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的冬季 第八篇:旧梦穷途

作者 : 吹落娇红故人颜

1·“怎么会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穿着警察制服的警署侦缉队队长玆纵率领属下南风和马大头以及一名医官来到停尸间,望着并排躺着的六具尸体,玆纵倒吸了口气,自当警探以来,因凶杀毙命这么多人还是头一遭,“查到他们的身份了吗?”

“应该都是省立大学的学生”南风漫不经心地回道,外面每天都有死亡,早见怪不怪了。

“死因确定了吗?”玆纵踱步到法医身边,“从嘴唇上看,估计是中毒,但刚刚提取口腔粘液化验后,却没有验出毒素,所以排除口服毒药,也许需要进行解剖”医官罗嗦了半天,只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中毒身亡!

“又是估计”室外的寒冷抵不过屋内的窒息,尤其是死者身上散发的怪异气味更加刺鼻,但三九严冬,尸体怎么可能腐烂?玆纵居然抽出纸扇扇起了风,队长向来行事自成一派,南风和马大头习以为常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

“指望你们永远也破不了案”说话间,圣玛利亚教会医院的院长罗德神父已走进停尸间,他的身后随着的是挎着医药箱的白衣护士爱嘉音,许是天冷的缘故,她的双颊染着淡淡的红晕。

“我的人到了,他可是英国法医界的专家”玆纵潇洒地收拢扇子,热情地迎过去,“院长,又要麻烦你了”罗德神父客气地笑笑,“没关系”他的中文说得泛泛,想是到中国没多久。

闲言少叙,罗德神父直接奔向死者,在接触死者身体前,他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阿门”,爱嘉音熟络地递去医用手套以及化验器械,罗德神父蹲到死者旁边,逐一用手观察死者体表,但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站在另一侧的法医甚是得意,“嫌我无能?请来的所谓高人也不比我强啊”

罗德神父陷入沉思中,体表和口腔皆无异常,眼窝和嘴唇却呈现青紫的中毒迹象,致命伤口到底在哪里呢?

玆纵倒也不着急催促,反而和身旁的爱嘉音开始搭讪,“你是新来的?以前都没有见过你”爱嘉音显得有些腼腆,“是,刚到医院才半年,一直是夜班”想到那晚值夜班遇到祭殿的情景,她至今心有余悸。

“哦”玆纵恍然大悟,在罗德神父叫他过去之前,抛下一句“感谢上帝,让我遇见你”众目睽睽之下,爱嘉音羞赧地垂下头。

“有发现了?”玆纵蹲到罗德神父身旁,“玆队长,你看”罗德神父伸手撩开其中一名死者的头发,头顶正中的百会穴上,赫然有一个细微的暗红伤口,若不仔细观察,恐难发现,“我查过了,六名死者的百会穴上都有这种致命的伤口,是黑寡妇所致”

“黑寡妇?”在场的人全都好奇地同声问道,“黑寡妇”这个词可是闻所未闻,“是一种体表成黑色,月复部有红色沙漏状斑块的蜘蛛,咬伤人后,通过人体神经传播毒素,几分钟便会致命”罗德神父以专业角度为众位讲解。

“为什么叫黑寡妇?”马大头(本姓马,貌不惊人,身不伟岸,头却大的称奇,故以蜻蜓命名)好奇地追问,“因为雌性蜘蛛通常会吃掉雄性配偶”罗德神父不厌其烦地解答。

“岂不是和螳螂一样?女人啊,真是祸水”马大头叹息地摇摇头,却骤然对上了爱嘉音无辜的双眸,忘记她也是女人了,幸好对方个性温柔,没和他计较。

“只听说过训练蝙蝠杀人,居然又有人用蜘蛛杀人,真是毒辣又诡异的办法”玆纵倒该钦佩这个杀手的高明手断了。

“破案的问题我不懂,就先告辞了”罗德神父和爱嘉音收拾好医疗箱,一前一后走出停尸间,玆纵依依不舍地相送,并趁罗德神父去叫黄包车时,小声在爱嘉音耳边嘀咕了一句“我期待下次再见”,爱嘉音羞得面红耳赤,娇柔的脸颊如蜜蜂一样蜇着玆纵的心窝,那是一种醉人的痒。

“队长,虽说查案首先要找蜘丝马迹吧,可单凭一个破蜘蛛,我们根本找不到线索呀”南风愁眉苦脸,“要光死一个还行,就像上面报告说是意外被蜘蛛咬死的,可这六个人的意外也太离谱了吧?”

“队长,查到了”正当南风一筹莫展之际,马大头兴冲冲跑进来,“瞎嚷嚷什么呀?没看正愁呢吗?”南风剜了他一眼。

“啧,不是,我查到死者身份了”不待马大头进一步说明,南风又抢先开口,“段飞、彭仁志、刘钊、孙尚文、武卫华、吴涛,同为省立大学的学生,除彭仁志和武卫华的祖籍为浙江宁波和安徽安庆(1952年之前为安徽省会)外,其余四人皆为本地人,还要问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马大头不耐烦地戗了他,“我是查到这六名学生加上前段时间死于枪击案的那个周平昌,他们都是复国会的成员”

“那有什么”南风思维迟钝地瞪着眼珠,不明所以。

“喏,破绽点不是来了”始终一言不发的玆纵终于开口,“复国会一直奉行孙文先生的教义,致力于国家能够真正实现共和,却遭到各地军阀的排斥”玆纵拿起笔在纸上将狼帮、燕九以及修殁的名字划了个叉,狼帮虽偶做走私生意,但一向与复国会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之间不存在利益冲突,可以排除在外。

“你怀疑嬴大帅?”南风一脸疑惑,“有可能”玆纵的表情却是模棱两可。

“队长,你就别吊我胃口了详细说吧”南风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悬疑推理,要不是为了子承父业,他才不稀罕当个薪俸少,危险多的警探。

“我的确怀疑嬴赫昆”办案的时候玆纵是一本正经,不似平时吊儿郎当,“但现在他是咱们的军政长官,我们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无权到府上搜查,即便有了批文能去搜,也不会有任何线索,嬴赫昆不会傻到往自己头上泼这么一大盆脏水,所以没什么推理”但天子与庶民同罪,玆纵当警探就是要为天下平冤。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死者家属天天到咱们这儿闹吧?”南风失望地推了推马大头,“喂,你哑了?说句话呀?”马大头果然语出惊人,“黑寡妇有可能是个女的”

2·黑衣,长发披散掩了半边脸颊的女子垂首站在煞白如纸的面具主人身前,“绰叔,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利”

“姽婳,你是我精心栽培的竟让我这么失望,若不是我派黑寡妇及时赶去接应你,你早就没命了”绰叔怒不可遏,姽婳屏住呼吸,不敢吭声,她对绰叔与祭殿对绰叔的忌惮不同,她被绰叔自小收养,对他一直尊敬如父。

“区区几个学生,竟让两个顶尖杀手连连失手,这是什么原因?”绰叔觉得不可思议,“前天晚上,正在我准备对段飞下手时,突然出现的人对我进行阻挠”姽婳不擅长使枪,她的必杀技是空手格斗。

“什么人?”绰叔警觉地问,难道还有他漏掉排查的人?蛰伏了二十年,眼皮子底下竟还有卧虎藏龙的高手。

“夜色太暗,看不清相貌,体形比较清瘦,身手却不凡,若是对方用枪,我在劫难逃”姽婳清除此人的身手恐在祭殿之上,想必阻拦祭殿的人也应该是他。

“阻止我们杀学生,难道是复国会的人?”但复国会的人多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谁能有这么好的身手?他会调查清楚,大事未成,绝不能树敌太多,绰叔话锋一转,“你暂时退出刺杀行动,即日起,你的身份是嬴婳”

“我也要进赢家?祭殿不是在吗?”姽婳不解,“我信不过他,记住,你随时可以开枪杀了他”绰叔平生没有信任的人,何况祭殿并非自幼养大,必有异心,“而且你们的任务不同,你的任务是寻找秦镜的下落”

秦镜?姽婳纵然疑惑,却不敢多问,“这次别再让我失望了”绰叔的告诫回响在漆黑的夜空中,久久不绝。

3·“少爷回来了”管家唐伯殷勤地帮风尘仆仆的柯啸接过手提箱,“大帅呢?”老妈子接过他月兑下的大衣和礼帽,这次他是便装出行。

“大帅去了衙门还没回呢”

“等大帅回来知会我一声”柯啸举步走上楼梯,迎面巧遇到紫鸢,“哟,一会来就急着见妹妹?兄妹感情还真深呐”

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柯啸阴阳怪气地笑道:“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彼此亲厚一些,我若和二姨娘感情深了,岂不逆伦了辈份?”

紫鸢表面没说什么,绕开他直接下楼了,心里却恨得牙痒,一个养子,得意什么?

嬴守坐在竹编摇椅上前后摇晃,玩得不亦乐乎,柯啸忽然蹲到她身边打断她的自娱自乐,“守儿,哥回来了”嬴守似乎不认识他了,愣愣地敲了他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一个哥哥,两个哥哥”

柯啸噗哧笑了,“傻丫头,哪有两个哥哥,哥哥只有一个”他执起嬴守白皙的玉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这几天有没有想哥哥?”嬴守讷讷地摇摇头,兀地又傻笑起来。

“哥哥在天津给你买了一包巧克力”柯啸从口到中取出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在她眼前晃了晃,“如果你说想哥哥了,哥哥就给你吃”嬴守伸手去抓,柯啸灵巧地拿走,“想吃吗?”

“想吃”嬴守重重地点头,“那么哥哥问你,有没有想哥哥?”嬴守诚实地回答“没想你”柯啸不死心地诱导,“守儿乖,你不是最爱哥哥吗?”

“我要那个哥哥”柯啸终于反应过来,她的两个哥哥不是傻话,嬴守趁他分散注意力抢走了他掌心里的巧克力,柯啸顾不得她,站起身朝门外厉吼了一声:“璎珞,你给我进来”

“少爷,什么事?”璎珞谨小慎微地小跑到他面前,“你说,我不在这几天,小姐有什么事?”柯啸寒着脸问道,“没什么事呀”璎珞一脸茫然。

“两个哥哥是怎么回事?”璎珞恍然大悟,“噢,是前些时候大帅为小姐选了一位护兵负责保护小姐安全”其余的她省略没敢说,否则柯啸极有可能再命人抽她十鞭子。

“就这么简单?”柯啸似不尽信,璎珞心虚地回避逼仄的目光,重重点头,柯啸不再问,挥挥手示意她出去,重新蹲回嬴守身边,他长长叹了口气,“守儿,你什么时候才能病好?什么时候才可以做我的新娘?”

4·“琥珀你说,我们每天刻苦练功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台表演?”胭脂敛起兰花指,不再练嗓子,泄气地坐在板凳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怅怨。

“听班主说,过两天嬴督军为庆贺新春,要咱们戏班去府邸唱戏,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就有机会登台了”琥珀撂下手中花枪,将身前的辫子甩到脑后,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唱戏?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莫不如嫁个富家少爷来得容易”胭脂背倚在枯死的老树旁续起了黄粱,琥珀抿唇不语,在聚拢的手心里呵了口气后双手不停地摩擦产生热量,这个季节,他的脚趾冻伤又该复发了吧?

5·晚间,嬴赫昆从衙门回来,顾不上吃饭,直接将柯啸叫到上房,嬴赫昆未曾开言,先是一顿焦躁叹气,“大帅,出什么事了?”

“他娘的,不知是什么人杀了几个复国会的学生嫁祸到老子头上”嬴赫昆狠狠捶了桌面一下,“更可恨的是,铁奎趁机向奉天那边告了我一状,幸好那边念着旧情压下了这件事,但限我尽快找出真凶,唉呀!咱这地儿还真是块肥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盯着”

“大帅,你说能是什么人干的?”柯啸近段时间去了外地,不清楚和狼帮结怨的内情,“八成是铁奎哪个龟孙子”嬴赫昆是个莽夫,一向头脑简单,“想陷害老子?想接掌老子的权力?想让老子做寓公?没门儿!老子死也得先弄死他”想得心烦,他转了话锋,“罢了,这事儿先让警署那帮饭桶去查吧,我交待你的事办的咋样?”

“我联系到了何老板,他承诺只要资金一到,便会即刻将军火运过来”柯啸此行天津,正是与当地军火商洽谈购买军火,他口中的何老板是当地做军火生意的佼者,连直系军阀曹锟也都麦他几分面子。

“有了军火,老子先统一东北军,再进攻滇桂皖,谁也阻挡不了老子”嬴赫昆的勃勃野心不比袁世凯小,打的旗号是“复兴大秦”,他的嬴氏祖先在中国史籍上被辉煌地记载着,“这事你可不能办砸了”

“放心吧,大帅”踌躇了良久,柯啸迟疑开口,“听说,你专门派了人保护守儿”言下之意是希望嬴赫昆撤销这个任命,他无法接受其他男人靠近守儿,他对嬴守有着深深的独占欲,他将这种扭曲的心理解读为爱。

“嗯”嬴赫昆并未觉得有甚不妥,“我遣人调查过他,没什么可疑”

“可是,毕竟是个男人,万一···”不待柯啸说完顾虑,嬴赫昆眼睛一瞪,“谁敢动我嬴赫昆的女儿,我扒了他皮”

柯啸见状,不敢再多言,纵然嬴守智力不足,也是嬴赫昆的心肝宝贝,自己若要征得嬴赫昆同意娶嬴守,则必须在他面前立下显著功勋。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萤火虫的冬季最新章节 | 萤火虫的冬季全文阅读 | 萤火虫的冬季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