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的冬季 第九篇:迷局暗香

作者 : 吹落娇红故人颜

1·大年三十,公馆内外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换了身衣服的嬴守更是格外兴奋,手里攥着一副八角彩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喔,飞喽!”

“小姐,慢点儿,别摔着了”璎珞紧跟在嬴守身后,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小姐,给你糖吃,咱不玩这个了”凤妈也赶紧掏出大帅送来的糖果哄着,小姐身上哪怕受了点儿小伤,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都会遭殃。

嬴守歪着脑袋想了想后,将手心摊在凤妈面前,“给我吧”凤妈摇摇头,指了指她手里的彩灯,“要先将灯扔了”凤妈是嬴守的乳娘,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每当想起聪明伶俐的嬴守,再看看如今痴痴傻傻的嬴守,凤妈都会难过得潸然泪下,觉得是自己没能照顾好她,有负夫人的重托,但关于嬴守的疯因,凤妈是打死也不能说。

嬴守待凤妈也同样亲厚,一向很听她的话,乖乖地丢掉手里的彩灯,凤妈这才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块放进她手心里,岂料,握住糖块后,嬴守又撒腿跑了,“唉哟,小姐···”璎珞无奈地皱着眉,也得追过去。

祭殿每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寸步不离守着嬴守,但因着是小姐闺房,祭殿只能孤倚在门外的楼梯栏杆旁,终日像个活死人般,绰叔的任务始终未传达,那样就意味着他不知还要为对方效命多久,也许祭家灭门惨案的真相只是个莫须有的谎言,出于他的立场,他又必须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百无聊赖地坐在阶梯上,冷不防有人在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职业敏感,他骤然以左手抓住其右手,想给对方来个过肩摔,但在抓住其手时,发现竟是一只女子的白皙玉手,而且因他用力过重,她手中的糖块也散落一地。

“小姐,没弄疼你吧?”祭殿连忙回身,歉意地问道,他的性情向来冷漠,寡言少语,但如今的身份,又不得不让他佯装恭敬,多言,为了无辜枉死的父母,他甘愿忍受。

“你真是太莽撞了,万一小姐有个闪失···”随后赶来的璎珞疾言厉色地斥责祭殿,若有闪失,都会连累她受罪,璎珞能不气吗?

嬴守拾起地上的糖块,将其中一个打向璎珞,“不许说我哥哥”随后,笑嘻嘻地剥了一块糖递给祭殿,“哥哥吃糖”祭殿却回绝了,“你自己吃吧”嬴守竟不由分说强行将糖塞到他嘴里,然后看着表情怪异的祭殿,开怀地大笑。

楼下看到这一切的嬴赫昆很是高兴,“他能让守儿这么开心,看来我的任命很正确”柯啸却恨得咬牙切齿,祭殿,看我怎么收拾你。

“守儿,哥陪你去放烟花好不好?”晚间时分,当地诸商铺老板设宴邀请嬴赫昆,嬴赫昆也有心拉拢这些商贾,遂带着紫鸢欣然赴宴,少了嬴赫昆,柯啸便可以无所拘束地和嬴守相处,提到玩,更能突显嬴守智若幼童,兴奋得笑个不停,柯啸无所顾忌,竟宠溺地亲吻她的脸颊,璎珞识趣地扭过头,当然她也不会到大帅跟前告状。

柯啸接过璎珞递来的紫貂氅衣帮嬴守穿上,又解下自己的围巾在她颈上密实地绕了两圈,“这样就不会冻着我的守儿了”被裹成棕子的嬴守,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却仍是一直嘻嘻地傻笑着。

“守儿,怎么了?”随着柯啸朝外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两个哥哥也要去”说着,嬴守就要奔去祭殿的房间,“守儿回来”出于嫉恨,柯啸的声音有些严厉,嬴守吓得像一只被猎人举枪瞄准的小鹿,发觉吓到她了,柯啸略微缓和了语气,“守儿乖,他只是个下人,我才是你的哥哥,你只能和我好,以后我还要你做我的新娘子”嬴守固执地摇头,“他是两个哥哥,你要不带他玩,我就不做你的新娘子了”嬴守任性地站在原地不动,柯啸想用烟花诱惑他,“守儿最听话,快跟哥哥走,否则那些烟花会被人偷走了”哪知嬴守更是耍起脾气,“我就要两个哥哥去”

“你---”柯啸气恼,又不好发怒,毕竟她现在就如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和她讲不明白道理,但对祭殿却已是恨至极点,他绝不许任何人破坏他和嬴守的感情,更何况祭殿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小蚂蚁,随时都能将其捏死,构不成威胁的资格,但为了哄嬴守,柯啸勉强应允,“好吧,带上他”

漫天五彩斑斓的烟花,令嬴守应接不暇,不停地嚷着“哥哥,我也要玩”柯啸点燃一根烟火棒交给她,“小心”,嬴守握着如绚丽花火的彩棒,开心得又蹦又跳,玩得不亦乐乎。

祭殿站在冷风中,沉默着并不为嬴守的天真所撼动,柯啸冷眼打量他,突然由背后掏出手枪对准其脑后,祭殿镇定地问道:“要开杀戒?”

“暂时还不想取你狗命,但你最好识相,你的命在我手上”担心会吓到嬴守,柯啸适时收起枪,祭殿不以为怵,依旧神色自若,站在原地,矗立在风中。

嬴守趁柯啸不注意,拾起台阶上的烟火棒,逐一引燃,然后分别递给柯啸和祭殿,“哥哥玩···两个哥哥也玩···”祭殿被动地接过,却木讷地拿着任凭它们自燃,灿烂的火花如美丽的人生,夺目地释放华彩,然而他是嫉恨这种芳华的,十年的折磨和悲惨,令他的心早已有些扭曲,他的人生不完美,他的命运多舛,他便无法以平常心看待世间的美好,灰白才应是这给不公正的世道该有的颜色,纵然烟花璀璨、绚丽,终会有阑珊落幕之时,亦如人生的精彩不过瞬间,冬夜其实漫漫长兮···

2·正月初五,督军公馆升起了暖炉,搭起了戏台,嬴赫昆高居主位,花枝招展的紫鸢和穿着量体裁制的雪**旗袍的嬴守分居左右,道尹(行政事务长)、县长、警署总长、商会会长等众多宾客都受邀前来捧场,柯啸一身飒爽的戎装,负责指挥府邸的安全措施。

第一场唱的是《玉堂春》选段《苏三起解》,扮演苏三的青衣双手戴枷,悲戚地走上台,她的身后跟着崇公道。

(哭)喂呀···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世变犬马我就当报还

崇公道(白)

苏三,你跪倒在这儿,是祝告天地,还是求盘川哪?

紫鸢似是勾起往昔的回忆,一时兴起也随着哼起来,嬴赫昆虽眼睛留在戏台上,心思却停在和药材商褚老板的谈话上,购买军火的资金迟迟凑不足,他必须另辟蹊径敛财,听闻贩卖药材利润很高,便借用职权笼络这些药材商。

柯啸在巡视完公馆的防御后,踱步走回,却发现嬴守的座位空了,柯啸大惊,慌忙耳语向嬴赫昆汇报,嬴赫昆低声怒斥“还不快去找”若说他的人最重要的,除了仕途,便是嬴守,她是他对此生挚爱的女人至死不渝的真情寄托,他为女儿取字“守”,即是喻意永远守护。“守儿若有闪失,我要你们陪葬”

“大帅放心,我决不会让守儿有事”柯啸急急去寻,大门紧闭,嬴守应该还在公馆里。

戏班后台,嬴守趁人不备混进来,瞧瞧这儿也新鲜,摆弄几下那儿也觉得好玩,最后竟抓起画脸谱的油彩在脸上胡乱涂抹,班主恰好走进来,抢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油彩,“唉呀,我的姑女乃女乃,你跑这儿添什么乱哪?快出去,出去”

“我不走”嬴守耍赖,抱着门柱不肯放手,“这是督军府,你不走我可要叫护兵抓你了”班主万料不到嬴大帅的千金会是个痴儿,故此没将嬴守认定为是小姐,以为她是偷混进府里的。

“我要玩,不走”嬴守晃着头,手抱门柱更紧了,“那么,别怪我不客气了”班主说着就动手掰她的手指,企图令她松手,嬴守疼得直叫,“你是坏人···”

声音惊动了里间帮忙更换戏服的琥珀,“班主,出什么事了?”班主扬扬下巴,“喏,不知打哪冒出个疯丫头跑到咱们后台撒野”嘴动,手也没停,掰得嬴守一个劲地喊疼却仍固执地不松手。

“小妹妹,这里不好玩,姐姐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好吗?”不忍伤倒嬴守,琥珀走至近前,好言相劝,嬴守迟疑地打量她,似乎有所动摇,但班主脾气暴躁,哪容她们废话,“琥珀,少跟她啰嗦,一个傻子怕什么”边说,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非要给她施点厉害。

“你住手”祭殿冷着脸蓦然出现,“长官,你来的正好,这个疯丫头你可要好好审问”话落,班主终于将嬴守的双手掰离了门柱,自以为得意替大帅抓了个歹人。

祭殿狠狠地瞪了班主一眼,转向嬴守,“你怎么样?”嬴守将红肿的手指伸给他,委屈地要哭,“疼”,祭殿瞧着她红、白、黑汇染的花脸,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忍不住笑的冲动。

“涂点儿药就会没事了”祭殿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她纤小的双手包裹在掌心中,见此情景,班主豁然晓得嬴守的身份,“我···我不知道她是小姐···,我以为···”班主腾地一声跪在地上,“小姐,饶命啊···”

“以后办事要擦亮你的狗眼”祭殿意味深长地瞥了琥珀一眼,他必须将此事压下,否则局势一乱,后面的“戏”就没办法演了。

“多谢小姐,多些长官”班主将头磕得如小鸡啄米。

“小姐,千万不要和大帅提起你手受伤的事···”祭殿尚未叮嘱完,嬴守突然抽出右手向他伸出小手指,“拉钩”祭殿一怔,十年了,童真童趣早已在饱经风霜的生命中消失殆尽了,但残留的记忆中却永远挥不去儿时和娘亲拉钩的画面,祭殿迟缓地伸出小拇指,和她的钩在一起。

“守儿”这时柯啸也找来这里,看到嬴守和祭殿手拉手,甚是恼火,他一把夺回嬴守的手,却发现了异常,“守儿,你的手怎么肿了?”听到他的质问,班主立时吓得双腿发抖,他识得柯啸的身份,一旦道出实情,他的小八字儿可就没了。

嬴守想了想,用手背在花脸上蹭了两下,“真的是油彩弄的?”柯啸将信将疑,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祭殿,遂拉起嬴守,目无旁人地带她回房间洗脸去。

“琥珀,别傻站着”竟忘了正事,班主拍了拍脑门,“凤锦不知怎地突然闹了肚子,《穆柯寨》这一段由你来唱吧”

“我?”琥珀佯装惊讶,心中暗自窃喜,凤锦师傅莫怪了!“能行吗?”

“别废话了,咱们戏班就你和凤锦是刀马旦,快去准备吧”班主不耐烦地催促,站在门边的胭脂开心地朝琥珀眨了眨眼睛。

身着女铠,背插四面令旗,手持花枪的穆桂英飒爽英姿亮相在台上,这一场唱的是《穆桂英》选段《三取降龙木》。

紫鸢自琥珀一上台,便是一惊,这身段,这眉眼,仿佛和当年的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为辨得真切,紫鸢竟不自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遭到身旁嬴赫昆的嫌恶,“成什么体统?你几辈子没看过唱戏吗?”

“不是,大帅是···”紫鸢未等说完,但见台上一名武生手持锋利的长刀,以敏捷的动作跃下台,直奔嬴赫昆而来,场面顿时混乱,护兵们纷纷举枪向武生射击,武生都灵活地闪过,却弄的其他宾客鸡飞狗跳般慌不择路,很多无辜都因此被乱枪射中。

嬴赫昆猝不及防,此刻柯啸又不在身边,他慌忙掏出腰间的手枪,不待抠动扳机,武生已举刀挥向他的手腕,手上一疼,枪霎时掉落在地,紧接着武生高举大刀,向嬴赫昆光亮的脑门砍去,紫鸢吓得“啊”地一声大叫,险些昏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刀即将砍下之际,琥珀手持花枪横阻住武生的动作,“刀马旦,这是我们复国会和嬴赫昆之间的恩怨,你最好不要插手”武生好言相劝。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但你不能连累到戏班”即便是对话,两人手上的动作也依旧没停,“休怪我不客气了”

祭殿始终站在二楼的漆柱旁,冷眼观望下面的情况,这是属于她的行动,他绝不会插手,众戏班的早已吓得堆成一团,尤其班主被吓得最甚,牙齿都在不停打颤,今天一定是触了霉头,接二连三出事。

柯啸闻讯赶来,准备掏枪,却发现腰间别着的手枪不知所踪,此刻,琥珀早已招架不住,手臂、腿上有好几处被对方砍下的刀痕,但出血不多。

“啸儿,一枪毙了他”嬴赫昆忍痛拾起地上的手枪准备扔给柯啸,“不,大帅,我们给他一个公平的死法”柯啸喝令所有护兵,“你们都别妄动,谁敢开枪我毙了谁”说罢,月兑去上面的军装,一手挥开琥珀,“复国会的?单枪匹马来是条汉子,今天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如果我胜了,我要嬴赫昆的人头祭奠我们无辜枉死的兄弟”武生在决战之前开出条件,柯啸不敢贸然应承,唯恐嬴赫昆忌讳,但其实对付这种不入流的鼠辈,柯啸是有把握的,反倒嬴赫昆爽快,“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向我索命?好,老子成全你,柯啸,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武生月兑去戏服,亮出黝黑、结实的胸膛,“来吧”柯啸也不客气,第一招便是狠狠一记重拳,接着又是一脚猛踢,武生也不含糊,纵身一跃,一招鹰爪袭向柯啸喉咙,幸好柯啸躲避及时,双方正交战激烈,忽听一声枪响,在众人寻声望想枪源时,武生蓦地单膝跪地,她的右腿受了枪伤,正在汩汩流血,“卑鄙···”

“好玩,好玩···”只见嬴守双手握着枪,开心地又蹦又跳,柯啸恍悟自己的枪是被她偷偷拿走,“大帅,我说不听小姐,···

求您开恩···”璎珞连忙跪地求饶,以为大帅定会降罪,若非是家生奴,她早就辞工不干了。

“起来,起来,谁也不怪,守儿是向着爹爹呢”嬴赫昆不怒反笑,对嬴守更是宠溺,紫鸢不满地由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大势已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的夙愿终未达成,武生将鹰爪对准自己的喉咙,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武生惨然倒地。

护兵们开始着手清理府里横躺着的尸体,紫鸢也已派人搀扶琥珀去处理伤口,柯啸率领余下护兵将戏班里所有人抓去审问,嬴守依旧握着手枪玩耍,祭殿瞧在眼里却总觉得不寻常。

身上的几处刀伤不在要害,经过细心涂药和包扎后,大夫便放心离去,见紫鸢一直陪在床前,琥珀急忙欲起身见礼,“别动,你身上还有伤”紫鸢面带笑颜按住她,“你是咱们大帅的救命恩人,无须多礼”细细打量着她,紫鸢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爹娘又是谁?”琥珀说着,潸然泪下,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紫鸢着实怜惜,她越发觉得琥珀是自己的女儿。

“花儿,婳儿”她突然撩开琥珀前额的刘海儿,在眉心正中果然有一个小指指甲大小的疤,加上三岁那年被拐走的经历,紫鸢更加深信琥珀就是自己的女儿嬴婳,而且她也必须坚信她是自己的女儿,因为在赢家,嬴赫昆器重的是柯啸和嬴守,紫鸢是孤立的,她必须扶植一个举足轻重的援手,以此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这也是她急寻女儿的原因之一。

紫鸢一把搂住琥珀,“孩子,娘终于找到你了”琥珀佯作一头雾水,“娘?”身世都是绰叔教她编的,眉心的疤,绰叔告诉她是刚学走路时不小心磕到门槛儿上。

“没错,你本名叫嬴婳,是四月初七的生辰,在你三岁那年的天花,娘和乳母便抱着你到镇上的郎中家瞧病,谁想那个郎中竟是个拐子,借机将娘和乳母支到外面,偷偷抱着你从后门溜走”说到这儿,紫鸢流下眼泪,她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的轻信,大意弄丢了女儿,更因为这件事她失了宠,让修语茶那个女人趁机占了她的名分,“可惜,那时候你爹只是各流匪,不能广发人力找你,所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娘”琥珀试着叫了一声,无论真与否,自幼没有父母的她一直渴望能有娘疼,“婳儿,别怪娘这些年没有好好照顾你,娘···”紫鸢哽咽着说不下去,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弄花了精致的妆容。

“娘什么娘?说什么鬼话?我看你是想女儿想疯了”还没来得及母女重叙温情,嬴赫昆拉着脸走进房间,一坐在椅子上,“我说你这个丫头,救命归救命,和攀亲是两码子事”

琥珀想开口解释,紫鸢抢先道:“大帅,她真是咱们的婳儿,你仔细瞧瞧,他眉心正中有个圆形的疤,那可是婳儿周岁时,你喝醉就非要抱她,结果没站稳,你们爷俩一起摔倒在地你是没事,婳儿的额头却被磕得头破血流”

“嗯,是有这回事”嬴赫昆模着光头点了两下,“那不就结了,三岁那年被拐,眉心又有疤,她肯定是咱们的婳儿”紫鸢极力劝说嬴赫昆认同此事。

仔细瞧着琥珀的眉眼,的确有几分相似紫鸢,但就这么认回了女儿,嬴赫昆觉得有些别扭,“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紫鸢也有些急了,“大帅,难道你不希望咱们女儿回家吗?”嬴赫昆被她磨叽烦了,“好好好,她就是咱们女儿”

“婳儿快叫爹”紫鸢连忙扶着琥珀上前与嬴赫昆父女相认,琥珀彬彬有礼地站到嬴赫昆面前,略有生涩地喊了一声“爹”,即便只是一场戏,至少她不再是孤儿了。

“好女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嬴赫昆敷衍般地拍了拍琥珀的肩旁,语气中丝毫不见对嬴守般的宠溺,紫鸢看在眼里有些不满,琥珀却是知足了。

3·“大帅,这么盲目认了女儿不觉草率吗?”柯啸对琥珀身份甚是怀疑,“一个普通的戏班岂能轻易混进刺客?依我看,戏班的人都有问题”

“若她想杀我,怎么还会阻止那个武生?”无论女儿身份真假,临危救命总是事实,“那是苦肉计,否则如何能得到大帅您的信任?”在柯啸眼中,这些三教九流全是居心叵测之徒。

“罢了罢了”嬴赫昆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我就不信她一个黄毛丫头还能要了老子的命?”柯啸自知没有证据也说服不了嬴赫昆,但他的沉默不代表认同,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娘?”琥珀略有些不习惯地唤了一声,“婳儿,娘今天晚上陪你一起睡”担心她初来乍到,又换了新的环境会不习惯,紫鸢便过来陪她,“谢谢娘”尽管紫鸢按照嬴守的待遇一样不落地也给了琥珀,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琥珀着实不自在。

母女二人并肩躺在紫铜亩的大床上,紫鸢和蔼地抚模着琥珀的脸庞,“别怪你爹,其实他一直很疼你的”说这句并非没来由,她怕嬴赫昆的态度会让琥珀心中有所顾虑,“可是你们毕竟分别这么多年,再说那个傻丫头又有病,他自是偏袒一些”

琥珀明白她指的是嬴守,“娘,我怎么会怪爹,能够与你们相逢,我就已经很开心了”紫鸢欣慰地笑笑,“不过,你一定要努力让你爹慢慢喜欢上你”否则她依然在赢家无足轻重。

“娘,我知道”问题随之而来,“守儿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第一眼见到嬴守,琥珀的感觉就是可惜了这一张姣美容颜。

“呃···”紫鸢表情略有变化,语气上也是支支吾吾,“就是八岁那年从屋顶上摔了下来,磕坏了脑子···”

紫鸢似乎不愿多提当年的事,岔开了话题,“婳儿,咱们不聊她了,娘和你说说家里的情况,以便你早些熟悉”纵然琥珀还有很多疑问,也只得暂时作罢。

4·“爹给你搭个洋楼好不好?”为了哄嬴守玩,嬴赫昆耐着性子坐在桌前和她摆麻雀牌,“嗯”嬴守重重地点头,看似乖乖期待着,但当嬴赫昆搭到一半时,她突然袭击将高耸的层楼用力推倒,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没心没肺地傻笑,“臭丫头”嬴赫昆稍稍用力揉搓女儿的头发,随即也同她开怀地大笑,他的守儿和语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每当思念语茶时,瞧瞧女儿,也能聊以安慰。

温暖亲情是她自懂事起便一直奢望却遥不可及的,如今映在眼前是别样的羡慕,甚至少许的嫉妒,会嫉妒是因为她入了戏,在赢家这几日,她真的将自己当作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渴望自己也能像嬴守般被宠溺着,“爹”琥珀不得已打扰他们的天伦之乐,沉浸在喜悦中的嬴赫昆猛地抬起头,“哦,是婳儿”他拉过身旁的嬴守吩咐道:“守儿,叫姐姐”

嬴守用古怪表情打量琥珀,始终不发一语,嬴赫昆倒也无所谓,转头问向琥珀,“有事吗?”

琥珀含蓄地笑笑,“想求爹一件事”

嬴赫昆模了模后脑勺,扬了扬下巴,“说吧”

“班主对我有恩,况且那个武生真的是混进来的,他画了花脸,我们都以为他是师兄,所以没做提防”认亲当日发生的一切纯粹在意料之外,琥珀仅是凭着个人感情想要帮助这些相处了几年的同门师兄妹。

“我命人做过调查了,那个人的确与长庆戏班无关,但若非戏班管制疏忽,岂能酿下惨祸?理当严惩不怠”十一条人命,连准备洽谈合作的药材商褚老板也未能幸免更糟的是,这十一条人命皆死于他自己手下的乱枪中,他必须找人做替罪羊。

琥珀听他这么说,知道没有转寰余地,正不知所措时,嬴赫昆又话锋一转,“不过,女儿的面子爹总会卖的,这样吧,爹给你三个名额,你自己选择释放那三个”

这可让琥珀左右为难,思量了半晌,她才道出三个人名,“胭脂”,平日受她照拂,“凤锦”,还巴豆粉之愧,至于第三个人,她是考虑再三,“清源”,长庆戏班的头牌,以反串花旦扬名,一向倨傲,连班主都要礼让他三分,但他是警署总长的妻弟,或许能有办法救出班主等人。

嬴赫昆也不问缘由,直接爽利地应了声“行,明个儿一早我就下令放了他们”其实早在戏班一众被拘押时,警署那头就传了口信,希望释放清源,嬴赫昆之所以没动静无非是要端个架子,恰好此时琥珀求情,嬴赫昆便来个顺水人情。

“谢谢爹”琥珀是发自内心的道谢,“没什么,爹只希望能尽力多弥补你一些”温情的言语说的很生硬,纵然拚弃猜疑,他也无法像对待嬴守般全心全意对待琥珀,毕竟分隔经年,亲情仅仅纸上谈兵。

5·“队长,有好消息”南风兴冲冲地走进来,“什么好消息?”玆纵没精打采地问道,“你知道我在戏班有个女友吧?”两个人可是好的如胶似漆,玆纵却不敢兴趣地头也没抬。

“那又怎么样?”马大头将铺在脸上的报纸掀开,“她要嫁给你了?”

“什么乱七八糟?”南风白了他一眼,“是胭脂有个好朋友叫琥珀,想不到她居然是嬴赫昆失散多年的女儿,如今认祖归宗回到了督军府,我们查案的机会来了”

“怎么说?”玆纵提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追问,“我们可以让胭脂借口说舍不得琥珀时常到赢家走动,我们便可透过胭脂调查到赢家上下的底细”南风洋洋自得,自以为是个绝好的计策。

“万一琥珀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拒绝了研制的请求怎么办?”马大头疑惑,他可是急切地想要破案,“死马当活马医呗”南风没什么文化,可能用错了成语,总之就是那个意思,“琥珀为人挺和善的,我见过两回,一直以来胭脂对她很照顾的,这点儿要求相信她不会拒绝”

“但愿如此”马大头扭身看向玆纵,“咦,队长,难题都解决了,你干嘛还愁眉苦脸?”

“可我的问题没解决呀”玆纵心烦地唉声叹气,“这个好办”话音刚落,没等玆纵反应,马大头便朝她的脸挥去一拳,顿时,玆纵的左眼成了乌眼青,“你---”

南风却笑嘻嘻地指挥他,“去吧,圣玛利亚教会医院”

“你莫不如咬我一口,我就说是被疯狗咬伤了”玆纵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扭头出了警署。

万幸,爱嘉音今天有来上班,一见玆纵这副狼狈相,不由得吃了一惊,“玆队长,你这是···”玆纵窘然一笑,“和流氓打架时受了伤,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消肿的药”

爱嘉音体贴地将他扶坐在椅子上,“消肿去瘀的药倒是有,可你伤到的是眼睛,我怕药水不小心流入眼内,会损伤眼球”其实玆纵也没指望消肿,只想借机看看她,增进一下感情,“没关系,我···”

“你等一下”爱嘉音出了医药室,不多时,取来一个冰袋,“冰敷虽然效果慢些,但不会刺激眼睛”说着,用洁净的毛巾裹住冰袋后轻柔地帮她敷到左眼上,玆纵因她的近距离靠近,内心怦然悸动,由她身上穿破消毒水味传来的淡淡花香令他陶醉,享受般地闭上眼睛。

玆纵这一赖着不走,就是一个下午,直到爱嘉音下班,“已经消肿了好多,再有两日便能恢复了”玆纵却不想好的这么快,但嘴上只好说“音音,谢谢你,为了表示我的感谢,让我送你回家吧。”

爱嘉音婉言拒绝,“玆队长,不用客气,不劳烦你了。”

玆纵本想说“我若坚持送呢?”但见她表情凝重,只好悻悻的作罢,“好吧,改日我再答谢”爱嘉音不再答话,月兑去护士服后,先他一步离开医院,玆纵怅然地望着她的背影,爱嘉音表面柔弱,但内心却如此拒人千里,要想追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6·房间内一片漆黑,祭殿寂寥地坐在窗台上隔窗瞭望着星空,尽管房门开启的声音有如蚊子般细微,但他听到了,“这么晚,有事?”

“我的出现是绰叔的决定”黑暗中祭殿的嘴角轻扯一下,却不是笑意,她同样看到了,“干嘛不说话?”琥珀透过朦胧月光,盯着他一层不变的脸追问。

“你的解释很多余”祭殿的声音如千年寒冰散发着丝丝凉意,“如果是关于嬴守的事,你也觉得多余吗?”

“若我说是,你下一步是不是该举枪对准我了?”祭殿森冷的目光逼仄地直视她,“祭殿,如果你真的想摆月兑绰叔,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会帮你向绰叔求情”琥珀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会杀人纯粹为了向绰叔报答养育之恩。

“自不量力吧”祭殿嘲讽地敛回目光,不愿再和她多言,“嬴守八岁那年从屋顶上滚下来摔坏了脑子,从此变得痴傻,柯啸是嬴大帅收养的义子,枪法,格斗都数一流,深得大帅器重,知己知彼,安心完成这次任务吧”琥珀最后瞥了眼倚在窗边如冰雕的祭殿,按来时的速度又离开了。

7·嬴守似是被下了迷醉药般当她幽幽转醒时,仍然感觉有些眩晕,呆呆地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嬴守开始感到害怕,哭了起来,“爹爹,哥哥···”

“你醒了?”面对刚进门的陌生矮个男子,嬴守更是惶恐地向后缩了一子,“你是坏人,···我要找爹爹···”矮个双手环胸打量着她,疑惑地自语,“真搞不懂,二爷费这么大紧抓来个傻妞有什么用?”

“八成是看上她,要娶作当压寨夫人呗”又走进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妈呀,让个傻女人做夫人,那不得把咱们狼帮闹翻天了”矮个不敢苟同地咂咂舌,再瞧嬴守,已不再哭闹,竟兀自玩起了铺在床上给她当床褥的狐裘垫子,“二爷眼光还真独到”

说曹操,曹操到,“二爷”修殁的身形越发显得清瘦,不时还咳嗽两声,“你们都先出去吧”矮个儿和壮汉带着暧昧的笑意互瞥一眼后,识趣地退出房间。

修殁径自走到嬴守身旁坐下,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嬴守警惕地住手盯着他,又“哇”地一声大哭,“还我爹爹···还我哥哥···”修殁伸手抚模着她的脸颊,用他嘶哑的嗓音道:“别怕,我是你哥哥”

嬴守怔怔地望着他,忽地笑了,谈不上妩媚,足以令一个男人被勾魂摄魄,她低头数起手指,“一个哥哥,两个哥哥,三个哥哥···”修殁不理会她的傻话,粗鲁地将手伸向她的脖子,嬴守急忙用手护住,“不许动我的宝贝”

修殁哪里肯听,一手紧箍住她的双手,一手用力地从她脖子上扯下戴在上面的项链,项链是普通的银制品,唯一醒目的是一把长约五厘米的钥匙形状的坠子,“还我,还我,还我的宝贝”嬴守伸手想要夺回自己的项链。

“回答我的问题,我便给你”修殁的嘶哑嗓音让人听着甚是难受,“这条项链是谁的?”嬴守歪着头想了想,“爹说是娘给的”

“那娘呢?”嬴守不高兴地瞪着他,“娘不要我了,她自己住在好大一个土房子里”嬴守边说边比划着“土房子”有多大,修殁痛心地闭上眼睛,“娘果然死了”

“三个哥哥,还我宝贝”嬴守将细女敕的小手摊到他面前,“我是你亲哥哥”修殁从自己的脖子上也解下一条如出一辙的项链,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项坠是一个锁,“这两条链子本来是我爹和我娘的,在我周岁时娘将爹的那条给了我,可我爹却被你爹残忍地杀死了”

嬴守被他突然爆发的怒火吓得身子后仰,“我要爹爹,我要哥哥···”修殁扬手“啪”地一声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你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你为什么又是我亲妹妹?”修殁的半生坎坷,炼就了他喜怒无常的性情。

“疼”嬴守捂着红肿的右半边脸,哭道:“你不是哥哥,你是坏人”

“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就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修殁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爹娘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却因为我娘的善良而招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她好心救了你爹嬴赫昆,岂料,他竟恩将仇报,勾结军阀以流寇匪首罪名乱枪打死了我爹,是嬴赫昆这个畜生强占了我娘,才会生下你这个孽种”

修殁仰天长叹,“也许娘不愿苟活在一个畜生身旁,所以以死明志了吧”修殁蓦地抬起嬴守的下颌,“你长得很像娘”难怪嬴赫昆会将她视若珍宝,但修殁甚至会恨娘,为什么要给那个畜生留下聊慰思念的纪念品?她不该生下嬴守。

嬴守挥掉他放在自己下颌的手,“还我娘的宝贝”修殁一把紧紧搂住她,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神秘的话,起初嬴守只是木讷地听着,突然,张开口狠狠地咬住他的左肩膀,修殁一动不动地任她咬着,直至松开口时,鲜血溢满了她的嘴角,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猩红的嘴角,俨然成了出没于墓地的嗜血妖怪。

修殁伸过手想帮她擦去唇上的血迹,嬴守躲开了,“你是坏人”骤然,她低下头猛地一口又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伤口绝不比修殁的浅。

“傻妹妹”修殁执意帮她拭去嘴角上的血渍,“娘一定希望咱们兄妹互相友爱”修殁难得露出温柔,“咱们交换宝贝好不好?以后这个锁归你,钥匙归我”

嬴守乖乖地点头,修殁帮她将原属于自己的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

8·清早,璎珞照例端着洗脸水进房唤嬴守起床,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璎珞大惊失色,手中水盆也因此“咣当”一声滑落到地板上,大喊一声“小姐不见了···”便瘫软在了地上,她这条小命算是到头了。

欲知后事,期待下篇《敲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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