄然滑落,我内疚无比,如芒在刺,我但愿他骂我怪我恨我,却惟独无法承受这样的体贴与温存:“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你来担心……”
他扶起我的脸,眼里是无尽的心痛与安抚:“心儿,不要怪自己。我说过,你比孩子更重要。我们不要再争是谁的错,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你答应我,从现在起,不要再想!”
我看着他,深深的,无以言语。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却没有过年的**。我爸我妈,沈父沈母,刘亮刘扬,杜思成叶子都来看过我,大家都敏感的不提孩子的话题,只安慰我说我们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
孩子迟早会有的,那袁翔呢?
我在沈凌风的陪同下去看了袁翔,当着沈凌风的面,也只能问一些他的病情与治疗。他的情况越来越糟,袁爸袁妈只有这一个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几个月下来,长沙株洲不停的跑,已是憔悴不堪。医生说最好的治疗办法是换肾,但肾源紧张,可遇不可求,目前只能依靠越来越频繁的血透来维持。袁家只是平常的工薪家庭,收入有限,虽然有医保,很多药物治疗又不在报销范围之内,路费,陪护费,伙食费,零零碎碎,在外随时都要用钱,已是债台高筑,求助无门。
袁翔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沈凌风帮他转了个单间病房,让他好好休息,避免感染;叮嘱医生一有肾源尽快通知,跑了一趟结算处,解决了费用问题。他本来还想请两个护工轮换着照顾袁翔,以减轻袁爸袁妈的负担,但两位老人家婉转而又坚决的拒绝了。袁爸袁妈都是老实人,宁愿自己忙累,也不想欠太多的人情。
这一切,他做得很自然,没有刻意的瞒我,也没有丝毫的示恩之意。我看着他做这一切,心里有着感动,也有着不安。袁爸袁妈都是老实人,面对这份浓情不知该如何拒绝,袁翔虽不愿接受,但看着父母骤然老去的容颜,想着晚上爸妈挤在小小的陪床上蜷缩着的身子,心痛无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凌风的借口很简单,袁翔的情况符合他们公司爱心基金援助的条件,后期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跟进。
天知道他的公司现在正在危急关头,还有没有这所谓的爱心基金?
但我不能问,如果能帮到袁翔,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帮他拒绝?袁翔是个骄傲的人,但现实摆在面前,就让骄傲先退往一边吧。我趁着沈凌风去医生办公室和医生咨询的时候,恳求的对着袁翔低语:“就当为袁爸袁妈,为我,不要拒绝!”
袁翔看着我,眼里情绪复杂。
过年前两天,我出了院。
道路两旁虽仍有残雪堆积,出行已是较之前方便了许多。妈妈打电话说他们还没有放假,路又不好走,让我不要急着回家,家里没有人照顾我,反正快过年了,沈凌风不会回北京,让他好好帮我调养调养,这是他欠我的,不要不好意思。
我,就这样被自己的爸妈扫地出门了。
出了院,直接回的是我和沈凌风的家。沈凌风说小产和生孩子没什么区别,得好好养着,不能吹风,不能劳累。
他,不会把我关在家里一个月吧?
到了家,才发现沈母已在里面忙了很久,做了一桌子的菜,炖了几个汤,说是给我补身体。
“妈,”我不好意思的开口,“就四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听见这声“妈”,沈母眉开眼笑,塞了张纸放在我手上,“好孩子,改口费,不多不多,意思意思,你爸那儿还有一份呢,快叫。”
我没顾得上看手上的东西,只得顺着她的意思羞涩的叫了声“爸”。
沈父的眼里盈了笑意:“心儿,我们是一家人了,你也不要太约束自己。本该接你去我们那,让你妈好好帮你调养一下,凌风说那边总有公司的人去,怕影响你休息。凌风的手艺还不错,想吃什么和他说就是。”说着也塞进我手里一张纸。
我展开一看,居然是两张支票。
我这一声“爸”,一声“妈”,居然就赚了这么多?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不安的看向沈凌风,他微微一笑:“收下吧,爸妈的一份心意。”
这不光是他们的心意,这更是他们对我的认可,对我的过错,他们没有片言指责,只有安慰。我不好再说什么,太过于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只能笑:“谢谢爸,谢谢妈。”
沈母拿起我面前的碗,给我盛着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心儿,喝汤,我炖了好几个小时了,你尝尝。”
“我自己来就行。”我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怎么说也是长辈,我怎么受得起?
“没事,”沈母笑,将汤碗放在我手上,“小心烫——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想太多,要往前看,你们都还年轻。”
怎么说着说着就到这上面了,我下意识的瞟了瞟沈凌风,他也正看过来,眼眸如水,柔情一片。
沈母的手艺不错,只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吃了饭不久,沈父沈母就起身回了家,临走叮嘱我好好休息,交代沈凌风好好帮我调养身体,不要落下什么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