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连下了好几天雨的缘故,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清新,有种别样的芬芳,路边的树叶上还缀着雨后的露珠,在斜阳的辉映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怎么了?”沈凌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眉宇间神采依旧,“我刚才看袁翔脸色还不错,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是,袁翔今天脸色不错,精神也比昨晚好了许多,可是……我想起他说的话,心如刀割,阵阵刺痛。我闭上眼,声音低沉、痛楚:“你知道他今天说什么吗?”
他缓缓的把车停在路边,握住我的手,轻声问道:“他伤你的心了?”话语轻柔,似缕轻风,拂进内心深处。
我慢慢睁眼,任自己的泪水悄然滑落,心底的痛苦却不能减轻半分:“他说……他说他想捐献器官,万一……万一……他还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生活下去,让我……让我帮他联系……”
沈凌风眉宇间微诧,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长手从我肩上掠过,让我将头靠在他肩上,声音柔柔的传了过来:“想哭就哭吧,今晚……我们不去了,回家。”
我伏在他的肩头,鼻孔里吸入他特有的气息,淡淡的,却让人安稳不少。想起他关于今晚的安排,想起他来接我是为了去参加晚会,微微吸气,把盈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沈家情况未稳,我既是沈家的一份子,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不能仗着沈凌风对我的爱就永远的躲在他的身后,什么事都要他一个人独自去扛。
夫妻,本就要同进退,共风雨。
我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缓缓的从他肩上抬起头来,触目是他温柔的眼,氤氲中透着洞察的了解。他有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有一颗细致淡然的心。他抬手帮我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头发,语声轻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袁翔毕竟还年轻,未必会走到那一步,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他的病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疾病,你要往好处着想。我想,他是信任你相信你能才和你说的。”
我知道他说的在理,我心痛的并不是他真的到了要捐献器官、无路可走的地步,而是他有了这心思,有了红尘远逝的心理准备。人生在世,起起伏伏,袁翔不是个悲观失望的人,即使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仍然微笑着面对,这份对生命的豁达,红尘中有多少人可以比拟?可能是昨晚的突发情况,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他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至少他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另一种方式,却是以自身的消失为代价,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袁翔这样一个人;从此以后,袁翔,就只能以回忆的方式活在我们的脑海。
袁翔,你相信我,却让我情何以堪?!
心中再度纠结,对袁翔病情的愈后,我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我以为在他最辛苦的这段时间,可以安心的陪他走过,可是面对他的选择,还是无法做到释然,我,原来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沈凌风扶我往后靠了靠,让我坐得舒服。对袁翔和我的过往,他不是不清楚、不在意,正是这清楚、在意让他选择了信任的宽容与大度。
“走吧,不要让他们等急了。”我轻轻说,伤心也好,痛楚也罢,袁翔都有他自己的选择,我除了把难言的酸楚放在心底,尊重他,尊重他的选择以外,我还能做什么?
“并不是非去不可。”他淡淡说道,如水的眸光落在我脸上,丝丝缕缕,缠绵成网。
我自然知道不是非去不可,这只是一次带了点特殊意义的员工聚会。不去的话,员工最多只是有点小失望,茶余饭后的时间里多了点揣测的话题,去了也只是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稳定人心。毕竟沈氏公子要在这非常时期“大婚”,并且这“大婚”的对象只是一出身普通的平凡女子,不是名门淑女,不是财阀千金,看来沈氏的问题并不大,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人心稳,则士气盛,士气盛,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我抬眸看向他,他的眼里有两个小小的我,湖水般清澈,宽容中没有丝毫的杂质,波心婉转,玉洁冰清。我烦乱的心稳了稳,暗淡中透出一丝光明,轻轻笑了笑:“走吧,我没事。”
他凝视我片刻,不再言语。
肥水不流外人田,聚会仍放在刘家的酒店。普通的晚会选在这么高档的酒店还是不多见,看得出决策人物还是花了心思。室内杯箸错影,喧嚣热闹,霓虹灯光中悠扬的钢琴名曲轻轻飘送,又平添了几分宁静安详的味道。
难得见到刘亮穿得这么正式,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硬是给人一种混沌浊世翩然佳公子的错觉。看见我们,竟自对沈凌风道:“你请了徐燕妮?”
沈凌风微微摇了摇头:“她来了?”
刘亮点了点头,看向我:“我还记得上次她的挑衅,今晚你得留心点,那可不是一个易与的主。”
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但是对沈燕妮,我并没有太多的戒心。爱本无错,或许她表现的方式过于极端,无形中伤了别人,更伤了自己。我淡然一笑,瞥了瞥沈凌风,他面上平静,眼里无波,似乎刘亮的消息对他没有构成任何的影响,对我他也丝毫没有担心。该来的既然躲不过去,就只有积极去面对,徐燕妮再厉害,也吃不了我。
那么抢眼的女子不用去找,自然的就进入我的眼帘。她一袭酒红色的衬衫,配了条浅色的亚麻长裤,款款身姿,纤纤靓影,轻易的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真的很漂亮。”我瞄了瞄身旁的沈凌风,意味深长别有用心的赞了句。
沈凌风唇角微动,眼里噙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挽着我手的臂弯往内收了收,有丝警告,有丝惬意,淡然浅谑:“你不漂亮吗?还是未斗就先认输了?”
我睨他一眼,就一句话还要给我设伏。我若说自己漂亮,他自然会说我自恋;我若说自己不漂亮,他会笑我不自信,怎么回答都是错。我趁他不备抽回手,挽上了旁边刘亮的臂弯,俏盈盈的问:“刘亮,我漂亮吗?”
刘亮脸上的表情一滞,显然没有料到城门失火,会一下子殃及到他这条池鱼。他看了看挽在他臂弯上的我的手,再看了看沈凌风的脸色,眼底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添油加醋的说了句:“我们心儿不漂亮谁漂亮,不知可否赏脸与我共舞一曲?”
在我回答之前身子被沈凌风不着痕迹的一带,身不由主的往他身上靠了靠,耳旁听见他柔柔的声音:“客人既然已经来了,主家怎好不出面?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徐燕妮正在和沈父沈母说着话,我们进门时她已然看见,却依旧站在原地,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眉眼弯弯,满满都是尊敬。
沈凌风轻轻唤了声:“燕妮。”声线如风。
徐燕妮维持着她那醉人的笑容,在沈凌风面前,她保持着自己的完美,语音甜甜,象盛满了蜜:“凌风,又见面了——刘小姐。”向我微微一颔首,短短的一语一动作,亲疏已分明。
“徐小姐。”我微微一笑,转向沈父沈母,轻声唤爸妈。
徐燕妮脸上的笑倏然一僵,但转而不着痕迹的恢复,对沈凌风笑道:“广告片已拍摄完毕,不日即将全面推出,短期内就会见到成效。八月份的奥运对沈氏更是天赐良机,相信沈氏在你的领导下会更上一层楼。”
沈凌风唇畔微扬:“你亲自负责,我很放心。沈氏赚了钱,自然要谢谢你。”
我眼睛的余光里闪进一个人影:刘扬?
刘扬在这酒店上班,出现在这并不奇怪。但是他并没有穿酒店的制服,而是一身西装。他正在那和刘亮说着话,我对面前的人说了句“对不起”,向刘扬走过去,远远的听见刘亮似乎说了句“好好学”什么的,隔得太远,没有听清。
“哥。”我轻轻唤了声。刘扬和田佳欢分手后,很少回家。我们虽然关心,但人都是在挫折中一步一步成长,失恋如果是他必须经历的过程,谁都帮不上忙。刘扬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似乎已经从失恋中走了出来。心里有点安慰,随口问:“你不上班?”
刘亮微怔,带着点不解望了望我身后不远处的沈凌风,反问道:“凌风没有和你说吗?刘扬从今天起就是他的私人助理。”
我心下一惊,想起他和沈凌风凌晨下跳棋赌输赢的事情,当时以为不过是玩笑,却原来……只是哥哥学的是酒店管理,对生意一窍不通,想起来迷糊中听到的“培养大舅子”那句话,原来那不是我的幻听。只是隔行如隔山,刘扬,可以吗?
刘扬,真的是沈凌风“赢”来的。沈凌风在酒店三年,手下的能人、亲信自然不少,他却选了个对自己没有一点帮助的刘扬,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一时间,千百种心思,在心头一闪而过。
沈凌风,为了我,你做了太多。
刘扬看出我的心思,自信的微微笑道:“我会认真学,心儿,相信你哥,我不会让你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