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她夜里怕鬼,对付鬼怪的方法却很古怪;岳婶答应,芳月却不答应,她和我一样,死活不去;不知为什么,她总不爱我们这个大家庭;小哥右眼角一片青紫,显然是一块淤伤;“大人打小伢,要不要脸?!”
新学期开始,长丰小学有新变化。军勇他们升上初中的理所当然到长进中小学寄读。小哥他们升上五年级和五年级留级生竟也到长进中小学去寄读。就是说,长丰小学只设四个年级了。我和芳月顺利升上二年级,教室从楼上搬到楼下。
开学第一天放学后,我和芳月回到家,刚吃过晚饭,就听见吉家姐在老屋下高喊:“妈!妈!”
母亲笑笑,出去站在道场边沿,口里大声答应:“好!你稍等一下,他就来!”
母亲回到屋里,对我说:“你大嫂子不敢在家过夜,白日儿里她找我商量好,以后就让你去跟她作伴睡。”
吉家姐胆子特别小,不敢自己过夜。偏偏大哥河山在外工作,一星期才能回家一次陪她。她夜里怕鬼,对付鬼怪的方法却很古怪。别人怕鬼,晚上总把门关紧。而她不,总是天一擦黑,就点燃明亮马灯(谢王村其他人家都是昏暗的煤油灯),把所有门都大敞八开,反觉比关门还要胆壮些。但无论无何,夜里睡觉时,总得把门关严吧,没人陪,她就不敢睡;如今有了儿子,却太小,竟更不敢独自睡。以往,每天夜里总要小哥去给她作伴;上床后,房里还必须点上煤油灯,她才敢睡着。如今小哥去中小学寄读,给她作伴的光荣任务自然就落到我身上。
我直嚷嚷:“我不去!我不去!妈,要去,您自己去!”
母亲劝说好一会,我就是不去。母亲只好自己去,但去过几天后发现不行,因为上有老下有小,还有猪、羊都要她喂养,白天要去地里苦挣工分,这些事只能在晚上加夜班,往往要忙到深夜才能去陪伴吉家姐,而吉家姐家务事少,睡得早,常常等不得。母亲无法,就去和岳婶商量,让芳月去给她作伴。岳婶答应,芳月却不答应,她和我一样,死活不去。吉家姐就有了搬回娘家居住的心思,因为她娘家姊妹多,那样的话,大哥离家也就近得多。但她真这样做的话,我家就很没面子。母亲只好勉为其难,一日三餐,边吃饭边做家务,比以往更累。
好在不久,小哥从中小学回到家,说是二哥日山让他回长丰小学重读一年。吉家姐夜里有人作伴,才收回搬家的心思。一年后,小哥重新考上五年级,又到中小学寄读,吉家姐又无人陪夜了,她再也不顾我家声誉,和大哥哭闹几次,终于拆掉谢王村的老木屋,在我家帮助下,在娘家旁盖起一栋土墙屋,住进后,才算了结一桩心愿。
其实,这些年来,吉家姐仅仅做做家务,主要照顾自己和儿子的嘴。队里派给她家的工,大都由我家代劳(其余的由大哥假期回来披星戴月地干);每年队里分粮食,都由父亲、母亲、哥姐们直接给她背回家;应该由她家赡养的爷爷,也由我家养着。但不知为什么,她总不爱我们这个大家庭,从未给无偿“劳力”们做过一顿饭。这部书后面,她还对我家做出许多不堪的事情。也许,她爱的,仅仅是从大哥身上得到好处吧。
爱不是索取,
爱是相互给予;
你不想付出,
只想索取,
是什么道理?
爱一个人,
就要爱对方家庭;
否则,
爱就是残缺,
是畸形。
爱是鲜花的春,
爱是创造的夏,
爱是收获的秋,
爱是哲学的冬,
爱是丰满的四季。
这是后话,且说当时,星期六下午,四哥玉山和小哥义山从中小学回到家。小哥右眼角一片青紫,显然是一块淤伤。我和芳月心疼得了不得,上去模模,问:“小哥,哪个打你了?”
“是我自己跌伤的!”小哥眼里立时泛红,但强笑笑。
晚上,小哥对父母说:“二哥让我回长丰小学重读一年。”
一家人都很吃惊。父亲说:“军勇是勉强升上去,你是昂首挺胸考上去。你学习好,品行不坏,凭么子让你留级?”说着,又盯住小哥脸上那块青疤,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是不是你闯祸了?”
“不是!是二哥说山山、月月还小,让我回来照顾他们一年,不过……”他欲言又止,眼圈又红,已说不出话。
母亲很心疼,敏感地问:“不过么子?”
四哥接口:“他们班上有个叫王霸的凶家伙,把他打了!”
“那真是个‘王八’儿!他么样打你五弟?”母亲更加心疼。
“五弟不小心踩王霸一脚,王霸就打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刚巧我路过那儿,正要去教训那个王八东西,没想到被走过来的二哥拉住!”
“看来,日山让义山回来,还不止照护山山、月月这一个原因……”父亲沉吟。
小哥连忙说:“真是这个原因!”
“二哥说,一则五弟年纪还小,二则山山、月月更小,回来照护小的一年也好。”四哥作证。
我和芳月先是诅咒那个王八东西,发誓要为小哥报仇,这时听小哥回来陪我俩一年,又高兴得了不得。
子女学习的事,父亲一向听二哥的,也就不再多说。而母亲总听父亲的,更不会多说什么。
第三天,我和芳月又在小哥带领下,蹦蹦跳跳上学去。他仍被任命为大班班长,带领四年级的同学和才入学的新生在楼上大教室上课。
放学后,小哥要到老师那里谈工作。我和芳月到竹林边等小哥。突然,从竹林里跳出一个人,是顺子,他满脸凶霸霸的气象,拦在路中央,恶声恶气地问:“谢群山,你这个狗东西!你是不是叫谢军勇用柴打我?”
心地不纯,
必将
埋下祸根,
长出歪脖树,
开出妖冶花,
结出苦涩果;
不得不
品尝的人,
要后悔得
肠子青!
我已忘记那段公案,先前见顺子拦路,还以为是下午上课时,顺子回答老师的提问答不上来,我主动站起来回答,他怀恨在心呢。其实,上课回答问题对不对,于顺子而言向来无所谓,他在意的是上学期军勇离校时,曾专门把他叫到一边,说:“谢群山曾叫我用柴打你,以后你要防着他点!”
当时,他很恼火,也没问问清楚,以为是我让军勇狠狠揍他一顿。这时,他看我似乎不明白,以为是装糊涂,当即气狠狠地抽冷子一拳,打中我鼻梁。我脸上立时开花,鼻血直流。芳月手脚麻利地向前跨上一大步,一掌把顺子推倒在地。顺子倒撞在一块小石子上,头被戳破一个小口子,流出血来。他“哇”地一声大嚎,拼命奔回家去。顺子爹胡顺正在家,看见宝贝儿子这个模样,问过几句,就冲到竹林,黑风扫脸,扬起手就要打芳月。
芳月正从路边扯起一把蒿草,揉成团,预备堵住我流血的鼻孔。人们常用这个土方法止鼻血。这时,我看胡顺冲过来,要打芳月,当即捡起一块石头,就要投过去,猛听一声断喝:“大人打小伢,要不要脸?!”
原来,小哥赶来,正看见这一幕,就喊上一恶嗓子。胡顺一愣,赶紧住手。小哥跑过来,从芳月手里接过蒿草团,飞快地塞入我鼻眼,同时一手打落我手里的石头。
胡顺看清我脸上的血花,不好再怎样,转身回去,迎面遇上哭哭啼啼的顺子,就一把提起儿子,恶狠狠地说:“牛X的,嚎,嚎什么丧!”
顺子一直怕他爹,勉力忍住,不敢再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