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姐姐对他痴心不改,毫不犹豫地依然要嫁到朱家;应该是喜事吧,却哭,名曰“哭嫁”;“昨日儿我给你们好东西吃,你们告诉大人没有?”
姐姐桃山从工地回来,说是公路已修通,然后就忙于自己和朱二哥的婚事。
男人二十七,
女人二十一,
结婚最相宜;
早则生涩果,
晚则花萎去。
这期间,朱二哥因工负伤,断了一根手指,不能再在厂里干,于是回家务农。好在姐姐对他痴心不改,毫不犹豫地依然要嫁到朱家,给予他受伤的心莫大安慰。
千帆驶过,
你到我的心海停泊,
眼光如波,
披肩发潮起潮落。
当天空和大地吻合,
把我交给你,
把你交给我,
交出一生所有的重托。
我们是一双鸟雀,
在合欢树上平安生活,
唱出人间最美的欢歌,
成为彼此最亮的星座。
姐姐出嫁时,哭得一塌糊涂。
我们土家族有点怪。老人归天,本是丧事,乡亲们却吹吹打打,唱歌,跳舞,欢欢喜喜,名曰“跳丧”,后来被聪明人演化成强身健体的“巴山舞”;女子结婚嫁人,应该是喜事吧,却哭,名曰“哭嫁”。怎么哭?这样哭:豇豆开花起绿苔,对面山上娶亲来,爹爹哭来小儿女,妈妈哭来手边人,姐姐哭来亲妹妹,哥哥哭来姊妹亲。
还有哥哥《背起进轿门》:竹子好来柳叶子青,听我唱个哭五更。一更里来好伤心,把我爹妈费心情,一周一岁娘怀抱,三岁四岁离娘身。二更里来好伤心,把我哥哥费心情,妹妹小来哥哥引,长大又是两姓人。三更里来好伤心,把我嫂嫂费心情,样样针线你告诉,厨房锅灶你指引。四更里来好伤心,把我姐姐费心情,妹妹小来姐姐引,长大又是两姓人。五更里来好伤心,看是婆家来娶亲,前头打起八把伞,后头竖起九盏灯,闹得黄河水也浑。红绫衣儿披上身,红缎鞋来扯满跟,双脚站在绣凳上,一把筷子撒家神,哭哭哀哀出家门。哥哥背起进轿门,吹吹打打出家门。
还有许多隆重的繁琐仪式。但姐姐出嫁那天都没有。因为那时上级不准。我仅记得,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家门时,哭得眼睛都红肿了。母亲也哭得一塌糊涂,让岳婶等妇女劝过好一会才好。我们这些弟妹也舍不得姐姐。
姐姐出嫁不久,嫂子吉家姐就生下一个儿子。大哥河山回家陪伴她满月后,又到公社上班去,但吉家姐身子很娇,仍在家调养。我和芳月常去逗弄大侄子,象是看见自己婴孩时的模样,很稀罕,很新鲜。
这天上午,我俩又去,一直玩到中午,就跟着吉家姐吃午饭。吉家姐伙食一直不错,现在做“月母子“,就更好。这几年,生活已较往年好点,我家好东西,也大都给了她;大哥是公家人,也想方设法,弄些当时当地的好东西回来,慰劳这个新母亲。吉家姐款待我和芳月,一起吃鸡蛋面条。除过年、过生日外,两个小孩子,尤其是我,很少吃到有油荤的东西。这时,我们两个小不点儿吃得很愉快,吃完不愿回去,跟吉家姐玩到天黑,又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才回去。
第二天上午,尝到甜头的我和芳月又去。吉家姐问:“昨日儿我给你们好东西吃,你们告诉大人没有?”
“告诉了。妈说你‘心真好’!”我如实回答。
“忘记告诉了。”芳月也如实回答。
一会儿,又到午饭时,吉家姐请我吃。我端起鸡蛋面条,发现芳月站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就说:“芳月还没来呢?”
“我今日儿没弄这么多……”吉家姐的脸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
我一口都吃不下了,放下碗,拉起芳月就走,一边走,一边对吉家姐直嚷嚷:“你为么子不多弄一碗呢?”
吉家姐很委屈的样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突然听见儿子在摇窝里哭起来,赶紧过去哄。
下午,小哥放学回来。我对他说起中午的事,最后问:“小哥,那是为么子呢?”
小哥想想,似乎明白,但说不明白,只好说:“黑哒问妈吧。”
晚饭后,我又问母亲。母亲说:“你嫂子昨日儿给你们弄好东西吃,你告诉我了,她明白有人晓得她的好处,心里高兴,就还给你吃;月月呢,她说没告诉大人,这样岳婶和王叔就不晓得吉家姐做的好事,因此,吉家姐就不给月月吃了……”她说到这里,看见父亲瞪过来一眼,立时知道不该对孩子说这些,于是住口。
小哥已明白。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母亲赶紧补充说:“你还小,等长大,就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