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弄八哥的女子无意间回头,却瞥见了器宇轩昂的男人正哀怨地立在一丈远的地方凝望着她。
遂放下手中的玉匙,袅然走向男人。
“娘娘大安。”龙岳桢虽神色哀婉,却仍按照礼节,先行点头致意。
女子淡然一笑,回以福礼。
两人站在一处,相距大约几尺远。大致有半盏茶的时间,一直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都没递到一块。就只是静静地站立,任时间悄悄飞逝。
终于,宁儿出来寻主子,远远地喊了一声“娘娘”,惊扰了还在打愣的两个人媲。
“娘娘,可让奴婢好一顿找啊,怎么带着飞飞来这里了……”宁儿扯着声音奔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枚画工精致的团扇。
见到六王爷也在,自觉失礼,急忙道了个万福。
“娘娘,大太阳天儿的,您怎么跟六王爷站在这里啊……”宁儿一边为主子扇风,一边善意地埋怨道。
“既如此,何不去冰园避暑?”六王爷好心提议,“那儿离这里又不远,几分钟的脚程,娘娘可以去乘个凉,稍后再赶回来,不会耽误跟皇上一起用午膳。”
“这倒是个好的建议呢!”宁儿拍手称快,旋即又失落地垂头丧气,“可是,我还得去神医那里熬制汤药,端回来给娘娘喝。娘娘没人陪伴,是不可以去的。”
“本王可以陪同娘娘去冰园解暑……”六王爷适时地进一步建议道。
宁儿眼睛一亮,稍作思考,却再度颓然垂首,“王爷的好意奴婢替娘娘心领了。这个,还是不用了……”
宫婢虽然才来伺候主子,可早就对六王爷舍命救青笺的事迹有所耳闻,而且宫中还有各种各样关于皇上和六王爷为了青笺争风吃醋的传闻,如果她就这样让主子跟六王爷一同去,想必皇上回来一定会扒了她的皮。
龙岳桢嘴角微微抿着,心知宫婢的想法是如何,便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说服执拗的宫婢。然,未及他开口,女子淡然对宫婢“说”了一句唇语。
“可是娘娘,皇上回来我要怎么说啊?”宁儿读懂了主子的话,面带难色,不安地问道。
“如果皇上问起,你就说娘娘在外面逗鸟。若是他让你找,你就假意出去寻找,只消在冰园外喊一声‘娘娘’,娘娘就会即刻回来。”龙岳桢出谋划策道。
“可是……”宁儿平素对六王爷印象极好,可就算是印象再好,也不能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啊。若是皇上得知她这个小小宫婢竟然协助娘娘和六王爷“私会”,天哪,到时候不要说是小命不保,搞不好还会因为欺君之罪而灭九族。
“别可是了,放心,有什么事本王一力担着。”六王爷有些不耐烦,眼神也凌厉起来。
宁儿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再说话,只能跟主子使眼色,希望主子不要犯糊涂,一旦惹毛了皇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知女子并未再做停留,而是顺着六王爷所指引的方向走去。
看着一对男女靓丽月兑俗的背影,宫婢竟没来由地羡慕起来。若是主子跟了六王爷,其实也是蛮般配的呢!蓦地,皇上横眉立目的形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吓得她赶忙把之前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踢出脑袋。
稍顷,擅于摆弄小计谋的宫婢便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在神医那里拖时间,能多待一会就多待一会,最好待到娘娘从冰园回来,到时候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这样想着,她便欢欣雀跃起来,蹦达着往神医的居所走去。走了几步,似乎觉得自己的步调太快,遂放慢步子,以龟速行进。
却说六王爷带着女子绕小路走去冰园。
这冰园里其实并没有冰。当年先皇差人建了这么一座园子,建好之后,就让人在园子里种满了各种高大的乔木,而乔木的树冠越长越庞大,在枝繁叶茂的时候便遮蔽了耀眼的阳光,于树下形成了大片的阴凉。有一次先皇途经这里,乘凉之后一时兴起,便将原来的“绿园”二字改作了“冰园”,意思是说,即便是盛夏,这里也是凉爽至极,仿佛周围被冰雪包围。
从御乾宫去往冰园,原本应该从正门出去,沿着长街行走,便直接可以到达冰园。但六王爷却引着女子从侧门出了御乾宫,转而走上了小路,——这条小路不仅绕远,最重要的便是人迹罕至。
小路其实是一条兽路。
兽路,顾名思义,就是为野兽留用的道路,而这条修缮特别的兽路,则是有典故的。
当年代国立国才不久,忽一日,还在襁褓中的太子竟无故失踪了,整个皇宫为了找孩子几乎闹得是人仰马翻。大约过了三天,就在众人都疑心太子殿下遭遇到了不测的时候,终于有人在宫中一个偏僻的小径上发现了熟睡的太子,奇异的是,太子竟然没病没伤,甚至比三天前还要圆润精神。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太子周围竟然蹲坐着一只白狐和一只雪狼,它们见有人来抱孩子,便一齐走开,并且远远地看着,直到襁褓被抱走,仍旧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孩子曾经躺过的地方。后来,宫人们数次看到白狐和雪狼徘徊在太子殿下的宫殿外,似乎想进到殿内,却又入殿无门。逐渐的,两只野兽的身影神出鬼没于宫中各处,夜里甚至还发出瘆人的狼嚎声。众人皆将此事当作异象,一再呈请当时的皇上派最精准的射手将这两个野兽杀死,而宫中已经是谈兽色变,众人夜晚都不敢单独值守,就怕倒霉地被这两个邪性的野兽吃掉。
然,皇上却不这么看,他觉得这白狐和雪狼是神兽,不管它们是怎么遇到的太子,却对太子那般关切照顾,甚至还可能照看了他三日,且在分别时候念念不舍,这已经不仅仅是通人性的表现了。皇上更是念及立国初始,一切要以积福为主,便下令为这两只神兽开辟一条适合动物行走的特殊道路,以供它们方便来看望太子,也减小了宫人们对遭遇神兽的恐慌,更是避免了闲杂人等对神兽的***扰和冒犯。
说来也怪,从此后宫中真的再也没有人见过两只神兽的踪迹,人们便笃信,那两只野兽就是由兽路来往于它们的窝穴和太子殿下的寓所。自然,出于敬畏,不管白天抑或晚上,是没人敢走那条专门修缮的兽路的。即便是到了应该修葺的时候,也都是在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好多人一窝蜂地站在路口大声喊叫着“二位神兽,我们来修路了”,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快速将道路做休整。
即便若干年后宫中再也没有神兽的踪迹,即便它们已经或死或走,兽路却仍是人迹罕至的地段,这俨然已经成了宫中的一处开放性.禁地。
不明就里的女子被六王爷领着,走上了兽路,却对周遭的花花草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不时地驻足观看、闻嗅。而一踏上兽路,六王爷就已经不再走在前面带路,他向她伸手指了指大致的方向,便由着她走在前头,自己则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不过,眼神儿却直勾勾地,一直盯在了恬静渺然的青衣女子身上。
女子忽然看到了一株漂亮的淡紫色野菊花,这在古代的皇宫里可是罕见的。于是,便欣喜地奔过去,揸着手,围着花朵转了两圈,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
男人站在她身后看了一刻,便蹲下去,将花朵摘下,递给了女子。
岂料,女子的神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最初的喜悦转变成了极度的伤感。
“王爷,为何要把它摘下来啊?”她以唇语问道。
男人一怔,旋即不以为然,“既喜欢,为何不可以摘下来?”
女子摇摇头,“说”道:“喜欢并不代表可以肆意采摘啊!花朵也是有生命的,我们不能为了美化自己的心情而自私地剥夺了它们的生命。”
男人却不觉得怎样,扯着唇角看了看手里的雏菊,“娘娘若是不喜欢采摘下来的花朵,本王就着人去给娘娘找几株这样的花儿来,载在花盆里,送到娘娘的屋子外,每日便可以欣赏到了。”
说着,将手中已经开始打蔫儿的花朵扔到了路上。
女子的眼眸凝望着地上的残花,缓步走到那里,蹲,将花朵拾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锦帕,将花儿包在了帕子里。
这一举动看在男人眼里,心上却得意了几分。他觉得,她既然将他扔在地上的花朵拾起,便是对他的一种不舍和珍惜。这样想着,心里就动了情,大步走到女子面前,一把捏住了包花的锦帕和她的小手。
女子愕然抬头相望,却在对方的眼瞳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抹情愫。遂心境有所迷离,又与前世的某些情境相混淆,一时间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你哑了,本王心疼。”他怜惜地说了这么句话。
一句“心疼”,虽然简单,却道出了最不简单的一份爱恋。
女子懵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一声隐隐的狼嚎,吓得她慌忙把手抽回,并惊恐不安地看着周围。
“青笺,你怎么了?”男人不知所以然,试图拉扯女子的手臂问个究竟。
然,已然觉醒的女子四顾之后并未看到任何野兽的踪迹,便按照之前岳桢所指的方向快步前行。
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便翻身,欲原路返回。
“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要去冰园吗?”男人挡住了她的道路,看来他还想带着她去冰园。
女子以唇语告知,她有些疲乏,想要回寝殿去休息。
男人听了,脸庞忽然如六月的天气般,瞬间变了颜色,“疲乏?是不是昨晚伺候皇上伺候得太晚了?又或者,是连日来都在承.宠,以至于熬得精神不足,大白天都没精打采……”
变.态的醋意令女子心生反感,遂预备饶过男人的身侧,回御乾宫去。她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责备自己,刚刚实在不该决定此行。原以为能够散散心,本是怀着一个坦荡荡的情怀,却遭遇到了如此狭隘的境遇。
可是,她刚刚走到他的身边,就被他的手臂拦住,并且只轻轻一带,就将她拥入怀中。
“青笺,本王爱慕你,你可知晓?”他已经第二次称呼她的名字,而非“娘娘”这个尊称,这可是有悖礼数的。
女子奋力挣扎,以唇语要求他赶快放开。
“放开?”恨意布满男人的脸孔,“本王为了保护你,不惜被皇上射了一箭,甚至险些丢了性命,你是不是该有所回报呢?好,即便是没有回报,你也不该贪图富贵去当了个地位低下的妃子,你如此的自轻自贱,叫本王情何以堪!”
这话说得冷酷,让女子抖了个激灵,遂以看待陌生人的目光盯着他,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的,当初陪伴她一同回茶水房泡制白茶、为她递上干.爽鞋子的龙岳桢已经死了;在危急时刻,宁愿以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飞来利箭、甚至在垂危之际还想着要安慰他的龙岳桢也已经死了。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她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变了,变得陌生,变得令人难以接受。
就在她凝视之际,他却一把挽着她的后脑,低下头,企图亲吻她的嘴唇。
这一轻浮的动作激怒了女子,她拼尽全力推开了男人,并以唇语质问:“王爷请自尊,你怎么可以如此轻薄你哥哥的妻子!”
男人看懂之后,竟然嗤笑着继续奔她走来,“妻子?你不过是他的妃子,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的妻子只有皇后一人,可惜你不是!即便他夜夜压在你的身上寻欢,却吝于将皇后的名分加在你的头上,足见他对你也不过是一时贪鲜,而非真情实意呢!”
她对他的恶意离间表示不屑。或许她跟龙岳枭之间的确没有那么好,但也不像他龙岳桢所说的那么不堪。
此刻,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快离开这条小径。刚刚她以余光瞟了一眼四周,这里实在太过偏僻,如果眼前的男人真的兽性大发,强要做什么事情,她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遂表面并不是十足的反抗,只是等待时机,赶紧跑回到御乾宫去。
及至此时,她忽然特别想念那个跋扈、霸道的男人。如果那个人在,他一定会保护她,不让任何人对她有轻薄之举。
令人沮丧的是,在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前,想要成功逃月兑,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你现在接受我,我保证,总有一天会让你坐上皇后的位子,到时候你便是母仪天下的女子!即便你仍是口不能言,却无人敢置喙半句,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没人敢动你半分!”他以人人艳羡的权势做诱饵,希望能够撼动她的心。
她却只是斜睨着他。“王爷说笑了。与王爷欢好,便可换取母仪天下的后位,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王爷的权力会高过皇上吗?可是,就算王爷说的是真的,青笺也不会动心。权势于青笺而言,根本没有一丁点的魅力。”
“你还是这般清高!”男人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遂又追加了一句,“清高是不会得到所望之物的。”
女子不予理睬,只是嫣然一笑。当男人看着她的笑容发愣的时候,她便如射出的羽箭一般向来时的方向驰骋而去。
可她只是一介女流,怎么抵得过懂得轻功的男人。只三四步的距离,就被他从后面拦住了腰肢,接着一个旋转回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怀抱中。
“怎么?你想躲吗?”他在心里又加了一句,——就算你从前世躲到了今生,都被我给找到了,此刻你就更加躲不过去了。
说完,将女子的头部固定,嘴巴便迎上了女子微启的娇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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