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张妈妈止住悲声道:“原本我家小姐冷傲了些,本也无错。但是那边也是欺人太胜,夫人死后,小姐与小公子在小寒山守孝,老爷非但没有来看望过一次,还在重孝一年之期,连纳了两个小妾,让小姐彻底地寒了心,这才断了与那边的联系。而那些入门的小妾们,居然非但不安守本份,反而擢拨着老爷,离间老爷与小姐的父女之情,说什么小姐对其父亲不敬,这才让老爷对小姐越来越疏远,以至到了今天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重孝之期纳妾?”李云庭不禁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结发正妻死了,按常理丈夫是为要妻子守孝一年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像陈父这样重孝之期纳妾,多少也会遭人非议。
李云庭暗想,听起来这个陈父也是一个糊涂之人,不然的话,也不会放着嫡生的子女,五年来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旋即想到那个弱小的孤清的背影,虽然赢弱却坚强地撑起一屋子人的生计,如此艰维却不屈,不由令他心中生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张妈妈悲伤了片刻,又道:“想小姐与瑞哥儿金贵之身,却要陪着老身长年耗在这个僻远的小寒山里,老身每每想起夫人的托付,觉得越来越没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夫人。老身对公子不敢有别的要求,只求公子能看在往日情份上,帮小姐一把,让小姐重回到京城那边去,正正当当寻个好人家;瑞哥儿前程不被耽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老身即便现在死了,也会含笑去见夫人,再无遗憾。”
张妈妈走后,李云庭才惊觉过来,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答应了那个老婆子的请求呢?是眼前挥之不去的那个孤清的身影吗?
他不禁自嘲,没想到这么些年下来,自己本以为已养成荣辱不惊的性子,到头来还是会有一时冲动的时候。
只是那个孤清的身影,还有那不屈的坚持,让人拒绝不了吧?
张妈妈脚步轻快地自后门进来,一进后院,就奔到厨房里,从笼子里抓了一只乌骨鸡出来,手脚麻利地放血,去毛,放在砂锅里。然后又把珍藏了好几年的野山参,大黑枣什么的翻了出来,一骨脑全部倒入了锅里,加上水,慢火炖着,不一会的功夫,厨房里便飘散着浓浓的鸡香味。
小霞循着香气而来,一揭锅盖,顿时惊呼:“张妈妈,你今天放了一整只鸡啊?”
要在平日,张妈妈可是吝啬小气得很,杀一只鸡给小姐小公子补身子,都要把鸡肉分开好几天来炖,说是这日子长着,手头上也没有几个钱,不能一下子全吃了,再说,也补不了那么多。
今天,却是史无前例地放了一大只鸡……
张妈妈打了一下小霞的手,夺过锅盖盖回去:“你这丫头,这鸡汤被你中场揭了盖子,可就不好吃了。”
“张妈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小霞不解道,她寻思着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庆贺的事情,于是纳闷地问道,“张妈妈,这一大锅鸡汤,会不会太浪费了?”
张妈妈一瞪眼:“怎么就浪费了?小孩子家家的,别添乱,到院子里去!”说着就要撵小霞出去。
小霞也赖上了,偏偏不出去,回头看着张妈妈笑道:“好妈妈,有什么喜事你就告诉我吧,让我也乐呵乐呵。”
张妈妈嗔怪地看了一眼小霞,笑道:“这有什么喜不喜事的?瞧你嘴馋的,待会你自己妥一碗解解馋去。还有,给山上猎户家的那位也盛一碗过去。”
小霞这才恍然大悟:“我说怪不得呢,原来张妈妈是特地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妈妈捂住了嘴。张妈妈看了看四周道:“小声些,你就不怕被人听了去。”
“凭什么呀。”小霞有些不解,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有些不愤道,“凭什么要给山上那位送去呀,那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妈妈嗔怪道:“你还小,不懂得看人,待你以后到了老婆子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还有那些藏于山野的贵人……你慢慢就能看出来了。”
小霞被张妈妈说得有些糊涂,眼着疑惑的眼睛看着她:“他真的会是小姐的贵人吗?”。
张妈妈笃定地点头:“我老婆子这么大的岁数了,一双眼睛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
小霞似懂非懂,也不与张妈妈计较,喝过一小半碗鸡汤之后,又盛了一大搪瓷缸,这才提着鸡汤出去了。
推开猎户小屋的门,见那名男子披了一件外衣,站在窗台前给那盆不知道是谁端过去的素心兰浇水。
小姐平素只爱兰花,即便是在小寒山的姑子庵替母守孝,这后院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也种满了这种素心兰。
素心兰花色素若叶色,极其朴素,但香气却是清新淡雅,高傲凛冽,是以小姐十分钟爱。
小霞的目光滞了一下。她在意的倒不是那盆兰花,而是那名男子。
只见他身形颀长而偏瘦,虽然穿着张妈妈昨日自山下村民家里借来的衣衫,但洗得发白的淡蓝衣衫丝毫遮掩不了他的光华。他眉眼疏淡,俊美的脸上是一种随意而慵懒的神情,唇边噙了淡淡笑意,眼神却是专注而执著。他的手指白晢而修长,让人根本无法想像得出就是这一双手,曾经沾了多少人的血污。
他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给兰花松土,加固,再扶正那中心含苞欲放的花蕾。他的脸上皆是满满的陶醉,犹如一个深潭,让人觉得仿佛再看多一眼,也会忍不住被席卷进去。
小霞别开眼神,这样的美男子,的确具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使人情不自禁会被吸引过去。若论容貌,与小姐倒也挺相配的。但是有什么用呢,他即便不是坏人,也不过是一名浪子而已,时时刻刻会被人追杀,刀口舌忝血,时刻性命难保。她可不想自家小姐跟这种人过着浪迹天涯、担惊受怕的日子。
还有,更令自己不爽的是,这个家伙居然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胁迫过小姐。她现在想起那晚的情形都觉得后怕,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如果那名男子存心要杀她的话,那简直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这样一想,小霞心里的气又被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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