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华觉得自己肯定来过皇宫,而且对这里的一切很熟悉,所以她凭着感觉随便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院外。
抬头,借着月光和远处的灯光,她看到了门额上的牌匾。牌匾上浮雕着落彩轩三个字。
那份熟悉感铺天盖地地扑来。她呆了呆,没想到会来到这里。伸手推开门,兰香迎面扑来。她定睛一看,里面长满了枯草,枯草中尽是雪兰。雪兰在积雪下若隐若现,她又呆了呆。
提步走进去,有推开里屋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她模出身上的火折子,照亮。然后点燃了书桌上的烛台,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她环顾四周,这个屋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也很陌生。竟像故地重游,又像第一次来。
她看到了桌上有一张纸,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那是一首《水调歌头》,苏轼写的。只是那字迹……
她脸上微白,那不是她的字迹吗?
不,是菡萏格格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忘了什么?
此时畅春园那里已经开始唱戏,唱的是《长生殿》里的弹词:
“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恒……可怜那抱幽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望帝悲声啼月夜……”
她听着恐慌起来,周围寒森森的,隐约间好像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呜咽声,那声音很熟悉,仿佛是故人。
“你就那样恨我吗?那些事我根本就没有做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相信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这是菡萏的声音吗?她口中的你指的是四爷吗?四爷负了她……
“接着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都结束了,所有关于我的幸福都结束了,再也回不来了……终于只剩我一个人站在这里了,你们都欠我的,你们永远都不会后悔,是吗?”
“原来……原来我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她恨的是他吧!
不知为何同华的心痛了起来,手里的那张纸轻轻地飘到了地上。屋里的烛光衬着她苍白的脸颊,显得十分冰冷。
“谁在里面?”外面传来一个冷喝声。
她一怔,猛然转身去看门口,只见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立在门外,目光凶狠地瞪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有一道白光掠过她的大脑,一纵即逝。她福下了身,“十四爷金安。”
“你是谁?谁让你来这里的?”
“奴婢奉姑姑的命令来此打扫。”
十四爷听她如此说,目光立即缓了下来,“是香奈儿让你来的吧?”
她不知道香奈儿是谁,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他的目光落到她脚边的那张纸上,朝她走了过去。她马上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在他过来之前,弯腰捡了起来,放到书桌上。
十四爷微愣,有些尴尬。
“奴婢分内的事,不敢劳十四爷伸手。”
十四爷不禁皱起了眉,狐狸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奴婢叫……”她的双眸黯淡下来,“无彩,钟粹宫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钟粹宫,很怪异。
“哦。”他微微地笑了起来,一脸和善的样子,“原来是良额娘的人。”
她感觉到他的笑,不由抬眸去看他。他笑得十分好看,很阳光,就像一个大男孩一样。她不觉莫名地冲他笑了,而且是那种熟人之间的笑。
四爷站在门外不远处就看到那张笑得十分淡然的脸,就好像和她对面的人很熟悉的样子。那种淡然的笑,他曾经在那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而且也是对十四笑的。
为什么要那么像?
为什么连骨头都那么像?
他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一下子被她的笑抽走了,胸腔里一阵闷疼,然后他逃一般地走了。
十四爷万分惊愕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心猛然一阵乱跳,有种想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但他没有那么做。
同华敛起笑容,福了个身,“十四爷,娘娘那边还有事,奴婢先告辞了。”
十四爷回过神,点了点头,“去吧,莫耽误了。”
她低眉笑了一下,立即提步离开了,生怕十四爷觉察到什么来追她。
到了畅春园,等她多时的莲心急道:“你去哪了?四爷刚才喝了点酒,身体不舒服,已经送到永和宫偏殿了。”
“四爷喝醉了?”她愣住了。
“可不是。四爷今晚怕是回不了王府了,大福晋要你留下来伺候四爷,明个早上同四爷一起回王府。”
“那大福晋她们……”
“已经回去了。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也要走了。这宫里不比王府,你悠着点。”
“知道了。”
莲心急匆匆地走了。同华感到永和宫偏殿,几个侍卫拦住了她,她马上说明身份,侍卫便放她进去了。
偏殿不比正殿大,但也不小。同华走到床边,便看到了酒醉了的四爷。四爷伸手在空中抓着什么,口里不知说着什么,很无助的样子。
“四爷……”她蹲下去,伸出手,让他握住。
四爷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同华微微皱了一下眉,目光平静地盯着那两只相握的手,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
这时,四爷睁开了眼,双目像血一样红。盯着她,哑声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娶你,这次一定不会再食言了。”
她身体僵了。纵然知道那不是对她说的,她还是灿烂地笑了,“好。”
“不要再离开我了。”
“好。”双眸微微湿润,却依然在笑。
“真好。”他笑了起来,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喝过酒的双唇在烛光下显得分外红艳,好像血一样,“吻我。”
“好。”她站起来,红着脸,俯身吻上他的双唇。
就在这时,他的双眸忽然泛出两道寒光。他清醒了,双眸一紧,一掌将她从他身上拍了下去。
“唔……”她摔倒地上,痛苦地吐了血,双眸湿红起来。
“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四爷坐起来,大脑很混沌。
“是你。”她捂着胸口,艰难地说出来,脸上白的像个鬼。
四爷不相信地皱起了眉,“是么?那你可听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听到。”
“滚。”四爷咬牙切齿道。
同华不解地望着他,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本王叫你滚,你没听明白吗?”
“是……是……”同华的脸扭曲起来,她艰难地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站起来,“我去叫其他人把解酒汤送来。”
四爷怒视着她,满脸的恶嫌,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咬着牙,忍着痛,艰难地走了出去。
他是讨厌她的,她看到了那种恶嫌的眼神。为什么,难道只因为她顺从他,吻了他吗?那不是他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