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慈在家里心烦意乱,正在犹豫要不要跟明芝打个电话,和她商量,突然听见兰姨和爸爸回来了。听到爸爸的声音,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迅速跑到门口,对着正要上楼的文国栋喊了一句:“爸爸!”
青慈见爸爸站在楼梯口回头问她怎么了,但身体却还是要上楼的姿势,心里觉得特别的委屈,倔强的她本来想说“没什么”,但腿却不听使唤地跑了过去,扑进爸爸的怀里伤心欲绝地哭起来。她觉得心里委屈,特别的委屈。她哭自己这十年来的孤孤单单,哭她昨天晚上的遭遇。她想和爸爸说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想让爸爸就这样抱一会儿,像小时候那样心疼地抱着她,问:“怎么了,宝贝?谁欺负你了?”
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爸爸已经连抱她的姿势都显得拘谨。
刚刚上楼的兰姨听见青慈哭了,于是跑过来看。本来想下去劝的,但突然又觉得不太习惯,想着:“反正有她爸爸在呢!也不缺我这一劝。这么大姑娘了,还撒娇。哎……”
青慈的举动让文国栋有点惊讶,她从来没有这样过。他轻轻地拍拍青慈背,然后拉着青慈去她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关切地问:“怎么了,青慈?发生什么事了?”
青慈看着爸爸,一边抽噎一边委屈地问道:“爸爸,我前几天去星海了,您知道吗?”
文国栋惊讶地看着青慈,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真不知道,一来是因为工作忙,二来平常各忙各的两人本来就很少碰面。但青慈的话让他觉得羞愧,自己女儿去星海了,他这个当爸爸的竟然不知道!就连女儿如今委屈地伤心流泪,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我是你女儿啊!我走了两天你们就都不知道吗?是不是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在乎?”青慈声泪俱下,歇斯底里质问道。她从没和爸爸这样说过话,可今天,她太委屈了,她不想和任何人说,包括明芝,但她却想听听爸爸说话。她想听爸爸像她小时候那样,在她受伤委屈的时候抱着她说:“别怕,闺女,爸爸保护你!”
但爸爸终究不再是从前的爸爸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说出那样温暖的话,甚至于都没敢再抱她一下。他很愧疚,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从茶几上拿抽纸,给青慈擦眼泪。青慈的情绪平复下来,不再那样歇斯底里了。她开始隐忍着,哭也是需要氛围的,对着一个毫不关心自己的父亲,哭什么呢?可越隐忍,泪越是流的汹涌。
爸爸看着青慈泪流不止,却不发出声音,只是手一直狠狠地抠着指甲,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心疼极了。他一直觉得青慈还是个孩子,觉得钱心兰对青慈照顾的已经足够周到,觉得青慈每天在楼下自己的小空间不吵不闹,朝辰健康快乐,就算是家庭和美,妻贤子孝了。可今天看到自己的女儿委屈的眼泪直流,却还一直忍着不出声,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实在是太失败了。他拉过青慈的手,说:“青慈啊,这么多年,爸爸忽略了你,是爸爸对不起你。我看到你兰姨对你照顾的面面俱到,就放手把你丢给了她,是爸爸的错。对不起,孩子。”
听爸爸这么一说,青慈的心里更难受了。同一天里,有两个男人跟她说“对不起”,一个是生她却忽略她的,一个是她不爱却搅乱了她人生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余青慈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对不起”的吗?
“能告诉爸爸,你去星海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文国栋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个好爸爸。可不巧,钱心兰冲楼下喊他上去帮忙,于是条他件反射地随口就答:“好!这就来!”
青慈看到这样数十年不变的情景,捂住脸低下头忍不住抽泣起来。每次都这样,只要她和爸爸多说几句,兰姨总会有事情需要爸爸的帮忙!文国栋后悔地拍拍自己的脑门:“哎!”他知道钱心兰不喜欢他对青慈太关心,女人嘛,心眼儿都小,但青慈是他和前妻的孩子,她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了解钱心兰,刀子嘴豆腐心,说心里话,他很感谢她这些年对青慈的照顾,当然他心里也爱这个小他8岁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所以,在青慈的问题上,他尽量顺着她,他觉得家和万事兴,再说她对青慈的学习和生活安排的都很好,他很放心。
“国栋呀!你快一点好吧?我着急的来!”钱心兰说着苏州普通话,又催。
“哦,我……”条件反射真可怕,文国栋又差点喊出那句十年不变的话。
“你去吧,我没事。”青慈绝望地看看父亲,深知第三遍催促很快就会到来,爸爸也一定抛下她上楼去。什么都没有改变,也无法改变,何必强求?
“那我等下再下来。”文国栋安慰地拍拍青慈的手说道,说完急忙上楼,他一直坚持着一个原则:想要保证家庭的安定团结,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家中执掌大权的女人。
青慈对着父亲已经远去的背影觉得很无奈,她什么也没有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其实说了,也没有用。她缓缓地走到卧室的床上躺下,拿了条薄毯子完全盖住自己,然后蜷缩在毯子下面,像从前那样压低着声音痛哭流涕。
活着,是一种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