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因为口渴难忍,云伤睁开眼睛,因为不适应,见到身边熟睡的云轻飏,她还微怔了片刻。
睡着的男人看起来好像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像个孩子似的,头发压得微微翘起来一些,十分可爱丫。
可爱,这似乎和云轻飏从来沾不上边,云伤窃笑不已,若不是手机在客厅里,她真想偷偷`拍下来,留作日后欣赏。
并不是第一次相拥而眠,但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好像她藏着了一个小秘密,满心欢喜,满月复羞涩。
忍着喉咙的不适,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怕吵到他,没敢开灯,缓缓掀开身上的被子,云伤下了床。
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模着有些凉,她懒得去烧热水,便用手握着,想用体温暖暖再喝。
百无聊赖的云伤走了几步到窗前,抓起窗帘一角,好奇地看向外面。
十几层的高度,很适合眺望整个城市,尤其,是黎明前的城市,尚未苏醒,带着蛰伏的意味。
再过几个小时,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但对云伤来说,她从未如此渴求过白昼的到来。
夜色里微微带了一丝光亮,她刚要放下窗帘,眼神一动,以为自己看错了媲。
酒店前的马路上,停了很多辆车,路上有车其实并不稀奇,但云伤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她又看了几眼,觉得手里的水也不那么凉了,就想着赶紧喝掉,继续睡觉。
来酒店的路上,云伤已经通知了她的助理,让她们接下来的三天随意观光购物,自己则会在回国前一晚与她们在酒店会合。
“虽然只有三天,不过,算是我弥补你的,我们这三天都在一起。”
这是云轻飏答应她的,想想就让她笑得弯起眼睛,一颗心都温暖起来。
甘洌的水滋润了快冒火的嗓子,云伤将半瓶水随意放在床头,关掉小灯,扭头轻吻了一下`身边的男人,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中,一声“嘭”毫无预兆地打破了一室的安宁,刚刚二次入睡的云伤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模索着开灯,云轻飏也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靠过来从后面抱住她,迷蒙道:“什么声音?”
“矿泉水瓶,可能是我没放好,居然滑下来了。”
云伤满含歉意,弯腰捡起,回头冲云轻飏笑笑,看出他无比困倦,轻声温柔道:“快睡吧。”
他是真的累极,与她稍作温存又翻身睡去,倒是云伤已经了无困意,干脆将床头的薄毯裹在身上,打算去小阳台透透气。
蹑手蹑脚走到客厅与小会客厅之间的阳台上,云伤小范围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只觉得浑身都不似自己的,又酸又疼。若不是她平素勤于锻炼,柔韧性还不错,怕是昨晚要被云轻飏在床`上彻底折磨散架。
想到他,她嘴边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甜蜜的笑容,娇羞得如新婚的小妻子一般。
不经意再次向外面一瞥,云伤的笑意凝固,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车子都还在,只是不知何时起,路上已经出现了大概十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
他们一身黑色装束,个个高大,身高都在190cm以上,看起来肌肉结实,不似一般人,上衣口袋都鼓鼓的,让人怀疑里面藏有什么。
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在此时发挥起作用,直觉里,云伤感到了不断迫近的危险。
她小心地靠近阳台,把身体放低,尽量不探头出去,步步逼近,向外看。
果然不出所料,这十几个人等了一会儿,接着,便鱼贯而入这座豪华酒店!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莫名地恐惧起来,云伤在原地站了几秒,手心都是汗,虽然她不确定这些人的身份,更不知晓他们要做什么,但那种死亡般的恐惧霎时将她完全笼罩。
难道是……
心头滑过某一种可能,她几乎跳起来,转身就冲回卧室,疯了一样撞开`房门,拉起还在睡觉的云轻飏。
“有人!我看到了!”
云伤惨白着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是狠狠拽着云轻飏的手。
如果真的是云轻飏惹怒了臭名昭著的意大利黑`手`党,那就不仅是生意上遭遇莫大的损失,生命还会受到巨大的威胁!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云氏总裁,他立即听懂了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抓过裤子飞快地套`上,拉着她就奔向门口。
“轰!”
两人还未跑到套房的门口,就听门外走廊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灰白色烟雾伴着浓浓的火药味道就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云轻飏眸色转深,眼中犹有杀意,薄唇抿成一线,飞快地扫视四周,果断地将云伤推到一边。
“捂着嘴!”
他扯过一方盖在餐桌上的暗红色餐巾,扔给她,让她躲在壁橱旁不要动。
多年来一起生活的默契,让两个人无须多说话,只用眼神和动作就能明白彼此的意图,云伤蜷缩着靠着墙壁,将大半身体掩在壁橱后,咬着唇冲云轻飏点点头。
她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了,从未想过,在一夜缱`绻之后,黎明到来之前,会遭遇生死危机!
赤`着上身的云轻飏毫不耽搁,转身折回客厅,等他再走出来的时候,云伤惊愕地看到他手中有枪。
看来,他早知道这一趟米兰之行`凶多吉少,故而也早有准备,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对手的数量,云伤脸色立即沉了下去,握紧了拳,连指甲嵌到肉里都感觉不到疼痛。
云轻飏飞快地给子弹上膛,一秒钟也不耽搁,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辨认声响,同时也在暗暗等待着机会。
“突突突突突突!”
短暂的静谧过后,电光石火之间,响起刺痛耳膜的一阵枪响,十几颗子弹穿破空气,呼啸着从门外射`进来,整整一排!
飞快地向左边扑过去,躲过来势汹汹的射杀,云轻飏稳稳地抬起左手,瞄准门上那一排被击穿的孔洞,用难以描述的速度反击回去!
借花献佛,他分明就是比照着那些枪眼儿,把子弹在一瞬间又全都还给了敌人。
“啊!”
几声惨叫即刻传来,那是中弹后的呼号,接着就是“扑通扑通”倒地的声响。
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云轻飏不敢掉以轻心,从裤袋里掏出新的弹`夹装上,时刻迎接着下一波的扫射。
四周再一次陷入安静,硝烟散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死一样的静,让人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他转过头,给了云伤一个安抚的笑容,同时也是确定她安然无恙。
她用手死死捂着嘴,就怕在关键时刻尖叫出声令他分心,见他在对自己微笑,眼泪无声地簌簌落下。
云轻飏冲她比了个手势,云伤看清后一怔,先是摇摇头,见他神情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又只得点了点头。
就在二人刚刚互通心意之后,比之第一轮更加疯狂的扫射再次袭来,这一次,子弹多了一倍还不止。
房间里几乎被烟雾和火`药完全笼罩,两米外几乎无法辨认人形,云伤用餐布死死按着口鼻,但即使这样还是吸`入了不少烟尘,呛得不停咳嗽。
云轻飏用手臂挡着鼻子,毫不停歇,在枪声停下的一瞬间展开二次反击,这一次他直奔房门冲过去。
红木房门此刻已经被打成了筛子,一地木屑,门轴松动,摇摇欲坠,他抬腿飞踹,一脚踢开了这已经形同虚设的房门。
“轰!”
硝烟弥漫中,走廊里的地摊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那是刚刚被云轻飏击毙的黑衣人,其余的六个人见房门已开,丝毫不加犹豫鱼贯而入冲进来!
从他们站立的角度来看,云伤藏身的壁橱是彻底的视线死角,这也是云轻飏之所以让她躲在那里的最重要的原因。
一挑六,直面生死,前所未有的危险。
方才的小范围爆`炸中,云轻飏的手臂被飞溅的弹片擦伤,划出一道长而深的伤口,他用力嘬了一口,吐出满是血沫儿的唾液,大喝一声再次端起枪来。
六个黑衣人同时冲过来,无人注意到,一道娇小的身影从角落里闪出,飞快地冲到了房门,立即消失在灰蒙蒙的烟雾中!
“乒乒乓乓!”
一阵阵巨响响彻整间套房,曾受过无数赞誉,入住过无数富豪的“玫瑰夫人”几乎眨眼间就成了死亡战场——
地上到处都是打飞的弹壳,墙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弹痕弹孔,桌椅橱柜全部碎裂,电器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一簇簇电流火花“滋滋”作响,房间的多处角落里已经开始燃起了火苗。
确定云伤已经安全地逃离了出去,云轻飏不再有所顾忌,连连扣下扳机。
只是,他的枪只是平时防身所用,相比于敌人,火力不足。
再耗下去,也许自己不能活着离开了,云轻飏狠狠咽下去即将翻涌出的一口血,用手背抹了抹满是血的脸颊,那上面有他的血,但更多的是对方的血。
所幸的是,他身上的只不过是皮外伤,而方才闯进来的六个人,已经死了一半。
嗜血残`暴的眼神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三个黑衣人,云轻飏暗下决心,决意殊死一搏。
余光一扫,他瞥见脚边有一个工艺品,是当地特色的旅游纪念品,大概有足球那么大。
枪口瞄准了角度,云轻飏飞起一脚将那工艺品踢到半空中,然后一枪射中,霎时,漫天落下大小不一的碎片,每一片都角度刁钻地向敌人落去。
他们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而云轻飏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整个人跃起,三枪连发,速度快得犹如草原上的猎豹。
是的,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最喜欢猎豹,那是茫茫大草原上唯一的王者,唯一的主宰。
永远伺机而动,依靠速度来捕猎,强大的攻击型可以令敌人闻风丧胆。
如今,他用他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成功逃离阎`王殿!
云轻飏离开“玫瑰夫人”的一刹那,从身后传来一声地动天摇的巨响,火光四起。
他机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上面满是干涸的血渍,片刻不留,云轻飏跑向地下停车场,那是他和云伤约好,各自安全后碰头的地方。
整座酒店甚至完全看不到其他异样,若不是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简直不敢相信,周围居然如此平静。
一秒钟不敢耽搁,他冲到自己的车前,绕着车身走了一圈,并未发觉有危险,云轻飏拉开车门。
果然,在车后座上,他看见了瑟瑟发抖的云伤,她脸上好几道烟灰痕迹,有一缕头发似乎也被灼烧过。
用力一把搂住她,他心疼得一颗心都在抽`搐,不停摩挲着她颤抖的圆`润肩头,云轻飏一遍遍轻声安抚着惊吓过度的云伤。
“没事了,乖,没事。”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许多人一辈子也不曾见识过这样的恐怖场面,而她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
云伤一点一点抬起头来,脸上都是眼泪,不停抽噎,看见他手臂和胸前的伤,脸色更白了几分。
“都只是外伤,擦药就可以,别怕,我们直接回罗马,那边安全一些。”
云轻飏握着她冰凉颤抖的手,用手指轻轻揩去云伤眼角的泪水,为她擦干净脸颊上的小块灰迹。
其实,他也不确定,罗马是否就真的安全,但现在,他必须先让云伤平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泪眼迷蒙地凝视着云轻飏,云伤终于颤抖得不那么厉害了,轻点了一下头,将上半身从车里探出来,双臂紧紧地抱住他。
“是我笨,矿泉水瓶从床头震下来我就该反应过来……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自己活在这世上……”
她痛哭出声,那种会失去他的恐惧和不安,犹如毒蛇般盘亘在心头。
云轻飏拍着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害怕,自己就在这里。
云伤抽噎着,抬起头来,忽然,她的瞳孔紧缩成一线,整个人脸色大变,失声尖`叫道:“小心!”
用力伸出手去,她想要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云轻飏,但,她力气不够,动作也慢了一步,就看那粒高速运行的子弹,夹带着呼啸的声音,“嘭”一声射中了他的后心!
“不!”
云伤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跌倒,等她再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只看到一片灰色的风衣衣角。
那个开枪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车库里的,她完全不知道。
从车后座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出来,云伤不敢随便触碰中枪的云轻飏,有深红的血液不停地从中枪的弹眼周围汩`汩流出,他面朝下地卧倒在地上,嘴角冒出一团团的血沫儿。
“乖……”
他艰难地伸出手,云伤连忙握住他的手,她不停地张望,希冀在这里能遇到其他客人。
“来人!有没有人!来人啊!”
可无论她怎么高声呼救,凌晨的酒店地`下车库里,仍是空无一人,无人前来。
云轻飏缓慢地冲着云伤摇了摇头,不要她再喊,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涔`涔,脸如金纸。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你在跟他们做什么非`法的生意!云轻飏,你答应过我,不再走私毒`品,不再贩卖军`火,你说要做正当生意……”
三年前,他的承诺言犹在耳,可是现在,他违背了自己的话,付出的竟是生命的惨烈代价!
“我、我没……”
云轻飏无力地垂下手,眼皮愈发沉重,终于彻底阖上。
跪在地上的云伤眼看着他的手从自己掌中滑月兑,她惊恐地去抓,尖叫道:“不要!”
她的幸福,怎么会这么短暂,这么稍纵即逝,不,不行,不要,不可以!
“云轻飏!”
尖利的嘶吼,一遍遍回响回荡着,如此痛彻心扉,如此锥心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